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老師鮮有的給學生上課圖。溫和村小學供圖

　　新華社南寧８月４日電　題：路就要通了，堅守２７年的“挑書先生”蒙志年卻不在了

　　新華社“中國網事”記者 胡佳麗　農冠斌

　　夥房裏還立著蒙志年挑書用的新籃子，而他人卻永遠倒下了。

　　蒙志年是一名山村教師，在廣西河池市大化瑤族自治縣雅龍鄉溫和村巴丁屯教學點任教。一間教室、一間辦公室、一間夥房，這就是教學點的全部。

　　巴丁不通公路，每逢開學，他步行一小時，走過兩道懸崖，爬過三座山，將一捆捆書本挑進藏在深山裏的教室，如此堅持了二十七載。

　　新修建的巴丁屯公路即將正式開通，４６歲的蒙志年卻因病逝世，永遠離開了為之燃燒大半生的三尺講臺。

　　挑書２７年，用壞近２０個籃子

　　１９８８年，１７歲的蒙志年獨自來到了巴丁屯擔任代課教師。巴丁屯教學點距離溫和村逾五公里，是雅龍鄉條件最艱苦、路程最偏遠的教學點之一。

　　巴丁屯教學點囊括一至三年級，為滿足缺乏生活自理能力的低年級學生就近入學而設。即便如此，部分學生上學還要翻越一兩座山。

　　沒有公路，不通汽車，山路險峻，學生的書本要運到巴丁屯，只能通過人力。而屯裏的青壯年大多外出打工，留守村子的幾乎只有老人和孩子。

　　沒人幫忙，蒙志年便自己挑起擔子——將書本裝進籃子，從溫和村步行一小時去往巴丁。路上，他需翻過三座大山，越過兩道落差近百米的懸崖路。蒙志年的妻子韋月姬算了算，二十多年來，他用壞了近２０個籃子。

　　韋玉揚在調任溫和村小學校長前，便聽過這位“挑書先生”的大名。深深印刻在他腦海裏的，是蒙志年挑書的畫面：一個飄著細雨的朦朧早晨，蒙志年一手撐著傘，一手勾著肩上的扁擔，挑著兩個籃子進了山。

　　巴丁屯內沒有自來水，沒有建水櫃蓄雨水前，村民要到兩公里外的和平屯、弄團屯挑水。“剛來那會，蒙老師兩小桶水都挑不動，２０分鐘的路程，他走走停停，要一個多小時。”３８歲的村民韋建珍是蒙志年的第一批學生。

　　韋建珍沒想到的是，他眼中的這位“挑不動水”的瘦弱老師，在接下來的２７年裏，每逢開學都會走兩倍長的山路，將書從大山外一擔一擔地挑進巴丁，送到孩子們手上。

　　蒙志年很少和家人談論工作的事，唯一一次和妻子韋月姬抱怨，是他左膝痛風的時候，“他説很辛苦，這樣的路不知道還要走多久，想離開了，又覺得這些孩子可憐。”

　　韋玉揚曾跟蒙志年開玩笑，説教育局要把他調走。他反問：“調走也行，但有沒有人進去？”韋玉揚説，蒙志年曾被調離巴丁兩年，接替他的兩位頂崗教師，一位堅持了一年多，另一位只待了十來天。

　　帶病上課，一心只為學生

　　在巴丁屯教學點，只有蒙志年這一位全科老師，負責教授三個年級學生的語文和數學。課後，蒙志年還解決孩子們的營養午餐。

　　今年２月２７日，蒙志年遞交了一張請假條，上面寫著“肚子難受，去醫院看病，特請假一天。”這是韋玉揚在任的三年裏，蒙志年第一次請假。

　　然而病情並沒有蒙志年想得那麼簡單。一到縣城醫院，診斷為胃出血後便被送進了搶救室。事後醫生告知，若不是及時就診，可能這條命就沒了。

　　“３月２日他請第三次假，説兩天後一定能回學校，我當時就生氣了。”韋玉揚氣得不是蒙志年頻繁的請假，而是他不愛惜自己的身體。感受到校長的怒火，蒙志年似乎老實了幾天。

　　３月７日，還未康復的蒙志年待不住了，家人拗不過，便讓他出院了。

　　到家後的第三天，蒙志年早早起了床。“去哪兒？”韋月姬問。

　　“該回去了，學生不能沒有老師上課。”

　　韋月姬擔心丈夫的身體，于是喚來弟弟蒙志流，陪丈夫一起進山。“以往一個小時的路程，走成了兩個半小時。”蒙志流説。

　　眼見蒙志年的雙腳踏上在教室後頭的山坡上，停課多日的１５名學生歡呼雀躍。直至７月６日放暑假，蒙老師生過病的事情，學生和村民無人知曉。

　　７月９日，蒙志年舊病復發倒下了，竟再也沒起來。

　　７月１２日，陰雨連綿。溫和村聚集著由學生、同事、鄉親組成的悼念長隊，他們神色肅穆地向他告別。這次從家中去往大山，蒙志年再也不用自己走路了，他被安葬在山腳下，四周是一片泛黃的玉米地。

　　以己做燈，點亮他人的人生

　　２０１６年，村民潘美成在黑夜中沉寂多年的老宅終于亮起了第一盞燈。由于付不起３０００元的線路集資費，在已通電幾年的村子裏，潘美成家是唯一沒有燈光的人家。蒙志年幾次進出大山，最終幫她申請了免費通電。

　　“我這一輩子就快過完了，沒吃過幾次油鹽。身邊子女也不懂怎麼搞低保，他跑了好幾趟才幫我辦好。”７８歲的潘美成低著頭，手中剝著玉米，淚水和玉米粒一同灑落。

　　生前，除了教書，屯裏的大事小事蒙志年都搭過一把手。“大家都習慣了有這麼一個人了，沒想過他偉不偉大。”韋建珍説，“可如果沒有他，我連到銀行怎麼取錢都不會。”

　　“在貧困山區教學，不容易出成績。如果從所獲得的榮譽來看，他是很平凡的。”雅龍鄉中心小學校長韋榮湛説，“這是我們很多鄉村教師的常態，但如果沒有這些默默奉獻的老師，很多山區的村民，可能一個字都不認識。”

　　蒙志年身後，還有一位病重多年的妻子，和一雙正在求學的兒女。妻子韋月姬身患尿毒症、腎性貧血、腎衰伴高血壓等多種病症，每周需要做兩次血透，花費龐大，而蒙志年是家中唯一的經濟支柱。

　　２０１６年８月，溫和村通往巴丁屯的公路正式開建，工人們生生在山壁上了劈出一條長達５．５８公里的通道，結束了巴丁屯通往外界只能走羊腸小道的歷史。

　　去年看到鉤機駛進大山，蒙志年對妻子韋月姬説：“通路後，有錢了就買車，開車進去上課。”這閒話家常終未能成真。

【糾錯】

責任編輯： 劉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