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兩代“余書記”,接力鬥貧魔
患癌症村支書余啟良:脫貧攻堅是一場接力
余啟良在烤煙種植基地勞作。本報記者 田朝暉 攝
8月的雷首山,驕陽烤炙。一群背著背簍的農婦,冒著烈日到山頂上羊場拾掇羊糞,送到附近的烤煙田積肥。
她們都是村裏的貧困戶,現在為村集體做工,每天有75元工資。
“余支書,上(山)來了?”她們和余啟良打過招呼,説説笑笑往羊場走去。
煙田裏的烤煙已有半人高,密密麻麻,很有氣勢。余啟良順手掐掉了其中幾株的雜葉,指著與烤煙長在一起的一株樹苗對記者説:“這就是今春村集體種的軟籽石榴,最快明年能挂果。”
順著他指的方向瞧去,金黃的煙田裏果真“混種”著不少開紫色小花的植物。
種植軟籽石榴是雷首山村脫貧攻堅的主打項目之一,與村集體種植的李子,籌建中的山羊養殖合作社,是村支書余啟良現在最操心的事。
余啟良每天騎著摩托上山看進度,大大小小、事無巨細。鄉親們巴望他這位支書領著脫貧致富,“只能戰戰兢兢,不能有一絲馬虎。”
但是,在貴州石阡縣群山深處的這個貧瘠山村,村民都知道:支書能挺到現在,已是十萬個了不起!
“答應村民的事,不能半路撂挑子”
自己當選“村官”,就是“搶到”了為村民服務的機會。離“三通”還差最後一把勁,自己必須挺住,兌現諾言2016年春節前,當時還是村主任的余啟良被確診患有肺癌。醫生把女兒余娜拉到一邊悄聲説:“你父親最多還有2年時間。”
但2016年11月村“兩委”換屆,余啟良卻仍然被全村黨員全票推選為村黨支部書記。
當初村黨支部換屆選余啟良當書記,愛人李光群第一個不依。
但投余啟良票的,就有余啟良自己。
余啟良不是不在乎自己的身體。
縣醫院出具的診斷書上是代表病情的字母縮寫。女兒余娜回憶,在去重慶做二次檢查的路上,猜到幾分的余啟良不停用手機搜索其指代的含義。
一年多來,余啟良定期去重慶接受放化療。在石阡縣坪地場鄉的家裏,余啟良指著手機上一張病歷的照片對記者説:“6月份復查,(腫瘤)縮小了。”
短短幾秒,記者沒看清手機照片中,診斷結果密密麻麻的文字和數據,卻清楚感受到眼前這位形容消瘦的中年人,渴望從旁人那裏獲得對自己身體正在好轉的信心。
明知時日不多,這麼玩命為了啥?
“雷首山村的擔子,只有你能挑起來!”老支書余力對余啟良這麼説,余啟良自己也這麼想。
“我不是貪戀當村官不想讓賢。”余啟良説,一來村民把他當“主心骨”,自己作為“領頭羊”,很難放棄責任,很難拋下盼望脫貧的鄉親;二來,2013年當選村主任時,他向村民保證:在自己任上,雷首山村一定要實現水電路“三通”。如今,離“三通”還差最後一把勁,自己必須挺住,兌現諾言。
4年之前的雷首山村,從鄉裏到村部的主路、9個村民組之間的通組路,全是沒有硬化的泥巴路。一到下雨天,坑坑洼洼,滿地泥濘,村民下山趕集都是奢望。
村子離石阡縣坪地場鄉鄉政府並不遠,卻是全鄉最閉塞的地方。即便在石阡,也有很多人不知道山上的這座村落,222戶人家。
喝水也要看天。村民靠山上盛雨水的水窖過活。每個村民組只有一個公用水窖,水裏還總滲著股蟲子和樹葉的味道。
村民用電也是難題。尤其春節前後,外出務工者回家,用電的人一多,除夕初一連電飯鍋也用不了,家家戶戶只得臨時上山砍柴。
余啟良被確診癌症時,“三通”工程正在節骨眼上,脫貧攻堅發展集體經濟正值關鍵時刻……
余啟良的邏輯很簡單:自己當選“村官”,就是“搶到”了為村民服務的機會,因此,“答應村民的事,不能半路撂挑子。”
父親築渠我修路,父子接力鬥貧魔
“我們這地方太窮了。你長大後,有了能力,要像你父親一樣為鄉親們辦事。”母親的話,他一直記在心上。身患癌症仍然接受村裏黨員的選擇當支書,余啟良認定這是父子接力“我們這地方太窮了。你長大後,有了能力,要像你父親一樣為鄉親們辦事。”小時候,母親常對余啟良這樣説。
高中畢業後,余啟良離開了雷首山村,成了供銷社的職工。但母親的話,他一直記在心上。
余啟良的父親余道洲在上世紀60年代曾任坪地場鄉黨委書記,在當地“官聲”頗佳。如今,還不時有認識他父親的老人拍著他的肩説:“要好好做,像你父親當年一樣。”
父親多麼了不起!但他去世時,余啟良只有4歲。
在女兒余娜的記憶裏,父親跟自己提到爺爺的次數不多。但每次説起,父親都要流淚。
身患癌症仍然接受村裏黨員的選擇當支書,余啟良認定這是父子接力鬥貧魔。
從2016年11月,余啟良擔任村支書至今,雷首山村建起了3個提灌站用于引水,全村70%的居民告別了從水窖擔水的生活。村裏的公路也終于完成了硬化。
這幾年,余啟良帶領村民做了很多事,但他認為自己和父親還是比不了。
盡管對父親生平的了解,更多來自母親和鄉鄰的講述。但説起父親,余啟良總是很自豪:“他帶領村民修了兩條水渠。一條將後山的山泉水引到街上,解決了鄉裏的吃水問題;還有一條經過白家、上壩和黃泥塘幾個村民組,直到2005年左右,這幾個村民組喝水還靠它。”
“你覺得自己趕上他了嗎?”記者問。
“比不了。我在村裏做事,我父親是為一個鄉裏的老百姓做事。”余啟良説,“但我只有盡到了責任,父親會含笑九泉之下的。”
沒有余支書,就沒有這條正在硬化的路
即便在重慶檢查治療的時候,他的電話也沒有斷過,大多都是關于修路的事。一説到修路,余啟良就忘了自己的身體在雷首山,水電路“三通”是關乎脫貧的大事,尤其是修路。
2010年,離開雷首山村20多年的余啟良,從供銷社“提前退休”,回村發展山羊養殖。
有村民找到當時還沒當村幹部的他説:“過去你在供銷社工作,認識的人多,能不能幫我們找上面要一點錢,把路修一下。”
村民的期盼,余啟良記在心間。當選村主任後,他全身心撲在修路上。即便在重慶檢查治療的時候,他的電話也沒有斷過,大多都是關于修路的事。
“別讓他們給你打電話了。”愛人李光群抱怨説。
“不問我,他們找誰?”余啟良回應。一旦説到修路,余啟良就忘了自己的身體。
在雷首山村修路,真離不了余啟良——
位于山頂的甘家山村民組要修800多米通組路,每人需要出500元投勞費。因為地理條件,這個費用比別的村民組都要高出一大截。但組裏留守老人多,經濟困難。余啟良就以自己的山羊養殖合作社的名義讚助了10000元。
下寨組的通組路要經過雙寨組村民余啟龍家的責任地。余啟龍家又和下寨組其中一家村鄰的父輩鬧過矛盾。在凱裏打工的余啟龍指示在家的愛人,無論如何也不能答應路從自家過。為説服余啟龍,余啟良一次一次地做工作。最後,余啟龍的愛人感動地哭著打電話勸丈夫回來簽字。
如果僅僅是當老黃牛,對余啟良這樣早把自己後半生許給家鄉的人來説,真算不得什麼。在村裏工作,真正的麻煩是必須板起面孔,不怕得罪人。
村裏的通組路只能過5噸重的車。一戶村民為修自家宅基地開來10噸重的挖掘機壓裂了路。村鄰不敢説,別的村幹部明哲保身,只有余啟良到府討説法,要賠償。對方罵得很難聽,但余啟良不為所動。
還有村民修房子把4.5米寬的通組路佔去三分之一。村裏人怕得罪人,視而不見。余啟良直接用錘子把對方立的樁敲掉。對方氣急敗壞地讓余啟良別得意,“當官當不了一輩子”。余啟良説:“我就是只當一天,也不行。”
年輕的駐村幹部徐賓2016年來到雷首山村工作。短短半年多,他得出結論:“老余真不怕得罪人!”
“我公私分明,不怕得罪人。”余啟良説。
從坪地場鄉到雷首山村是一條陡峭的盤山路,余啟良每天都會騎摩托從這上山。承建此路硬化工程的施工隊,一開始幹得很潦草。用余啟良的話説,蹲下身掰一下路沿就裂了。
一年多年來,余啟良常同對方據理力爭、鬥智鬥勇。去重慶治療的時候,他一定讓村民們盯緊了,隨時電話溝通。對方嫌他多事。但余啟良更惱火:“你們為何總是出了問題才修修補補?”
今年8月,記者來到雷首山村時,這段2.7公里的公路,路況平整。幾位婦女正拿著壺往路中間的縫裏一點一點倒瀝青。
村民們都説,如果沒有余支書,就沒有這條馬上就要驗收的公路。
直到快到山頂,在余啟良的山羊養殖合作社附近,路突然變得顛簸不平。記者一行人只能下車步行。
最後怎麼沒有修?
“我是村支書,村裏的路還沒修完,哪能先修自己合作社前面的路?”余啟良説。
愛人李光群説他愛面子。余啟良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愛面子。他説,既然當了幹部就要像父親那樣為老百姓做實事。
培養後生接過脫貧接力棒
為找接棒人,“村裏有點創業心的年輕人他都找過”。現在,總算有人能接過自己手中的接力棒了,余啟良很欣慰
雷首山村快實現“三通”了,現在余啟良謀劃著怎麼發展村集體經濟,怎麼帶動老百姓脫貧致富。
2017年春天,貴州省掀起“脫貧攻堅春季攻勢”。余啟良和村幹部帶領村民們開墾荒地,按鄉裏的建議,發展石榴、李子和烤煙。
初春的石阡縣陰雨綿綿。這種天氣對正在治療中的肺癌患者非常不利,稍有不慎引發感冒就會有生命危險。
但余啟良堅持每天到一線,只要不是去重慶治療,就從不缺席。愛人李光群拗不過他,只得準備好帽子、耳罩、護腿和棉大衣,把他裹得嚴嚴實實。
每天早上,余啟良都要帶上六種西藥中藥,從街上的老屋上山。到了中午,如果夫妻倆都在山上,李光群就會在山頂羊場的灶臺上,將中午的中藥熱一下。
雷首山村村主任楊凡説:“換位思考,我做不到。平心而論,在雷首山村,只有他能做到。”
但余啟良卻對楊凡這個80後寄予厚望。他希望楊凡以後能接過自己手中的接力棒,帶領村民們脫貧致富。
“過去他做村主任的時候,就常勸我回來創業。説真的,以前我們不認識。直到2010年,他回雷首山搞山羊養殖的時候,我們才見了幾次面。”楊凡回憶當初兩人相識的情景。
當初,余啟良希望楊凡回鄉跟他一起帶動貧困戶發展山羊養殖。在外面承包水電安裝工程的楊凡以沒有經驗婉拒。
“村裏有點創業心的年輕人他都找過。”楊凡説。
兩年之前,楊凡回到村裏。2016年底,村兩委換屆時,余啟良推薦他參加村主任“海選”。
在余啟良眼中,楊凡有上進心,能吃虧。
“吃不了虧,群眾工作無法做;吃不了虧,莫來當幹部。群眾罵你,你要忍。”這是余啟良的信條。
楊凡上任後,余啟良又勸他平時多看新聞,還囑咐他説:“你們年輕人愛玩。但你要記住,自己的身份不一樣。”
現在像調解糾紛、流轉土地這些麻煩事,余啟良都把楊凡帶在身邊,手把手地教。“年輕人都比我聰明。跟著就學會了。”他説。
現在楊凡每天至少花五六個小時在村裏的事務上,有時晚上十一二點村幹部們還在商量下一步的脫貧攻堅怎麼做。
愛人抱怨自家的生意大受影響。楊凡對妻子説,村裏都是一家人,為村裏做事,也是為自己,不必太多計較。
當年,余啟良也沒有計較。
2013年,老支書勸余啟良參選村主任。原本在山頂發展山羊養殖,一年至少有10多萬元收入的他沒有猶豫。即使這份新工作,一個月900元工資,半年才發一次。
如今,余啟良為集體經濟發展焦慮,年輕的楊凡也在思考——
“我們村海拔高,發展種植業沒有優勢。我們要因地制宜。余支書當年發展山羊養殖,在山頂培育了1000多畝草地,我們的重心應該轉到養殖業上。”
2010年,離開雷首山村20多年的余啟良回到家鄉,帶著6戶村民,將山頂1000多畝的荒地重新種上青草,養殖山羊。
自從脫貧攻堅戰打響,號召發展集體經濟,余啟良一直期望把自己經營的合作社並入村集體經濟,帶動更多的村民一起發展。
今年8月30日,雷首山村村幹部召集了全村的村組幹部和村民代表去余啟良的養殖合作社考察。村民代表達成未來要擴大合作社養殖規模的共識。
“我現在成天都在思考怎麼壯大村集體經濟,帶領老百姓脫貧。”楊凡説。
看著年輕人還算努力,余啟良也很欣慰。總算有人能接過自己手中的接力棒,在未來把帶領雷首山村老百姓脫貧致富的工作繼續下去。
女兒余娜告訴記者,自己當初同意父親帶病工作,只是希望他能開心,對病情有幫助。這,並不意味著她對父親行為的認同。
但她沒想到,病中的父親卻在某天對她坦承心跡——
“雷首山村是我從小長大的地方,現在我最大的夢想就是希望這裏以後都好。我想看看憑自己的能力能不能改變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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