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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所不知道的抗戰·難民口述:就算再苦,也要堅持活下去

2015年05月11日 15:00:15 來源: 解放日報

  今天的方浜中路,城隍廟大門口所在地,寸土寸金商鋪林立,是上海最著名的旅遊地標之一。

  然而,1937年,這裏卻是生死相隔的分界線——馬路的一邊是斷壁殘垣的戰場,另一邊是數萬難民扎堆的“安全區”。在這條生死線的兩端,曾經發生了什麼?在難民區裏,又有多少苦痛,多少慈悲,多少堅忍,以及多少不應忘卻的往事?

 

父親曾與“大胡子神父”並肩戰鬥

口述/劉復田(80歲)

邵劍平/攝

  對于80歲的劉復田老人來説,他幼年時光的斑駁記憶,幾乎都與南市難民區有關。

  去劉復田家中拜訪,他反覆拜托記者:“一定要讓更多人了解那段歷史,不能忘啊。”

  家被炸掉了

  只剩一堵墻

  我的祖父、父親和我都出生在上海南市區(曾為上海市轄區,包括上海老城廂的全部及現在的陸家浜地區、浦東上南地區等)的小東門。祖父從事皮貨業,在小東門東街開了一家小店,但也只能勉強維持生計。父親劉槑一出生于1905年,在1937年“八·一三”事變之前,他與人合夥開了一個醬園,當賬房先生以補貼家用。

  當時,我父親還是南市區救火會的義務救火員。他為人正直,在南市區有一定的聲望,鄰里間有什麼糾紛都會找我父親調解。後來,趙樸初先生擔任了中國佛教協會的秘書長,還特意聘任我父親做理事。父親比趙樸初先生小兩歲,他們是很好的朋友。

  在我出生不到3年,即1937年,日軍的炮火將我們的家夷為平地。我七八歲的時候還去那裏看過,門房都被炸掉了,只剩一堵墻,到處都是瓦礫。

  沒辦法,我們就搬到了當時法租界的瑞金路(以前叫金神父路)步高裏。當然,要住在法租界並不容易,我們是經父親朋友的介紹才寄居在那裏的。也是在那裏,父親認識了金神父,他和饒神父一樣,是法國神父,也發動救濟難民。父親也一直致力于救世救民,便跟著金神父一起建立難民救濟所。

  後來因為父親屬于佛教係統,與趙樸初先生商量後就回到了南市。回到南市後,我們住進了青蓮庵。青蓮庵分上下兩層,我們住在樓上,下面住著難民。我們有時候也下去看望他們。雖然我們也不富裕,但只要有一點吃的,就會拿給樓下的小朋友吃,因為在難民區生存下來十分不容易。

  住到這裏以後,我父親就跟饒神父一起工作了。這件事在《上海時人志》中也有記載:“劉槑一……參加饒神父籌劃成立難民區工作,並兼上海難民救濟會總務職……”

  我父親有三個妹妹,我二姑媽和小姑媽與我父親一起參加了難民區的工作。

  幾萬難民

  吃是最大難題

  我曾見到過饒神父,當時人們都稱他為“大胡子神父”。我經常聽父親談到他,當時就感覺他是個非常了不起的人。

  難民區與法租界的大門平時是開著的,可以自由進出。日本人不能進入難民區騷擾、加害難民,破壞難民生活。難民可以出去買些東西,日用品之類的,也可以去租界勞動,掙些錢。

  饒神父還在難民區組織生産。我記得,有一次饒神父不知從哪裏拿回來了很多鵝毛,我們小孩子就把鵝毛上的絨撕下來整理好,然後賣出去,再把這些微薄的收入捐給難民。

  我父親讚嘆,“外國人為救濟難民而奔波,我們中國人難道不能做些事情嗎?”

  他確實也在身體力行,和饒神父一起辦了很多義務小學,就設在廟裏,放些破桌子、破椅子,老師也不固定,誰來誰就講一講,難民的孩子就跟著學學。

  我姐姐比我大6歲,還給小難民們講過課。當時也沒條件辦正規的學校,難民們能生存下來,能給孩子一個安寧的生活環境已經很不容易了。

  我二姑媽在難民區裏做一些服務工作,我小姑媽是護士,在難民區的衛生所裏為人包扎、打針。

  我所住的難民區就有幾萬難民,吃飯肯定是最大的問題。

  當時買不到米,我的叔父就和幾個朋友乘電車到現在的閔行區買米。買了米後,就把米包好裹在棉襖裏。進鐵門時日本兵要搜查,看到我叔父衣服裏鼓鼓囊囊的,就用刺刀刺過去,米撒了出來。

  叔父就被帶到一個堡壘一樣的地方關了起來。這堡壘是法國人留下來的。父親知道叔父被關起來後,托了很多關係才把他給保了出來。

  我們當時吃的米裏有很多石子。我們還把麵粉加工成麵條,晾在竹竿上。時間長了麵條發霉了,我們仍舊把它吃了。

  我經常見到日本人對難民營實施戒嚴,一戒嚴就將鐵門關死,城裏城外不能通行。鐵門有時候關閉不止兩三個小時,可能會達兩三天之久,這樣城內外沒法交流,什麼吃的都沒有。

難民區被鐵絲網包圍,難民們進出都要接受嚴格的檢查。資料照片

  當時法租界的中國人買了很多大餅,從法租界靠人民路一側的窗口把大餅往下扔。有些餅上沾了大便,人們也照樣吃。

  還有的扔衣服下來,不管是襯衫、棉襖還是短褲,通通扔下來給難民。有的人家前門開在法租界,後門開在南市,人們就從這裏進出,但得偷偷的,不能讓日本人知道。

  到了冬天,不少人被凍死了,那時候凍死、餓死的人太多,我們都司空見慣,也不感到害怕,直接把屍體送到同仁普育堂收容所。

  日本人騎著摩托車

  朝我們撞過來

  小時候,我非常害怕日本人,也痛恨他們,有好幾次我都差點因為日本人沒了命。

  有一次,我和奶奶、哥哥到浙江路走親戚,回來後難民區的鐵門鎖住了,不讓進。城外有很多人,城內也有很多人,想出來的出不來,想進去的進不去。我奶奶聽人説新北門還開著,就帶著我們哥倆往那裏跑。在人民路那裏,日本人騎著三輪摩托車朝我們撞過來,我拼命地往人行道上跑,這才幸免于難。

  我們時常活在恐懼之中。我小時候就在青蓮庵附近上學,回家的時候經常戒嚴。在經過日本人的時候必須向他們鞠躬,否則就要挨踢。有一次日本人突然戒嚴,我就待在青蓮庵邊上叔父開的雜貨店裏。

  雜貨店在戒嚴後也要關門,叔父把門板上起來,只留了一個小孔。當時是夏天,街上一個人也沒有。我們正對面是一個老虎灶,因為戒嚴後不能在路上走動,因此路上的一個20歲左右的年輕人就在老虎灶邊上等。過了一會兒,這個年輕人看街上沒人,就想問我叔父買包煙。我叔父向他示意那邊有日本人,但他沒有看懂,就跑了過來。他還沒有站穩,日本人就朝他打槍。所幸子彈打在了墻上,沒有傷到他。但在當時,即使日本兵打死了人,也是不用負任何責任的。這個人當時嚇壞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趕緊跑了。

  1940年,饒神父去了武漢、南京,後來回國,我父親與他的聯繫就少了、中斷了。但是饒神父與他的人道主義精神,永遠留在我的記憶裏。這樣的精神超越了地域和國界,難能可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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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黃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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