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AI成為藝術家，我們的審美會變嗎？
藝術機構艾廠致力于推廣人工智慧藝術作品。圖為艾廠門口近10米高的“虛擬生物”。
一分鐘可以畫多少只獨一無二的蝴蝶？答案是，120甚至更多！借助虛擬蝴蝶的演算法演化程式，有藝術家在短短數月內已創作出超百萬只互不相同的蝴蝶。但放手讓AI自由加工藝術作品，那會得到比夢境更荒誕的圖像。借助人工智慧，有藝術家讓建築舊廢料實現新組合，設計出新的鄉村別墅，但是放手讓AI自己設計組合建築廢料，得到的卻是讓人啼笑皆非的3D列印裝備。
當藝術家配備了AI助手，進入高産時代時，AI是否也在改變我們的審美？在人機共生的世界，人工智慧介入藝術可以帶來更多元的審美和多樣化的創作，但是人工智慧的影響同樣會映射在我們的審美中。不論是設計領域還是人工智慧領域的專家在接受記者採訪時，一致的看法是，數據向真、演算法向善，是人工智慧領域永恒的審美標準。
借助人工智慧釋放人類創造力
如今，AI已不再單純是實驗室束之高閣的科研內容，它不僅飛入尋常百姓家，而且跨界“滲入”一些小眾領域。結合當下流行的GAN（生成式對抗網絡）,如今AI不僅可以下圍棋，與人交談，甚至能夠“舞文弄墨”，成為畫家。去年10月，同濟大學設計創意學院藝術與人工智慧實驗室發起成立了國內首個推動和孵化與智能演算法相關的創作者及作品的藝術機構——艾廠，推廣人工智慧藝術作品。
“不得不承認，在生産效率上，機器生産內容（MGC）和人工智慧（AI）表現出超越人類的能力。”數字藝術家、同濟大學設計創意學院副教授張周捷對此深有感觸。自從2017年阿爾法狗在圍棋領域的勝利驚動全球之後，他就開始將人工智慧引入藝術創作。“一個藝術家終其一生最多也只能創作幾千幅作品。如果能夠利用人工智慧的幫助，藝術家的創造力將得到更大程度的釋放。”他甚至認為，人工智慧藝術將會是未來10-20年內重要的藝術形式，人工智慧未來將會是藝術家的得力助手。
事實上，在未來的10-20年，隨著機器學習快速發展，人工智慧必然會在各個領域大面積使用，成為重要工具。復旦大學電腦科學技術學院教授張軍平告訴記者，AI因為其高效、低耗的特點，未來替代那些重復性勞作、簡單的腦力和體力勞動是必然趨勢，一旦AI可以幫助人類打開想像無限的創意空間，那麼應用范圍就會更廣。
“AI不能完全替代人類”
比效率比不過AI，那麼在與AI的競賽中，人類的優勢何在？張軍平的話一針見血：人工智慧所做的是對舊有數據的學習和遵循，但是對不存在事物的想像，人工智慧遠不如人類。簡言之，人類擁有機器所不具備的“創造性思維”。
“經過人工智慧模型的不斷迭代，我創作的虛擬蝴蝶總量已遠超世界現存的蝴蝶品種數量。”艾廠的一位作者告訴記者。他的目標是讓每個人都能擁有獨一無二的電子蝴蝶收藏。
但也有人質疑：世界上本來就沒有兩片完全相同的樹葉，這些生成的虛擬蝴蝶並不能嚴格算作創作。在一些專家看來，人工智慧有一種“偽創造力”，即隨機制作或統計模倣。它們通常是基于學習模型來執行。例如，學習海量文學作品後，只需一個程式便可以隨機生成數以百萬計的作品，通過模倣和組裝形成詩集或文集。但歸根結底，這不是有意義的創造，因為機器並不懂它們創造了什麼。
“AI永遠不可能完全替代人類。”華東師范大學設計學院院長魏劭農教授説，達·芬奇、畢加索的作品之所以能成為傳世的經典，除了畫作的技巧之外，更在于它所呈現的精神內核。“古往今來能夠打動人心的作品無一不是剖析了人性的復雜，把人心不可表達的感觸轉化為可表達的藝術形式。這些對世界和人心深刻的理解和敏銳感悟，是通過輸入數據進行學習的機器無法達到的。”通俗來説，這些作品能夠衍生出審美與情感，擁有直抵人心的力量。而這些，恰恰是現階段人工智慧所欠缺的。
張軍平補充，目前人工智慧尚處于嬰兒期。因此，只有人能夠跨數據集，實現跨領域的資訊融合，讓多學科門類知識搭配組合，創建更有意義的事物。但在這一方面，電腦還存在諸多不足。
審美同樣需要擺脫演算法圍困
AI可以打開人類的創意想像空間，但是當AI進入藝術創作領域時，數據向真、演算法向善仍然是AI創作的約束框架，同樣也影響著人類的審美。
人類審美有感官上的生理審美，這是自然選擇留下的偏好，也有基于人類生活經驗和社會歷史發展的人文審美。“人的審美形成是很復雜的過程，單純依賴AI創作出美的作品還很難。”華東師范大學電腦科學與技術學院教授王長波分析，就技術而言，AI的情感和美感顯然並非目前的技術所能實現。
正因AI“畫家”很難跟隨人類藝術家的思維，所以會産出一些藝術水準較低，甚至有些怪異、恐怖的畫作。不過，當AI長期成為創作的一部分，難免會對人的審美産生影響。此時，更需要對AI進行約束和引導。
因為，當我們使用機器翻譯和語言生成模型等智能演算法的時候，機器的産出已經開始幹預人類的創作，甚至會偏離預想的軌道。“畢竟機器訓練的次數已遠超人可控的范圍，所以AI自動迭代的藝術作品會如此荒誕。”張軍平説。
在專家看來，工具本身無所謂對錯，所謂對錯指向演算法背後的人。圖靈獎獲得者、中國科學院院士姚期智曾在接受記者採訪時反覆提及，超級AI必須是利他的、謙卑的、盡心的。如何設計一個可控的超級人工智慧依舊是重要課題。
“冷冰冰的演算法背後，尤其需要有人文關懷的作者。”魏劭農教授同樣認為，人工智慧介入藝術可以帶來更多元的審美和多樣化的創作。“但無論什麼時候，創作者必須始終堅持數據向真，演算法向善，而不是人類被演算法帶著跑，包括審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