奢侈品“包裝”菜場：該帶什麼樣的美進社區？

　　“15分鐘社區生活圈”的打造如火如荼，也成為正在舉行的2021上海城市空間藝術季的主題。借了這個由頭，奢侈品也把菜場包起來了——不僅把今年秋冬新款圖案當做菜場墻紙，也成為買菜的包裝袋，買滿20元贈送紙袋一個。

　　但論話題的爆炸性，奢侈品把菜場包起來的舉動更吸睛——除了墻面的大面積震撼之外，還有人“買櫝還珠”留下紙袋扔掉蔬菜，引發爭議。

　　無論是城市空間藝術季的熱潮，還是奢侈品包裝菜場的熱議，關注生活的藝術家提出了一個終極問題：我們到底要帶什麼樣的美進社區？

　　老百姓追求美好生活的腳步不可阻擋。醫院護工十個手指上有6個戒痕，原來下班後她穿上名貴旗袍去走秀；高安驛站十幾平方米的城市美容師休息亭不僅布滿綠植還有黑膠唱機；上生·新所裏的蔦屋書店和孫科別墅預約不上就直接去馬路對面的鄔達克故居……大家對城市、街道、社區以及自身的美，都充滿向往且付諸行動。這時候，商家、藝術家從各自的出發點也出動了。

　　圖説：社區之美 記者 孫中欽 攝

　　奢侈品不是第一次“擁抱生活”。此前，他們還在世界各地的花店，進行過聯名活動——當時，同樣也是用包裝紙包花兒。大自然的美——花兒與美人，與人造的美——包裝紙，交相輝映，也曾在網上形成一番轟轟烈烈的傳播。這是相對“老齡化”的奢侈品介入日常生活試圖年輕化的嘗試，效果不錯，主要是沒人會買張包裝紙就扔掉花兒。而且，整個思路是“美美與共”。但是，這一次他們包裹菜場的方式，雖彰顯試圖接地氣的決心和勇氣，但看起來卻不免膚淺表面。視覺上有一定排場，從墻紙到包裝紙，可以讓蔬菜都“亭亭玉立”起來，尤其是被包裹好如纖纖玉指般豎立的蘆筍，但當年輕人跑來“買櫝還珠”，把買好的蔬菜扔掉，留下包裝袋時，不由叫人想到這句名言：“命運贈送的禮物，早已暗中標好了價格”，出自斯提芬·茨威格描繪瑪麗·安托瓦內特的小説《斷頭皇后》。可以戲倣之——“奢侈品贈送的紙袋，早已暗中標好了價格”。

　　這還是一場事先張揚的行為藝術。在與該品牌相關的其他建築外墻上，也包上了同款墻紙。行為藝術，就是一個遊戲、一個玩笑、一個戲謔、一個嘲諷——可以完全當真，也可以完全不當真。但是當“買櫝還珠”事件發生時，我們不能只當其是一個遊戲了。粒粒皆辛苦、勞動最光榮的道理，小兒都懂。在奢侈品從菜場外墻上撤退的第一天起，年輕人也撤退了。奢侈品確實給菜場短時間內帶來了300%以上的客流，可是當菜場回歸日常之後呢？就像這個品牌從來沒有來過一樣。

　　還是這個提問——我們到底要帶什麼樣的美真正進入社區？城市空間藝術季主題演繹區策展人、中國美院雕塑與公共藝術學院副院長、雕塑家沈烈毅講了一件他親歷的事。藝術家一直在考慮藝術如何“介入”生活，因而推出了一個“細胞計劃”，旨在美化城市日常生活的角落，如細胞更新般發生變化。

　　有位知名藝術家擅長把廢棄建築材料打造成雕塑，“近看是廢磚爛瓦，但遠看就像是太湖石，瘦、透、漏”，于是他也被邀請參與此次主題為“生活的間隙”的活動中。他了解到有一個園區在裝修並拆出不少廢銅爛鐵，立刻決定以此為材料重塑一尊雕塑，作品完成後，還特地在周圍散落一些廢銅爛鐵——“這樣就能讓人明白，我這個作品確實取材于廢銅爛鐵”。作品在社區的一個角落制作，快完成時，沈烈毅接到社區舉報電話：“有人在社區角落裏放了一堆廢銅爛鐵，不僅有礙觀瞻，也有安全隱患。”起初，他並不當回事兒。半天後，此事發酵了。他接到了城管的電話：“方方面面反映這堆廢銅爛鐵需要被移除，如果你們不移除，那麼我們來處理。”沈烈毅感覺到事態的嚴重性：“如果城管來移除，那它就真的變成廢銅爛鐵了。”後來，他們自己想辦法移除。“廢銅爛鐵”雕塑的重量需要器械去搬動，頗費了些周折。找來一群體力勞動者，他們圍著這件作品看了半天，問：“能不能把它先拆零、搗爛？”最後，他們調撥來起重設備，把這件藝術品運往郊區倉庫……

　　沈烈毅為此還開了一個專題研討會，主題就是——我們到底要帶什麼樣的美進社區？不能像商業品牌那樣輕薄表面，也不能像藝術雕塑那樣厚重晦澀，而是老百姓真正能接受，並且真正浸潤于市民日常生活之中的美。這一課題，關乎城市發展、社區繁榮、人心向美，以及包含公序良俗在內的微妙的動態平衡。（朱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