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球“嗖”的一下劃過傍晚的斜陽，重重打在門框上反彈落地，沒進。“要對準球門踢啊！”隊長李遠攀大吼一聲之後，隊員們再次迅速奔跑起來，在對抗中尋找破門時機。
傳球、過人、射門，榕江縣古州鎮月寨村足球隊的隊員們一遍又一遍在實訓中提高球技。今年32歲的李遠攀從小學三年級開始接觸足球，目前已有24年球齡。2018年7月14日至今，李遠攀擔任月寨村足球隊隊長。
日暮時分，村民吃完晚飯後騎著自行車、電動車、摩托車、三輪車趕往球場，一邊嘮家常一邊看隊員訓練。徐徐晚風掠過寨蒿河，拂向村民的臉頰。從幾歲孩童到年邁長者，大家圍坐在榕樹下的“觀眾席”上輕搖蒲扇，共同述説著月寨村足球隊的故事。
月寨村足球隊合影
足球風吹進月寨村
裁判哨聲響起，狂歡不止。寒來暑往，老少齊聚球場榕樹底下的場景周而復始。賽場上佔據C位的主角換了一茬又一茬，化身成板凳隊員和圍場觀眾。
在娛樂活動匱乏的年代，村裏孩子的課余生活非常單調。1998年，第16屆世界杯足球賽在法國開賽。與此同時，在地球的另一端，足球闖進了月寨村。彼時，愛好足球的高中生李恒隨父親李文鋼（月寨小學教師）來到村裏過暑假。在觀看世界杯的同時，李恒也將心愛的足球帶到了月寨村。
這可是新鮮玩意。消息傳開後，村裏孩子整個暑假都圍著李恒轉。太陽剛爬上山崗，臉都沒洗便來到校門口，探著腦袋朝裏張望，四處尋找李恒的身影。
架起兩塊磚就是球門，孩子們光著腳在泥巴地裏你追我趕，踢累了就到旁邊的寨蒿河淺灘裏洗澡。遇到雨天也不在乎，整個泥人只露出一雙眼睛提溜直轉。
2001年10月7日，中國隊同阿曼隊的十強賽打響，中國男足以1：0戰勝對手提前兩輪獲得小組出線權，順利進入世界杯。
老舊的月寨小學足球場
這股足球風也吹進了月寨村。“我們也要有自己的足球隊！”經過精心謀劃，月寨村足球隊于2001年成立，20多位80後組成了村裏的“夢一隊”。因李姓村民居多，足球隊被稱為“李家軍”，李俊鋒擔任第一任隊長。
在領隊李遠政的記憶裏，球隊所需的藥品、飲用水等物資都需要“討”。靠著2000元讚助，隊員們才穿上統一的球服；球皮踢破了，縫縫補補後繼續使用。
月寨村足球隊的第一套球服
2004年，一封“雞毛信”從鄰村送到月寨。勉強湊齊11人後，月寨村足球隊在榕江縣村級聯賽中獲得第四名，這是球隊第一次出村參賽。
近三年來，月寨村共獲得2項冠軍（2022年老表杯冠軍和2023年車江三寶侗寨鄉村足球超級聯賽冠軍）。在今年的“村超”中，這支由草根球員組成的隊伍位列八強，並向觀眾展現了超遠距離破門、腳後跟進球等精彩球技。
隨著“村超”的火爆，與榕江當地的球隊踢一場比賽，成為全國很多球隊的期望。“聽説月寨村進了‘村超’八強，想來體驗一下你們的實力。”7月29日，月寨村足球隊與來自湖南省懷化市鶴城區的懷化金晨足球隊的友誼賽，在榕江縣第四中學打響。這是月寨村足球隊首次與省外球隊比賽，最終以5:5結束。
“在月寨村，很多孩子的青春與足球緊密相連。有贏就有輸，讓隊員們熱淚盈眶的絕非踢入酷炫又關鍵的一球，而是在強勁對手面前獲得突破。”李俊鋒説。
隊員們在比賽
每個人都是賽場主角
“月寨村村民們對足球的熱愛，從側面反映了人們在衣食住行等物質方面得到滿足後對精神文化生活的追求和向往。”月寨村黨支部書記楊通能説。
工作之余能和村裏小夥伴踢上一場球，重拾兒時的足球夢，是許多月寨村村民期待的生活。面對來自各方的經濟壓力，部分年輕人成為務工大軍中的一員。
可喜的是，隨著榕江相關産業的發展，部分月寨村村民紛紛告別候鳥式的生活，回到縣裏就業。村裏的籃球場上，再次出現了他們的身影。
月寨村的籃球場
月寨村412戶共1695人，勞動力人口855人。“近年來，月寨村大力發展蔬菜、水果、林業等産業，60多名外出務工人員從外地回到家鄉就業。2023年的‘村超’比賽，共有4名返鄉就業人員報名參賽。”楊通能説。
30名球員中有10余人在榕江縣就近就業。2015年，李遠攀從貴陽離職，然後和朋友在榕江成立了一家室內裝修設計公司。在眾人努力下，今年公司的業務陸續恢復到2019年的狀態。忙于公司事務的李遠攀，有時一天要接打幾十個電話。
一邊是生活，一邊是足球，熱愛從未改變。2018年7月，他接過月寨村足球隊隊長的接力棒。五年裏，球隊在李遠攀的帶領下積蓄力量，由此前的“很難出線”發展成當地強隊。
再忙，李遠攀也要擠出時間備賽。“‘村超’代表榕江的形象，晚一點交付不要緊，你先忙球隊的事。”很多客戶主動讓步，全力支援球隊工作。
“未來，我打算借助新媒體平臺宣傳公司業務，改變傳統的經營模式。同時，吸納與公司業務能力匹配的隊員就業，方便大家一起踢球。”李遠攀笑著説。
穿上戰靴便是對手，脫下球服就是親鄰。政府職員、建築工程師、教師、鋼筋工、學生……月寨村足球隊隊員平均年齡30歲，年齡最大的38歲，年齡最小的15歲。每逢賽事，隊員們都會提前妥當安排本職工作，為村裏的榮譽而戰。
足球係村裏的大事。只要看到啦啦隊隊長張愛珍在微信大群裏“吼”一聲，村民們有錢出錢有力出力。和其他村民一樣，啦啦隊隊員楊小慧白天堅守崗位，晚上認真編排表演節目，空閒之余則帶著女兒到現場給丈夫加油助威。
月寨村的姑媽們在為足球隊助威
李枝平196元、李峰200元、李書福1000元……自5月13日“村超”正式拉開帷幕以來，當地村民和355名外嫁“姑媽”成了球隊最大的“讚助商”。
6月17日，“村超”現場載歌載舞，200多名“姑媽”與娘家親戚組建了700余人的啦啦隊到場助威。球場內，月寨村隊員奮力拼殺；球場邊，“姑媽”們使勁吶喊，村民由“看客”變“主角”。
天不黑絕不散場
“每場比賽都必須全力以赴，‘村超’期間我們是為村裏的榮譽而戰，現在是為榕江的榮譽而戰。”隊長李遠攀説。
“我打算堅持踢到50歲，直到身體跑不動為止。平時，我主要踢友誼賽，上臺展示的機會留給年輕人。”球隊前鋒李恒説。
今年15歲的隊員李俊卓就讀于榕江縣第二中學，于2019年加入月寨村足球隊。5月份“村超”打響以來，他上場8次，是上場次數最多的球員。
為發掘和培養未來的足球人才，2015年，月寨村決定成立青訓隊，成為榕江縣較早成立青訓隊的村。青訓隊不設置門檻，熱愛足球的小孩均可加入。
2023年6月，榕江縣中等職業學校學生覃雄承擔起43名隊員的訓練任務。暑假期間，一到下午5點，他就光著腳丫帶領球員進行傳球和停球等技術的訓練。
已廢棄的月寨小學
已廢棄的月寨小學籃球場是當地村民心中的“諾坎普”。青訓隊的孩子涌上球場，看球、學球、踢球，滿場飛奔和撒歡。天不黑，球場上的孩子們絕不散場。
“作為青訓隊長，我一般是先在網上檢索與足球有關的視頻，學會了之後再教給隊員們，同時也經常把在學校裏學到的技術傳授給他們。”覃雄説。
在月寨村，80後球員依舊“強勢”，90後球員撐起一片天，00後球員嶄露鋒芒，10後球員開始閃耀。“球隊非常注重梯隊培養人才，現在主要由95後和00後扛起大旗。”村裏的第一代球員李俊鋒，經常感嘆“很多小孩叫不上名字”。
月寨村的孩子們在練球
目前，村裏未修建足球場，600平方米的籃球場就成了隊員們的訓練基地。對此，隊長李遠攀笑著表示，“李家軍”是一支從籃球場上打拼出來的足球隊。
月寨村距離城區約6公里。“非常羨慕縣城的足球場，我想去那裏踢球。”對于月寨的部分孩子來説，備戰中考的動力之一是在標準足球場酣暢淋漓。
“近期，我們打算將原有的籃球場改建成足球場。目前，村委會正在編制方案，後續將向相關主管部門提交用地審批申請，爭取今年投入使用。”楊通能説。
月亮升起，靜靜的寨蒿河在群山環抱中蜿蜒向前，分立兩岸的古樹蒼老遒勁，綠蔭蔽地。榕樹下，新一代球員們續寫著月寨村“李家軍”的故事。（記者 潘曉飛 李政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