新華社哈爾濱4月4日電（記者王春雨 侯鳴 戴錦鎔）一條600多米長的山路能走多長時間？孫立一家人的回答是：70年。
從父親孫延明到孫立，再到女兒孫佳媛，黑龍江省雞西市梨樹區的孫家三代人，已義務守護“梨樹東山烈士墓”內的156座抗美援朝烈士墓七十余載。
山下是家，山上是烈士墓，孫立説：“我會一直走下去。”
是烈士，更是親人
清晨5時30分許，孫立穿過街道，沿著花崗岩步道爬到東山山頂。蒼松挺拔，他和156位抗美援朝烈士一起迎接朝陽。
今年57歲的孫立頭髮花白。“從我記事起，父母就帶我到烈士墓，給我講烈士們的故事。”孫立説。
孫立在擦拭墓碑。新華社記者 劉赫垚 攝
這些來自祖國各地的抗美援朝英雄，為何會埋葬在雞西市？孫立説，父親曾告訴他，抗美援朝戰爭期間，部隊在梨樹區建立了後方醫院，大批傷員從前線轉移到這裏救治。
“那時乘火車來的傷員可多了。”孫立説，父母幫著運傷員，擔架不夠，就背著傷員走。戰士李安民就是父親從火車站一路背到醫院的。
李安民的腳因凍傷而腫脹發黑，像個“大麵包”，到醫院不久就被截去了腿。身體狀況稍好，他拄拐來到孫延明家串門，給孩子們講前線故事。時間長了，孩子們都管李安民叫李叔。
又過了一陣子，李叔跟父親説：“我恐怕要不行了。”父親説：“你這精神頭不是挺好嗎？”李叔説“我又發燒了”，父親也只能安慰幾句。有幾天李叔沒來，父親一問才知道，他因病情惡化去世了。
從那之後，父親便經常來李叔的墓前看看。那時烈士墓是土墳，父親就給李叔的墓打打草，轉天一看，其他烈士墓上的草也長得老高，看得心裏不得勁，就把所有烈士墓的草都清理了。後來，父親就義務看護這些烈士墓。
父親年邁後，孫立接過“接力棒”。逢年過節，他就拿水果來祭掃，“就像家人一樣”。也是在幾十年如一日的守護中，孫立把這些故事講給女兒孫佳媛。
如今，在雞西市工作、愛笑愛打扮的“90後”姑娘孫佳媛，每到假期回家，就與父親一起守護這些烈士墓。“我覺得這件事特別有意義，我會一直做下去。”孫佳媛説。
你圖啥？我啥也不圖
松濤掩映下，孫立忙活起來。擦墓碑、清掃甬道，整理祭掃者敬獻的花，風霜雨雪，四季不停。
“去年11月下雨夾雪，邊下邊凍，我就一直在山上守著，邊下邊清，一定要把紀念碑前清理幹凈。”孫立説，每名烈士都是“最熟悉的陌生人”，他擦拭了每一塊墓碑，擦得幹幹凈凈的，心裏才舒服。
孫立在梨樹東山烈士墓瞻仰革命烈士紀念碑。新華社記者 戴錦鎔 攝
孫立當過裝卸工、礦工，一直以打零工為生，生活拮據的他，連同學聚會都很少參加，“回請不起，不能總吃人家的。”義務守墓這麼多年，也曾有人不理解。
有人問，那裏面有你爺爺還是你姥爺？你圖啥？
烈士陵園裏，最小的烈士只有16歲。孫立説，這些年輕的孩子們都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卻都走上戰場，為國捐軀。“我啥也不圖，和烈士比我太幸福了，有啥想不開的，來這裏看看就想開了。”
守墓這些年，孫立積極幫助烈士尋親。孫立説，還有烈士親屬想給我錢表示感謝，“那錢我能要嗎”，孫立眼中噙著淚水。
“小時候覺得爸爸和爺爺都是普通人，長大後覺得他們做的事情很光榮。爸爸也快60歲了，我會接過接力棒，繼續守護這些英烈。”孫佳媛説。
我就在門口，我會一直在
記者和孫立一同上山，路上不時有人和他打招呼。附近居民説，敬仰烈士，也敬佩孫立一家人。
清明節前夕，梨樹區太陽升小學組織孩子們去烈士墓緬懷先烈。太陽升小學五年二班學生李耘碩代表同學們給烈士獻花。“心情特別激動，也有些難過，這麼多先烈犧牲了，我們更應該珍惜今天的幸福生活。”李耘碩説。
孫立女兒孫佳媛在梨樹東山烈士墓擦拭墓碑。新華社記者 劉赫垚 攝
太陽升小學老師趙紅説，孩子們每次去都深受教育和感動，大家也知道孫立義務守墓的故事。“我認識孫立，但他不認識我，我們還想請他講課呢。”趙紅説。
梨樹區退役軍人事務局局長李作程説，70余年間，雞西市、梨樹區有關部門數次對烈士墓進行修繕。2022年，當地對烈士墓碑、紀念碑、紀念廣場及園內甬道進行整修。
如今，陵園整潔肅穆。陵園門口還立著一塊牌子，“本烈士陵園內，嚴禁放牧和破壞……責任人孫立”，這是孫立堅持立的。“有人説把名字寫在陵園門口不吉利”，孫立指著牌子説：“我就在門口，我會一直在。”（參與採寫：劉赫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