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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匠心守護古人智慧 樂在其中——訪首都博物館文物修復工作者
2017-04-28 13:50:43 來源: 新華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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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華網北京4月28日電(王瑩)在首都博物館的展廳裏,有一件名為《紅紗羅地平金彩繡百子金龍花卉女夾衣》的展品,這件源自明定陵出土珍品的復原件,色彩絢爛,紋樣精致,吸引著無數觀眾駐足。當人們為它精細絕倫的做工驚嘆不已時,或許很少有人會去想當年它出土時的樣子,又是誰將它復原得如此華美生動。其實,參與復制它的人,就在首博,十幾年的時光,經她們之手保護修復的珍貴文物不計其數,但她們從不張揚,當觀眾發出驚嘆時,她們也只是欣慰地笑一笑。用她們自己的話説,“不為名利,就是愛這份工作”。

圖為首都博物館展廳內的《紅紗羅地平金彩繡百子金龍花卉女夾衣》 /首都博物館供圖

  觸摸歷史 那些小心翼翼的幸福和自豪

  暮春的光景,草長鶯飛。開半扇窗戶,讓綠意流淌進室內。坐在窗前,修復師張榮鳳安靜地在一塊布料上一針針地繡制圖案。與外面喧鬧的世界形成強烈反差,首都博物館的紡織品文物修復室內安靜平和。張榮鳳正在繡制的是北京老山漢墓出土棺飾的復原樣品。她的同事蘭桂環,也在不遠處靜靜地修復一件清代盤金繡龍紋上衣。與其他文物相比,紡織品文物由于質地脆弱,極易損毀,工作室的修復師們每一個動作都格外小心翼翼,生怕有一絲疏忽和誤差。“我在這裏已經十幾年了,但依舊不敢馬虎,經我們手的可都是獨一無二的珍貴文物啊,絕不能出錯,每一秒都要仔仔細細的。”已在保護部工作十三年的傅萌告訴記者。

  十幾年的修復工作,傅萌經手了幾百件文物。當記者問及修復工作會不會略顯沉悶枯燥時,傅萌給出了自己的答案。在她看來,文物修復不僅不枯燥,反倒特別有意思。“雖然修復過程可能是幾天都在重復一道工序,在外人看來確實顯得比較單調。但我心裏會想,這些古人留下的東西經過歲月的衝刷,已經破敗不堪,但經我們之手,它又重新活了過來,我們把它們又重新呈現給世人,這種穿越在古代和現代之間的感覺,特別奇妙”。

圖為修復師蘭桂環在修復一件清代盤金繡龍紋上衣 /新華網 王瑩 攝

  最近這段時間,傅萌接手了一件出土墊棺被面的修復項目。由于屍液和地下水的侵蝕,被面上的顏色都已褪去,只留下一團黃褐色的殘破模樣。“起初就像一塊素色緞子,看不出有什麼特別的”,但是憑借多年的工作經驗,傅萌認為這塊織錦並非看上去那樣簡單。經過修復和研究之後,傅萌驚喜地發現這塊織錦上竟然藏有精美的圖案。經過臨摹,傅萌成功地復原出當時這塊織錦上的紋樣。“這塊織錦損毀太嚴重,完全復原已不大可能。但我發現了它上面的圖案,要是把它復織下來,就會讓更多的人看到,原來這塊殘破的織錦上還有這麼好看的紋樣,這讓我覺得很開心很有意義。”

圖為修復師傅萌臨摹成功的織錦圖案  /首都博物館供圖

  不光傅萌有這樣的感受,工作室裏資歷最深,也是首博展廳中那件華美女服的主要繡制者的欒桂芝也對這一點深信不疑。欒老師是童子功出身,刺繡功底扎實深厚,但她對待擺在自己面前的文物時,依舊小心敬畏。去年,她用了一整年時間修復了一件傳世珍品緙絲蟒袍。在團隊成員看來,這對欒老師來説不算難事,但她依舊小心謹慎,“哪有那麼容易,我天天都在發愁,這麼珍貴,我要是修復壞了,可怎麼辦?”與傅萌一樣,欒老師談及自己這麼多年的經歷時不假思索的脫口而出:“已經徹底愛上了。就是發自心底裏愛。一想到那些文物是自己修的,就特高興和自豪。”

  無怨無悔 用匠心守護古人智慧

  當修復好的文物擺放在展廳時,它們精美華麗。其實文物修復過程充滿艱辛。去年,欒老師在修復緙絲蟒袍時,由于長時間低頭工作,她的頸椎出現嚴重損傷,視力也下滑不少,老花眼增加了一百多度,繡花針也用壞二十余枚。 “這些都不算什麼,看到文物,這些都顧不上了,一心就撲到文物上去了。”

  傅萌是2004年開始在首博從事紡織品文物修復。2006年,她們首博團隊跟隨著名紡織品文物保護專家王亞蓉先生參與了北京石景山清代武官墓紡織品考古清理工作。據她回憶,當時文物是在一處建築工地發現的,她們的任務是從墓主人的屍體上取下層層衣物。由于年代久遠,整個屍體散發著濃烈的臭味,“我們一進屋子,就被熏壞了,帶了2層口罩也沒用,根本擋不住”。當時他們要克服的,不光是刺鼻的氣味,還要徒手從屍體上剝取衣服。年代久遠,墓主人體內的油脂和體液分泌浸泡,衣服都黏在了一起,為了真切觸摸到這些衣物的保存狀態,避免二次損壞,他們不能帶手套,只能直接用手非常小心的慢慢一層層,一片片剝離。“工作持續了整整一周時間,我一輩子都忘不了。”

  修復的艱辛不光體現在重大考古發掘現場,日常的修復工作也讓傅萌記憶深刻。在工作室,記者看到了一種特殊的孔雀羽線。它用孔雀羽毛和絲線捻成,古代不少貴重衣物上都使用這種羽線,但目前市面上並無銷售,因此需要修復師先制作出羽線,再進行文物修復。孔雀羽線的制作不僅對工藝和技法有要求,對孔雀羽毛本身的質地也有嚴格要求。據傅萌回憶,有一次欒老師讓她去採購孔雀羽毛,買回來後欒老師一看就説,這孔雀不健康,這羽毛不能用,必須重新採購。雖是細微小事,但欒老師對工作的嚴謹和不茍深深感染了傅萌。

圖為修復師們自制的孔雀羽絲線   /新華網 王瑩攝

  “文物修復最好使用原材質、原工藝。文物是什麼樣,我們就盡可能用同樣的東西來修復。”由于修復團隊接觸的衣服來自不同年代,款式、紋樣、材質都完全不同,很多材料當今市面上並無現成可買,也都需要團隊自己動手制作。“我感覺我們有義務去盡自己所能地把古人的智慧保留下來,傳承下去。我們必須用心對待每一個細節”。傅萌告訴記者。

  誰來傳承 行業困境需要更多關注

  首都博物館的紡織品文物修復室成立于2003年,春去冬來至今已14載。據傅萌介紹,這些年她們共修復了千余件紡織品文物,而工作室目前只有五位修復師。與青銅、陶瓷等文物相比,紡織品文物的修復周期很慢,有些文物修復動輒需要一年時間。修復人員的短缺在這裏顯得格外突出。

圖為修復師欒桂芝去年修復的傳世珍品緙絲蟒袍修復前後對比圖  /首都博物館供圖

  談到這個問題時,傅萌告訴記者,以前曾有人進行粗略估算,以現有文物修復人員數量,想把現存需要修復的文物都修完,至少需要200年。而事實上,每年還有大量的新文物不斷出現。對此,幾位修復師表達了共同的焦慮。“我們都想盡可能地修復出更多的文物,但也不能為了多就趕工期。每一件文物的修復需要多長周期,需要多精細的工藝,我們必須要保證。但又確實盼望能再多修復點,讓更多的文物壽命得以延長,讓我們大眾再多看到一些珍品。”

  可以説,人手的緊缺是她們當前面臨的最大困境。不僅如此,年輕人不願意從事這個行業也讓她們對未來頗有擔憂。“現在的年輕人都坐不住。文物修復是個慢活,性子得特別靜,心還得特別細。年輕人都想盡快看到成績,所以不願意來做這一行。”欒老師道出了大家的心聲。

圖為修復師們在小心翼翼的移動文物  /新華網 王瑩攝

  除了年輕人意願不足外,整個學科培養的缺失也是造成人手不足,後繼無人的重要原因。據修復室的賈汀介紹,高校的文物修復專業很少,具體到紡織品修復方向基本沒有。她們目前的傳承基本依靠“師傅帶徒弟”這樣的傳統方式延續。“但這樣的方式畢竟人員有限,不可能培養出太多的人才。從根本上也解決不了人員緊缺的問題”。據傅萌介紹,欒老師再有幾年就退休了,原本就只有5個人的工作室如果招不到新人,就會變得更加困難。

  據了解,首博紡織品文物修復室面臨的傳承困境,並非特例,而是整個文物修復行業面對的集體挑戰。這麼多非凡技藝和修復經驗如何傳承下去,的確是不容忽視、亟待解決的文保命題。“根本上還是得讓更多年輕人了解這個行業,他們了解了就有可能愛上這個行業,愛上了,才能踏踏實實的在這一行幹下去,那些好的技藝才能一代代的傳下去”。賈汀告訴記者。

圖為修復師們在測量文物的基本數據 /新華網 王瑩攝

  的確,文物修復是個慢活,紡織品文物修復更是慢活中的精細活。面對人手緊缺,修復室的她們確實擔憂,但擔憂的同時她們也有決心。當記者提問“你們會離開嗎?”時,她們近乎不假思索的異口同聲道“不會”。這樣的堅守,令人動容。她們是平凡的,在工作室裏日復一日的修復著,但毫無疑問,她們對工作的執著和堅守卻閃現著令人尊敬的工匠精神。也正是千千萬萬個跟她們一樣堅守在文物修復崗位上的他們,共同守護出民族璀璨絢麗的文化圖景。向她們致敬!向所有平凡的勞動者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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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糾錯】 責任編輯: 王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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