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技賦能、全鏈增值,山東濱州——
小麥“變身”600多種産品
近日,記者在山東省濱州市採訪時發現,從田間“出發”的一粒小麥,“走過”加工流水線,能“變身”600多種産品。這個故事,從一片曾經荒蕪的鹽鹼地開始,走出了一條科技賦能、全鏈增值、反哺土地的路徑。
從“一粒種”到“萬畝田”——
定向培優促豐産增收
在濱州市濱城區肖家村的田野裏,村民肖軍正在勞作。這片土地冬夏種小麥,秋天種玉米,今年夏收小麥畝産近1200斤。然而十幾年前,這裡的景象截然不同。“擱以前,這片地的苗稀稀拉拉,風一吹就趴窩;有的地塊鹼泛得厲害,苗都枯死了。”肖軍回憶。
濱州有120多萬畝鹽鹼地,如今“不毛之地”變良田,靠啥?
“不僅要改地,更要從根源上尋突破——選育耐鹽鹼品種適應鹽鹼地。”濱州中裕食品有限公司育種研發中心主任李恒釗説。
然而,鹽鹼灘上育種,難度很大。
“頭一道難關,就是鹽鹼地‘脾氣’難捉摸。即使是同一塊地,其鹽鹼度也不一樣,拿普通種子在這兒試,如同盲人摸象。”李恒釗説。
李恒釗和團隊另辟蹊徑,將選育的種子種在人工模擬的鹽鹼池裏,在一次次人工配比的“鹹水浴”中進行定向培優。“這就像練兵選將,只留下那些挺過鹽鹼‘拷打’的硬骨頭,逼着種子們不斷‘強筋壯骨’。”李恒釗説。
2023年,當地培育的“裕田麥126”小麥品種順利通過國審。
好種育成後,推廣落地又是一道難題。
“政府帶頭推廣,可我們把抗鹽鹼新品種送到農民手上,遇到的常常是搖頭和質疑。”李恒釗説起初期的推廣,透着無奈,“咱主動上門免費送種子,嘿,有的老鄉收下了,轉頭就把辛辛苦苦培育的種子磨成麵粉。”
咋辦?“老百姓認的是眼見為實。我們主動上門與農戶簽協議,如果虧了,損失算我們的。”李恒釗説,當實實在在的高産數據擺在眼前,農戶的態度徹底轉變,有的還當起了義務宣傳員。
“這抗鹽鹼種別人種成了,咱家為啥不試試?”肖軍拿出兩畝地作為試驗田。待到第二年,麥浪翻滾。“當初看熱鬧的農戶搶着要種子。”肖軍的話透着樸素的道理,“管用,才是硬道理!”
如今,肖軍成了當地的種糧大戶,種植面積擴大到300畝,全部採用抗鹽鹼品種。
目前,濱州市已自主繁育優質小麥新品種12個。
從“原糧”到“精糧”——
以精深加工節約糧食
中裕食品有限公司車間裏,粉碎機“嗡嗡”轉着,金黃的小麥經過碾壓、分離,雪白的麵粉簌簌落入料倉。
曾經被當作廢料堆在角落的麩皮,如今正沿着傳送帶進入另一套生産線——在這裡,它們將完成華麗轉身,變成高價值的膳食纖維粉。
“過去這麩皮當飼料,每噸只值1800元,現在身價‘翻着跟頭’往上躥,每噸3萬元。”中裕食品有限公司農業科學研究院院長劉通通説,這可不是簡單磨磨就行,裏頭藏着大學問。
這學問,得從一段“找布”的故事説起。
小麥麩皮裏藏着豐富的膳食纖維,可這些“寶貝”和其他雜質纏成一團,如何干凈利落地分離?
“車間裏,物料分離一直卡殼。”劉通通説,“過濾纖維時,濾布總被堵住,碎渣粘在紗布上,倒都倒不出來。”
市場上的濾布不是孔徑太大漏料,就是太細密堵得快。一籌莫展之際,劉通通想到找布店定制。
“老闆,我要的布,孔隙得能‘篩’出頭髮絲兒那麼細的顆粒,但水又能嘩嘩流。”他用手比劃着。
店老闆瞅了他半天:“小夥子,你這是搞科研還是做裁縫?”
説不明白,劉通通就掏出筆邊説邊畫。經過反復溝通、嘗試,終於定制出合適的濾布,大幅提高了分離效率。
在研發中心,玻璃瓶裏裝着從麩皮裏提取的膳食纖維。“這些都是過去要扔掉的邊角料,”劉通通説,“現在一噸小麥麩皮能提取400公斤膳食纖維,我們配製出高纖維麵粉、鍋巴、薯片等産品,企業每年可新增利潤1.1億元。”
身價倍增的,不光是麩皮:初加工出的麵粉做成掛麵、麵包;深加工環節,每噸1.6萬元的谷朊粉變身每噸22萬元的蛋白肽;到了精深加工,酒糟中還提取出了阿拉伯木聚糖……
“科技創新是小麥百變的關鍵。在濱州,一粒小麥可‘變身’600余種産品,再經品牌推廣,一噸小麥的總産值能從3700元提高到9140元左右。”濱州市糧食和物資儲備局黨組書記、局長藺兵川説。
在中裕食品有限公司,通過精深加工,小麥利用率接近100%,每年可節約糧食50萬噸。
從廢棄物到“香餑餑”——
循環利用變廢為寶
生産谷朊粉和食用酒精時,産生大量液態酒糟,氣味衝、處理貴、排不得,是長期困擾企業的難題。負擔能否變資源?
中裕食品有限公司有一個養豬場,年出欄生豬10萬頭。過去,飼料消耗大量糧食,而酒糟可替代部分飼料,若能科學處理,可有效節糧。
“瞧瞧這個。”中裕食品有限公司生産二分公司總監助理李懷健的鉛筆點向紙上第一個“罐子”,“這是酒糟沉降罐,沉降時,濃度高的酒糟沉下來,變成液態飼料的‘雛形’,再進行發酵等處理。”
“起初調配的飼料被豬‘集體抗議’。”李懷健回憶,“豬餓得直哼哼,槽裏的東西碰都不碰。”
於是,一支多部門組成的研究團隊忙活開了。
“爭論是家常便飯,大夥為0.1個單位的pH值爭得面紅耳赤,反復調整配方。”李懷健忍俊不禁,“現在這飼料特別受歡迎。”
新的煩惱又來了。李懷健翻出手機照片,焦黃倒伏的莊稼赫然在目,“改飼料後,沒處理的豬糞如果作肥料,病菌多,不光爭養分,還能把莊稼‘燒’死。”
咋處理?團隊想到用厭氧發酵法來處理豬糞。此時,罐頂的低濃度酒糟廢液,就成了理想的“發酵伴侶”。
發酵後的東西,兵分兩路。
一路變沼液,兌上黃河水,流進一片鹽鹼重、長不了莊稼的試驗田。“嘿,可神奇了!”李懷健抬高聲音,“沼液富含有機質,澆下去,地變松軟,新苗冒了頭,收成也往上漲。”
另一路,沼氣驅動發電。“第一次成功發電,燈光亮得那麼穩時,大家都説‘真給力’。”李懷健笑出了聲。
依託此模式,企業一年可省糧2.8萬噸,省下廢水處理費5400萬元,飼料利用率提高10%以上,生豬養殖經濟效益提高20%以上。
此前,在全國糧食産後節約減損工作現場推進會上,濱州市委書記宋永祥用“三句大白話”總結經驗:“只要鏈條足夠長,吃幹榨凈每粒糧;只要産品足夠細,糟糠麩皮都有戲;只要品牌足夠‘靚’,樣樣産品銷路暢。”(記者 李 波 李 蕊)(王朔參與采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