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華社貴陽8月20日電 題:視障跑友攜手陪跑志願者:一項孤獨的運動不再是一個人的戰鬥
新華社記者崔曉強
對於失明30多年的付友英來説,運動就是沿着人行道走路,或者繞着小區慢跑。不過,最近四個月,這位貴陽大姐幾乎每週六都會起個大早,坐半個多小時的公交車來到貴陽觀山湖公園。在這裡,她會和十多名視障夥伴一起,撒開腿跑步。
對於健全人來説,撒開腿是奔跑的第一步。但對於視障者來説,邁出這一步需要克服自己心理上的障礙,也要有更專業的“護航”。今年4月,“黑暗跑團”貴陽站正式成立,這支由視障跑友和陪跑志願者組成的公益跑團,讓跑步不再是一個人的戰鬥。
走出來:給自己一份勇氣
又到周六,早上7點30分,觀山湖公園地鐵站門口,“黑暗跑團”貴陽站發起人吳磊和幾位跑團“常客”在此等待其他視障跑友和陪跑志願者。人群中,“黑暗跑團”字樣的橙色T恤格外顯眼。
35歲的吳磊是一名鋼琴調音師,他11歲時因為外傷導致雙目失明。
跑步對他來説不算難事,他曾經是一名盲人田徑運動員,也踢過幾年盲人足球,還在全國殘運會上獲得跳遠T11級第六名的成績。
但對於全國超過1700萬的視障人士來説,能上場參加比賽的畢竟是少數,眾多視障人士仍然處於近乎“隱身”的狀態。
“看不見不是阻礙我們奔跑的障礙,我們只是缺乏一個走出家門的勇氣。”吳磊説,時代在發展,社會上的無障礙設施也在逐步完善,可是不少盲人夥伴仍然習慣在家裏、在按摩店裏,很少走出來。
46歲的彭小龍剛加入跑團3個月,參加了一次半馬並順利完賽。“我們很多盲人朋友年紀大了,有‘三高’症狀,其實想出來運動,但又不熟悉環境,不敢邁步,害怕受傷。”彭小龍説。
“我們本來眼睛就看不見,就更要把身體養好,跑步就是一種最簡單的方式。”在彭小龍的鼓動下,好幾位同齡的視障朋友都開始了運動。其中一位從穿着皮鞋來參加活動,到現在已經可以一次性跑5公里。
“我以前根本不敢放開跑,現在能放心大膽跟他們一塊跑,所以幾乎每週我都來。”付友英説,自己已經56歲,並不追求跑步成績,加入跑團不僅可以盡情奔跑,也讓自己感受未曾領略的風景。
跑起來:給彼此一份信任
戴上眼罩體驗盲人的世界,是陪跑志願者新人的“第一課”。
“這根陪跑繩兩頭打結,盲人將一邊套在手上,反手握住,另一邊由陪跑員抓在手裏。”陪跑志願者鄧曉紅向記者介紹道,這樣的設計方便盲人感知力度和方向,遇到危險也有足夠的緩衝空間。
戴上眼罩的記者握住這根長約30厘米,手指粗細的編織繩,跟隨鄧曉紅的一句句指示,逐漸邁開腿腳、加快步幅。
“這一段是平路,路旁還有小花。”記者穩穩地向前奔跑,腦中一片生機盎然的景象。“現在我們往左轉彎。”記者感受到手中的陪跑繩傳來輕微但明確的引導方向,減速向左前方跑去。
“前面有障礙。”突然,手中向前的牽引力消失了,繩子猛然繃緊,記者往前踉蹌一步,停了下來。“很好,你沒有受傷。”鄧曉紅打趣道。
“我們的口號是‘以運動無障礙,促人心無障礙’。”吳磊説,這個社會的節奏很快,但人與人之間的距離卻很遠。日常的人際交往需要預熱、需要積累,但是在跑步或者高強度的馬拉松賽中,這個時間會被大大壓縮。
“幾個小時能讓你認識一個人,這是讓我最感動的事情。”吳磊告訴記者,“這條賽道會把人性的光芒放大,讓你感覺每個人都在發光。這是一種很密集的能量爆發,會直接戳中你內心最柔軟的地方。”
停不下:讓社會多一份溫暖
談及跑步時的感受,每位視障跑者都能侃侃而談。“上癮”是大家提及最多的關鍵詞之一。
彭小龍説他開不了車,但坐車總喜歡讓師傅開快一點,他喜歡那種超車的快感。在跑道上,他依靠自己的雙腿體會到了超越的魅力。
“當我超越旁邊的人,我就感到非常興奮。”彭小龍説,每當自己疲憊的時候,聽到周圍的歡呼鼓掌,精神就又來了。
吳磊説他感到大家都在堅持,自己就沒有放棄的理由。“我要放棄的話,志願者也都沒有成績了。一場馬拉松比賽,一名視障跑者最少需要三名陪跑志願者,我不能辜負大家的這片心”。
“跑步是會上癮的。”可能每個熱愛跑步的人都會這麼説。但在“黑暗跑團”,大家會補充一句:“做公益也會讓人上癮”。
“跑步的快樂是那種釋放多巴胺的愉悅,做公益的快樂則是讓自己得到成長。”志願者俞海蘭説,自己以前有些拖延症,但參與活動之後,自己多了一個不睡懶覺的理由。她説,即使不能陪跑,也可以看包買水,做後勤工作。
談及即將開幕的巴黎殘奧會,吳磊説自己在場外也不會缺席,“我會特別關注幾個項目,比如盲人足球,還有我朋友要參加的比賽”。
從盲人運動員到“黑暗跑團”的發起人,他希望殘奧會能喚起更多殘疾人參與運動的熱情,更希望殘疾人與健全人能通過體育運動,增進了解、互相包容。
半天的鍛煉很快就結束了,“黑暗跑團”的跑友和志願者們三三兩兩向出口走去。站在他們身後,眼前是滾滾人流,記者越來越難認出他們。
就好像一條河匯入另一條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