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聯邦德國歷史上首位女總理，安吉拉·默克爾無論從其在位時間還是政績來看都已大大出乎人們意料。如果9月24日德國大選沒有出現黑天鵝事件的話，她將毫無意外地第四次當選聯邦總理，從而有望打破其政治教父、前總理科爾的16年執政紀錄。

　　在默克爾的三個執政任期內，德國社會穩定，經濟上升強勁，各項改革措施推進有條不紊，效果良好。德國政府自1994年以來首次實現財政收支平衡，2017財政年度收支盈余預計高達183億歐元，失業率降至5%以下。面對2008年金融危機、希臘債務危機、烏克蘭危機、英國退歐及係列恐怖襲擊，默克爾與其領導下的德國政府表現可圈可點，德國當之無愧地成為歐盟的政治基石、歐元經濟區的火車頭。

　　究竟是什麼造就了今天的安吉拉·默克爾？她的哪些特質令其難以被人取代？

　　“強硬、勇敢、堅韌”

　　默克爾在柏林墻倒塌後才投身政治，從前民主德國總理德梅齊埃的第二發言人幹起，先後擔任科爾政府的婦女部長、環境部長、基民盟主席直至聯邦總理，一路過關斬將，遇到大小政治危機無數，但她始終沉著應對，以一種德國人特有的堅韌不拔度過難關。

　　1999年，時任總理科爾陷入“政治獻金醜聞”，擔任基民盟秘書長的默克爾在《法蘭克福匯報》上發表署名文章，呼吁基民盟要面向未來，學會獨立行走，擺脫科爾的影響。這是一紙同自己的政治教父科爾徹底決裂的政治聲明，一席勇于擔當、面向未來的戰鬥檄文，表現出極大的政治勇氣和精確的政治判斷。從此，默克爾走上前臺，擔任基民盟主席，開啟她問鼎總理寶座的政治之旅。

　　2008年金融危機期間，她力排眾議，堅持歐元區財政不放水、大力支援實體經濟，優化經濟結構，終于安度危機。

　　2009年希臘債務危機，默克爾一方面堅持援助希臘，一方面要求希臘實施經濟結構改革、削減社會福利、改善自身造血功能。苛刻的援助條件令慣于享受陽光沙灘和葡萄美酒的希臘人暴跳如雷，甚至有示威民眾把默克爾比作希特勒，但她堅持原則，毫不退讓，最終化解希臘債務危機及由此可能導致的歐元區崩潰。

　　2013年底爆發烏克蘭危機。默克爾始終堅持以非武力手段，通過外交和政治途徑解決危機，反對將俄羅斯排除在歐洲之外。雖然她的想法得不到美國的支援，但默克爾依然和法國一起做出不懈努力。因為她深知，歐洲人的命運要掌握在歐洲人自己手裏。

　　默克爾具有鋼鐵一般的堅強意志和堅韌不拔的戰鬥精神。美國前總統奧巴馬如是評價她：“強硬、勇敢、堅韌”。

　　精心設計親民形象

　　與前任總理施羅德的傲慢與武斷相比，默克爾無疑是一位謙虛、親民的總理。她和丈夫住在一棟普通公寓樓裏，下班後親自到超市買菜，為丈夫準備晚餐。超市老板和顧客們對聯邦總理來購物已經習以為常，倒是經常有遊客在超市裏看到默克爾後激動不已，紛紛擠上來求簽名或者合影。

　　默克爾的衣著很普通，通常是淺色女式西裝配深色長褲，當總理前的發型幾乎一成不變，甚至有些古板，直到擔任總理後才請了發型設計師，以改善形象。

　　默克爾的“親民”實際上是一種精心設計的政治策略，以拉近和選民的心理距離。比如，默克爾會看似隨意地告訴記者，丈夫很喜歡她做的蛋糕以及撒在蛋糕上面的配料，或者自己喜歡喝馬鈴薯湯。做蛋糕和馬鈴薯湯是德國主婦們的傳統強項，也是家庭生活的標誌。不經意間，默克爾營造了一個親民、接地氣的女性形象。

　　關于她的私生活，民眾依然一無所知，對此默克爾守口如瓶。畢竟，政治家的私生活是最容易受到攻擊的對象，她可不想授對手以把柄。

　　領導風格務實而後動

　　與其他幾位前任相比，默克爾沒有遠大的政治抱負，像阿登納(聯邦德國首任總理)、勃蘭特　(社民黨籍總理，開創東西方和解進程)、科爾　(推進和實現兩德統一)　那樣做一個名垂青史的人，她只想踏踏實實當個好總理，幹點實事。從本次德國大選基民盟的競選口號裏我們就能得出這個印象：“為了一個我們熱愛並且美好生活的德國”。沒有煽情的語言，沒有宏偉的目標，文字樸實無華，卻深諳普通人心理。既反映德國在默克爾領導下經濟繁榮、社會穩定、生活美好的現實，又傳遞出清晰的資訊：“想繼續過好日子，就選我們。我們才是好日子的保障。”

　　默克爾不僅務實，而且擅長後動，先聽取別人意見，不急于公開自己想法，讓各方陳盡理由後，她再擇優決之。前任施羅德試圖通過“2010議程”削減福利和勞工保護，增強市場調節機制，以達到促進經濟活力和發展的目的。默克爾在擔任反對黨領袖時對此大加鞭撻，利用民眾的不滿擊敗施羅德。可一旦她上臺，採納了不少“2010議程”中的措施，德國經濟由此走上高速發展之路，事後她也承認是沾了施羅德政策的光，而政治代價則由施羅德承擔了。她宣布德國將放棄核能，轉而使用綠色可再生能源，這是綠黨夢寐以求的目標；她取消義務兵役制，這是自由民主黨孜孜以求的目標；她提高了育兒補助和最低小時工資，這是社民黨的競選口號。

　　務實而後動，博採眾長，為我所用，這才是默克爾的政治領導風格。

　　技巧嫺熟掃除對手

　　政治競技場和大自然一樣，是一個適者生存的舞臺。默克爾非常精于政治算計，懂得在恰當的時候用恰當的方法掃除自己前進路上的障礙，無論這種障礙是來自黨內還是黨外。

　　她在　《法蘭克福匯報》　發表文章，既與自己的政治教父科爾劃清界限，又打擊了時任基民盟主席朔伊布勒和黑森州州長科赫，一箭三雕。據統計，默克爾加入基民盟以來，倒在她前進路上的同黨政治家已超過十人，其中不少人具有與她競爭的實力，如前國防部長古藤貝格(因博士論文抄襲醜聞下臺)、前總統武爾夫(因利用職權收受好處醜聞下臺)。

　　社民黨前黨魁施泰因邁爾曾是最危險的競爭對手，民意得票率與默克爾不相上下，于是默克爾説服黨內反對派，共同推薦他擔任聯邦總統，既給足面子，又消除一個心腹大患，皆大歡喜。

　　此外，默克爾在培養黨內後備接替人選方面，沒有任何作為，使得基民盟長期處于除了默克爾就別無他人可選的境地。2016年11月，她宣布將再次競選聯邦總理。在解釋原因時她説，自己一度考慮不再競選連任，但是黨內的朋友們紛紛打來電話，告訴她，你必須代表基民盟出面競選，沒有人能代替你。

　　的確，沒有人能代替默克爾，一個精明、實幹、深諳政治技巧的德國政治家。

　　(陳壯鷹 作者係上海外國語大學教授、德語係主任，上外中德人文交流研究中心主任)

【糾錯】

責任編輯： 鐘玉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