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農架,這個名字本身就像一道謎題。它是中華民族人文始祖炎帝神農氏架木採藥的遠古傳説,是中國地理階梯過渡帶上群峰競秀的巍峨意象,也是人與自然千百年來博弈與共生的隱喻。
在這片橫亙於中國腹地的原始秘境裏,時間似乎以不同的速度流淌。第四紀冰川時期的孑遺物種在此蟄伏,民間史詩《黑暗傳》的古老吟唱在山谷間回蕩,新一代護林員的紅外相機捕捉着金絲猴躍動的軌跡。野人之謎尚未解開,但另一個更深刻的命題愈發清晰——人類該如何與這片承載着生態密碼與文明記憶的土地對話?
從伐木時代的陣痛,到國家公園的轉型;從“華中第一哨”的風雪守望,到“南國雪場”的人潮涌動……神農架的故事,不只是關於過去,更是對未來的啟示。
游客在神農壇景區游玩。隨着神農架天然林砍伐全面停止,生態旅游業逐漸興旺,“野人”文化成了神農架旅游的重要名片。記者 伍志尊 攝
神秘莫測的野人之謎
為探尋野人之謎,一個由幾名青春面孔組成的科考隊走進神農架原始森林。他們在人跡罕至的群山中迷失了方向,又在鋪天蓋地的暴雨中誤入熊洞,命懸一線。這時,一個大猩猩模樣的“山鬼”出現,為營救人類與熊群殊死搏鬥,獻出了生命。
這是大型情景劇《秘境神農架》中的情節。在旅游旺季,來自全國各地的游客把位於神農架林區木魚鎮的炎帝大劇院坐得滿滿當當。演出落幕,許多人意猶未盡,仍就神農架到底有沒有“野人”、劇中的“山鬼”是不是“野人”而爭論不休。
地處鄂西北,東接荊山,西依秦嶺,南濱長江,北臨漢水,神農架集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人與生物圈自然保護區”、世界自然遺産、世界地質公園三大“招牌”於一身。這裡有全球中緯度地區唯一保存完好的原始林區,保存着大量第四紀冰川時期的植物“活化石”,也是金絲猴等珍稀動物的家園。而最引人入勝的,莫過於流傳千百年的“野人”傳説。
古代典籍早有關於這一地區“野人”的記載。《山海經》中描述:“梟陽國在北朐之西,其為人人面長唇,黑身有毛,反踵,見人笑亦笑。”明代醫藥學家李時珍在《本草綱目》裏也提到這種奇異動物:“長丈余,逢人則笑,呼為山大人,或曰野人及山魈也。”民間傳聞也頗多。在當地老人的講述中,“野人”是身高力大、佝僂着身子卻能健步如飛的生物。
上世紀六七十年代,隨着神農架森林資源開發進程加快,“野人”目擊報告激增。古人類學家、湖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原研究員王善才自1974年開始研究神農架“野人”。現年90歲的他説,上世紀以來,稱見過“野人”的人有400多個,包括當地農民、工人、軍人、公務員,也有記者、探險家和游客。
這些目擊事件引起了科學界的重視。上世紀70年代末到80年代初,科學界先後三次組織對神農架進行大規模科考,並成立湖北省野人考察研究會,發現了奇異毛髮、腳印等間接材料,但始終沒有找到“野人”存在的直接、確鑿證據。
帶着對“野人”傳説的探究心,記者在木魚鎮香溪河畔一家民宿尋訪到了76歲的袁裕豪。這位身高1.85米的老人依然保持着軍人的挺拔身姿,雙目炯炯,聲音洪亮。他的人生經歷與神農架的傳奇緊密相連。他曾憑一手好槍法,兩次參加鄂西北奇異動物科學考察隊;1987年,隨着《湖北省神農架自然資源保護條例》&&,他又成為神農頂火情瞭望塔的首任哨兵。
談起1977年的一次難忘遭遇,老人的語氣裏依然交織着自豪與遺憾。“那是下午4點左右,陽光蠻好,我們幾個同時看到遠處山坡上有一個‘不標準的人’,它全身棕色,勾着腰,兩腿直立行走。隊長叫我準備開槍……最後又説暫時不準開槍,結果那個傢伙跑了。我們趕緊追上去看現場,根據比照,感覺它大概有2米2那麼高。”
進入21世紀,“野人”目擊報告仍未間斷。神農架國家公園管理局黨委委員、紀委書記羅永斌是其中一名目擊者。
他告訴記者,2003年6月的一天,他與同事乘車在209國道天門埡下的一段路上遭遇一個“人形動物”。“它全身灰白,雙臂彎曲下垂,行動迅速,眨眼工夫就從我們視野中消失了。”大家立即下車追尋,在路下叢林中發現五六個腳印和踏倒的雜草、折斷的樹枝。他們對這些痕跡進行採集、拍照,最大的腳印有30厘米長。
至今,神農架是否有“野人”仍存爭議。不少長期在神農架生活、工作的人和一些研究者認為,因典籍和目擊較多,究竟有無“野人”,不可輕易肯定或否定,重在實地考察。
質疑者指出,一個物種的生存、繁衍需要一個群落,而迄今一個神農架“野人”的活體都沒有發現,屍體和骨骼也不曾發現,基本可以斷定不存在這種動物。花費大量人財物去追蹤“極可能不存在”的“野人”,還不如投入資金做些其他方面的研究和建設。
由於反對聲和資金問題,新的大規模科考未再啟動。而隨着神農架天然林砍伐全面停止,大量居民從自然保護區遷出,不再以砍樹、打獵為生,而是轉而從事生態旅游業。在這一背景下,“野人”文化成了神農架旅游的重要名片。
2024年4月8日,一名村民將菌棒送至天麻種植區。神農架林區依託林下資源優勢,調整産業結構,探索出林藥、林蜂、林菌等林下産業模式,盤活林下“金庫”。記者 伍志尊 攝
同時,越來越多的人認識到,關於神農架“野人”,固然眾説紛紜,但這裡的奇花異草、奇珍異獸卻真實存在、有目共睹。“野人”並非神農架的全部,應跳出“野人”看神農架。這裡真正的、更大的價值在於其完整的生態系統和豐富的生物多樣性。
神農架林區人大常委會副主任王均學説,或許,“野人”傳説最大的意義,就在於喚起人們對自然奧秘的敬畏和對生態保護的重視。在這個意義上,無論“野人”是否存在,它都已經成為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文化象徵。
山林深處的文明記憶
許多初到神農架的人,都對這個有着神秘色彩的名字充滿好奇。
傳説炎帝神農氏為救治百姓,尋到這裡遍嘗百草,面對崇山峻嶺,他“架木為梯,以助攀緣”;為抗禦風寒和猛獸襲擊,他“架木為屋,以避凶險”;著成《神農百草經》後,又“架木為壇,跨鶴飛天”。後世為紀念始祖恩德,稱這片高山為神農架。
如今,在通往神農頂的必經之路上,群山環抱着國內最大的炎帝祭壇神農壇。地壇有代表最高祭祀規格的九鼎八簋,後壁浮雕生動展現炎帝神農氏的豐功偉績;243級&階通向鐫刻着“中華始祖”的天壇,壇上是高21米的炎帝神農氏牛首人身像,他莊嚴肅穆,雙目微垂,仿佛仍守護着這片土地。每年農曆四月廿六,這裡都會舉行拜謁大典。
幾名護林員在茅胡嶺巡護途中。記者 杜子璇 攝
神農架林業管理局黨委書記王常彬説,神農架既是珍貴的自然生態寶庫,更是中華文明的重要記憶載體,這裡每一處景觀都訴説着始祖的傳奇,每一種傳統都延續着先民的智慧。
神農架是中華醫藥文化的發祥地。相傳神農在此首創中華醫藥,正是因為這裡的山林遍地皆藥。由中國工程院院士黃璐琦等人編寫的2020年版《神農架中藥資源名錄》收錄了約3200種藥用資源。
神農架是中華農耕文明的搖籃之一。相傳神農開創的刀耕火種在這裡演化成一套反復進行的三部曲:看林選地、砍樹燒荒、耕作收穫。燒荒後,人們就地取材,用木頭疊成房屋的四壁,建成“垛壁子”。這樣的居所雖簡陋,卻體現了山民與自然和諧共處的智慧。
隨着時代變遷,“垛壁子”逐漸退出歷史舞&,僅有幾棟作為景點在大九湖鎮留存。一首山歌流傳至今,生動再現了當年“垛壁子”裏的質樸生活:“家在山林落,房子木頭垛,烤的疙瘩火,吃的洋芋果,臘肉下着燒酒喝,神仙日子不如我。”
神農架山高林深,山歌成了人們精神生活的重要載體。神農架林區作協主席吳太地説,哼幾句山歌,對熱情奔放的神農架人來説,是家常便飯。放牛人在山坡上喊號子,採藥人在林間唱歌壯膽子,男女聯絡感情也會聊歌助興。唱歌還慣以鑼鼓伴奏。逢喜事,唱花鼓歌;辦喪事,唱喪鼓歌;勞動時,唱薅草鑼鼓歌。
至今,花鼓歌在神農架民間依然有很高人氣,人們在婚禮、祝壽、喬遷等場合邀請被稱為“火炮班子”的鑼鼓隊到場表演。其歌詞通俗易懂,有着濃郁的鄉土情趣。“出門就是一聲歌,別人笑我窮快活,有人勸我多掙錢,有人勸我娶老婆,金錢老婆都不愛,一心要學花鼓歌。”可見當地人是多麼喜愛花鼓歌。
傳統上,神農架山民辦喪事時,喪鼓歌可持續數夜,成為當地群眾聚會交流的重要場合。
“先天只有一團氣,不分青紅和紫藍,黑裏咕咚漫無邊”“那時哪有天和地?那時哪有日月星?……”民間史詩《黑暗傳》,就是在喪鼓歌場上逐漸形成的。每逢喪事,歌手們把歌場視作比武場,你唱一段,我唱一段,將歷史不斷往前推演,就成了創世神話集大成的《黑暗傳》。
《黑暗傳》將創世歷程分為四個階段:“先天”的混沌初開、“後天”的盤古開天、“泡天”的洪水劫難、“治世”的三皇五帝。上世紀80年代,文化工作者在神農架民間發現了這類喪歌的手抄本,後整理出版。2011年,《黑暗傳》被列為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産。
這一非遺項目的代表性傳承人陳切松在神農架有“民歌王”美譽,是為數不多能唱《黑暗傳》全本的人。至今大九湖鎮等地的喪葬儀式都會請他到場獻唱,他還培養了很多徒弟,並把“舞&”搬到互聯網上。“傳統文化的發揚光大,要靠更多年輕人加入,也靠與時俱進的實際行動。”他説。
神農架人煙稀少,卻構成複雜,自古是多元文化的熔爐。北麓的房縣,古稱房陵,是歷史最悠久的流放地之一。據《房陵史話》記載,從秦到宋共有14位帝王被貶至此,其中最著名的是被武則天貶謫的唐中宗李顯。
傳説大九湖是他屯兵以圖東山再起之處,以“字號”命名的村落——從一字號到九字號,再到帥字號,儼然古代軍營的建制。暮色四合時,山風掠過草甸,驚起棲息的野物,湖面泛起不安的波紋,讓人不禁遙想當年那隱於山林的軍隊,或許就曾在這樣的黃昏,眺望遠方的長安。
在太子埡踏上“三省&”,能一眼望見湖北、陜西和重慶三地,令人感受到神農架不僅是地理交會點,更是文化融合處。遷徙者在此中轉,避難者在此藏身,商賈在此歇腳,明清時期的“江西填湖廣”“湖廣填四川”等多次移民,都曾影響到這裡。
2022年10月16日拍攝的神農架大九湖國家濕地公園一景。記者 肖藝九 攝
吳太地説,荊楚文化、巴蜀文化、盛唐文化和本土高山文化在此交融,形成了獨特的人文景觀。神農架山歌中有着深厚的中華文化積澱,説明那些外來的文化精英,自覺或不自覺地融入了新的文化成果的創造中。
生生不息的綠色奇蹟
6座海拔超過3000米的山峰傲然屹立,317條河流如血脈般縱橫交錯,3.5米厚的濕地泥炭層記錄着1.6萬年來的氣候變化……神農架這片神奇的土地以其複雜多樣的地理地貌,孕育出了舉世罕見的立體生態系統。
這裡被譽為“北緯31度的綠色奇蹟”,是世界自然基金會認定的生物多樣性保護示範點,幾乎囊括了從日本到喜馬拉雅、從漠河到西雙版納的所有代表性動植物物種。但由於交通閉塞、行政分散,神農架曾長期鮮為人知。
直到上世紀60年代初,為滿足國家建設對木材的需求,近萬名工人從鄂西的興山、房縣兩地出發,從南北兩側同時向神農架腹地進軍。他們逢山開路、遇水搭橋,沉寂千萬年的原始森林第一次向世人敞開懷抱。
1970年,經國務院批准,全國唯一以“林區”命名的省轄行政區神農架林區設立,囊括當時房縣、興山縣、巴東縣的24個公社、2個藥材場和1個農場。此後十餘年,超過180萬方優質木材從這裡運往全國各地。走進神農架林區林業歷史館,那些斑駁的老麻繩、褪色的安全帽、銹跡斑斑的刀斧鋸鑿,無聲訴説着那段激情燃燒的歲月。
然而,過度採伐的代價顯現出來。林區森林覆蓋率降至63.5%,水土流失加劇,山體垮塌頻發,甚至出現野獸襲人事件。19歲的女青年陳傳香為保護鄉親,赤手空拳打死金錢豹的事跡,就發生在那個特殊年代。如今,在燕子埡的路旁,她騎豹揮拳的金色塑像不僅是對昔日英雄的紀念,也成為神農架生態理念轉折的注腳。
“砍伐不是主要任務,主要任務是保護,要把原始森林、金絲猴等保護起來。”隨着時代變化,人們開始反思和呼籲。1982年,神農架自然保護區正式建立,4年後升為國家級。國內外科研機構紛至沓來,這片神秘土地的價值被重新詮釋。
2024年8月15日,金絲猴在神農架國家公園大龍潭金絲猴野外研究基地山林中活動。記者 惠小勇 攝
傳統的木材經濟逐漸式微,生態保護理念日益深入人心,生態旅游産業開始嶄露頭角,這些變化為神農架全面轉型積蓄了堅實力量。跨入新世紀,神農架全面停止天然林採伐,正式踏上綠色發展的新征程。昔日的林場工人放下油鋸斧頭,變為護林員。
近10年來,神農架邁入了系統性保護的嶄新階段。2016年,神農架林區獲國家發改委批復成為全國首批國家公園體制試點之一,並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列入世界自然遺産名錄。
“國家公園建設推動了一場深刻的變革。”羅永斌説,通過整合多個分散的自然保護地和管理機構,新組建的神農架國家公園管理局實現了對“山水林田湖草”的全方位、一體化管護,結束了以往多頭管理的局面。
如今的神農架國家公園,以1170平方公里的廣闊天地,涵蓋了世界自然遺産地、國家級自然保護區、國家濕地公園、省級風景名勝區等11類保護地,構建了“空中有飛機、山上有哨所、路口有探頭、林內有巡護”的現代化生態防護體系。
走進神農架國家公園信息管理中心,科技賦能的生態保護圖景徐徐展開。智能監測大屏上,游客流量、水電生態流量、巡護員軌跡等數據實時一目了然。部分核心地帶還構築了電子圍欄,任何未經許可的闖入都會觸發預警。
“日常巡山時,經常能遇到野雞、野羊、白冠鹿等動物。”管理人員指着監控畫面説,在遍佈林區的野外紅外相機鏡頭裏,白冠長尾雉、亞洲黑熊、紅腹錦雞、鬣羚等更多珍稀生靈更是頻頻“露臉”。這些影像資料為科研保護工作提供了一手數據,也讓世人得以窺見這片秘境中的生命奇蹟。
金絲猴在神農架國家公園大龍潭金絲猴野外研究基地山林中活動(2021年5月19日攝)。記者 肖藝九 攝
在海拔2000米的大龍潭金絲猴野外研究基地,晨曦中,成群的金絲猴或在樹梢嬉戲,或在溪邊飲水,或相互理毛親昵。作為神農架旗艦物種,金絲猴種群的復興見證了生態修復和物種保護的成效。
金絲猴保護專家黃天鵬欣慰地説,低谷時期,神農架金絲猴只有5群500多只,現在有11群1600多只,它們的棲息地面積從120平方公里增至400多平方公里。
大龍潭基地本身也發生了顯著變化,基地的屋頂鋪滿光伏板,廚房的傳統火爐被清潔能源取代。國家電網神農架公司黨委書記彭迎説,林區正大力推進全電改造,連道路融雪都用碳纖維電熱技術取代化學融雪劑,以最大限度減少人的活動對生態的影響。
海拔1700多米的高山明珠大九湖濕地率先實現了“全電景區”轉型。從游客中心到餐飲服務,從辦公區域到交通換乘,11類場所全面實現電能替代,每年減少碳排放300多噸。盛夏時節,5號湖畔的暗紅色太陽能發電傘成為一道獨特風景,它們既為游客提供休憩空間,又通過光伏發電實現日間手機充電、夜間道路照明的功能。
2024年8月5日,工作人員在神農架林區木魚鎮一家民宿前&忙碌。記者 伍志尊 攝
“全電民宿”理念正在神農架遍地開花。在大九湖、木魚、紅坪等旅游重鎮,集屋頂光伏、全電廚房、電採暖、電熱水、充電設施、亮化照明於一體的綠色民宿漸成標配,為生態旅游注入可持續發展的新動能。
在神農頂一處海拔2900多米的地方,一座迷彩色瞭望塔矗立雲端,“華中第一哨”五個大字與獵獵飄揚的國旗在蒼茫雲海勾勒出一抹醒目的中國紅。雖然衛星和無人機已替代傳統防火瞭望,但第8任哨兵向為仍延續前輩傳統,每天徒步巡護山林。
2022年10月16日拍攝的神農架大九湖國家濕地公園一景。記者 肖藝九 攝
這位40歲的前維和士兵從首任哨兵袁裕豪口中,聽到過哨所最初的模樣:無水無電無路,隆冬時節靠融雪取水,清晨醒來棉被結滿冰霜。“交接棒已到你手裏了,你要在上面守好啊!”向為銘記着老袁的囑託。正是這樣代代相傳的守護,才能讓神農架永遠生機盎然。
目前,神農架生物多樣性穩定向好,生物多樣性指數不小於81.18,林區以0.03%的國土面積守護了全國11.7%的維管束植物物種和11.6%的脊椎動物物種。林區森林覆蓋率保持在91.1%以上,持續為三峽水庫和丹江口水庫涵養清泉。南水北調中線工程的每十滴水中,就有一滴來自這片綠色凈土。
“架文化”內涵不斷豐富
“聞的是茶香,看的是風景,享的是發展之福。”坐在自家茶園觀景&上,木魚鎮青天村村民林廷洪為客人斟上一杯高山雲霧茶。鮮嫩的茶芽在透亮的茶湯中舒展,散發出沁人心脾的清香。
從神農架林區政府所在地松柏鎮出發,沿蜿蜒的神武旅游公路向南行駛,接近木魚鎮時,眼前豁然開朗——一片巨大的茶園沿山勢鋪展開來,在陽光下泛着翠綠的光澤。林廷洪經營的青天袍茶旅綜合體就坐落在這片茶海中。得益於晨霧暮靄的滋養,這裡出産的茶葉品質上乘,深受游客青睞。
神農架大九湖國家濕地公園一景。記者 肖藝九 攝
林廷洪笑着細數了一年的收入:民宿收入30萬元、茶葉銷售40萬元、茶園觀光體驗收入40萬元,刨去各項成本,凈收入40多萬元。“這在以前砍樹賣木頭的年代,簡直是做夢都不敢想的。”他説。
老林也曾走過彎路,早年為了生計,因盜伐林木鋃鐺入獄。現在,他和鄉親們同樣是“靠山吃山”,但方式已發生根本轉變,從破壞性的“木頭經濟”轉向可持續發展的“綠色經濟”。
“該保護的要保護好,能發展的要發展好。”神農架林區區長周軍的這句話道出了當地發展的核心理念。
大九湖鎮村民覃萬梅至今難忘往日的貧困。小時候守着大九湖的美景,卻連飯都吃不飽。現在,她開辦了“奶奶的土吊鍋”“爺爺的疙瘩火”等特色餐館,年收入有數百萬元。
這一變化始於大九湖生態移民工程。為保護濕地生態,湖北省2012年起對大九湖區實施封閉管理,並將400多戶1400多名湖區居民搬遷到20公里外的坪阡古鎮。在這座依託古鹽道文化新建的土家風情小鎮,飛檐翹角的小樓沿河林立,游客往來如織,村民自産的茶葉、蜂蜜、山珍等特産,被擺上民宿餐桌和商鋪櫃&,實現了“生態變現”。
2024年8月16日拍攝的神農架大九湖國家濕地公園一景。記者 肖藝九 攝
每當夜幕降臨,小鎮燈火通明。由村民自編自演的《鹽道往事》實景劇準時開演。鼓聲激越,山歌嘹亮,生動再現了清代川鄂古鹽道背夫運鹽的艱辛和商旅往來的繁榮。游客不僅能觀賞原生態表演,還能參與抬花轎等互動,獲得沉浸式體驗。
“現在全鎮都吃上了‘旅游飯’。”大九湖鎮鎮長盧琳説,當地民宿從搬遷前的幾十家增至近500家,擁有1.2萬張床位。旺季每晚人流量都在1.2萬以上,“一床難求”是常態。
近年來,神農架圍繞打造世界著名生態旅游目的地,進一步加快推動“綠水青山”向“金山銀山”轉化,文化旅游産業已成經濟支柱。
通過打造春觀杜鵑、夏避酷暑、秋賞紅葉、冬滑冰雪的完整旅游産品體系,神農架實現了從“避暑經濟”到全域、全季旅游的轉型升級。同時,交通網絡持續完善,鄭萬高鐵多站點接駁讓游客從四面八方進入、無縫換乘。
游客在神農架國際滑雪場體驗滑雪。記者 杜子璇 攝
當地創新推動體旅、農旅、科旅、康旅融合,依託山林資源打造“野人五項”戶外品牌,發展UTSS國際森林越野跑;建成4個滑雪場、2個冰雪樂園和1個雪鄉項目,成為南方最大滑雪集群。曾經冬季大雪封山的困境已徹底改變,滑雪愛好者的歡聲笑語讓寂靜的山林煥發活力。
神農架中和國際滑雪場負責人高曉松説,寒假期間,大批珠三角游客來到這裡,雪場單日接待量超過2000人次。“我們特別推出夜滑項目,豐富雪場業態,延長游客體驗時間。”他説。
冬季的神農架,木魚鎮街道兩旁滿是雪具店,身着鮮艷雪服的游客穿梭其間。雪場還開通旅游巴士,讓雪友從酒店直達雪場,冰雪配套服務讓“貓冬”變成了“忙冬”。
1月23日,游客在神農架中和國際滑雪場外乘坐大巴準備離開雪場。記者 杜子璇 攝
數據顯示,2024年神農架重點旅游景區累計接待游客481.9萬人次,同比增長10.02%;實現旅游經濟收入19.9億元,同比增長10.4%。
今年4月舉行的2025湖北文化旅游發展大會上,湖北正式推出“神武峽”“赤黃紅”兩大全新文旅主軸,宣布將打造世界知名文化旅游目的地,推動文旅産業加速邁向萬億級。其中,“北武當、中神農、南三峽”構成的“神武峽”國際黃金旅游線必將迎來更大發展。
文旅産業風生水起,神農架的生態産業也闊步前行。礦泉水、酒業、食品加工、康養避暑等大健康産業正形成集聚效應。在松柏鎮勁牌神農架酒業項目建設現場,塔吊林立,機器轟鳴。出於對神農架優質生態環境的認可,勁牌酒業追加投資100億元進行技改擴能,進一步擴大投資布局。
2023年12月17日,滑雪愛好者在湖北神農架國際滑雪場滑雪。記者 伍志尊 攝
中草藥産業是神農架最具特色的傳統産業。立足資源優勢,神農架重點發展天麻、珍稀菌、淫羊藿等特色中藥材,通過種質資源保護、品牌建設和産業鏈延伸,推動中醫藥産業現代化、産業化、鏈條化發展。目前全區中藥材種植面積達1000余公頃,建成高標準基地600余公頃,帶動2000余戶農戶增收。
2024年4月8日,在神農架道地藥材有限公司天麻育種室,工作人員在對天麻授粉。記者 杜子璇 攝
宋洛鄉盤龍村村民屈定榮説,以前每年都要外出打工,回趟家很不容易。2022年天蕈現代農業有限公司種植基地建成後,她選擇留下當一名菌種菌棒廠工人,既有了穩定收入,每天還能和家人團聚。
2024年4月9日,神農架天蕈現代農業有限公司菌種菌棒廠,屈定榮在恒溫培養車間忙碌。記者 伍志尊 攝
養蜂業是另一項富民産業。神農架蜂群數量達4萬餘群,年産蜂蜜300多噸,特色蜂蜜産值超億元,惠及全區所有67個行政村。在木魚鎮潮水河村,蜂農鄒萬明正在山坡上忙着照料他的近200個蜂箱。“這些小蜜蜂是大功臣。”他説,“每公斤蜂蜜能賣200多元,不僅幫我們還清了債務,還蓋起了新房。”
2024年4月10日,神農架林區中蜂養殖實訓中心,工作人員查看蜂箱內蜜蜂狀態。記者 伍志尊 攝
這樣的致富故事,在當今神農架比比皆是。漫步在這裡的山水之間,人們不僅能感受到原始洪荒的生命脈動,更能處處見證生態保護、産業發展和民生改善的良性循環。
“神農架的‘架’,既是地理上的屋脊,也是發展理念的高地。”神農架林區黨委書記鄭利&&,當地正深入挖掘“架文化”的豐富內涵,將其昇華為統籌保護與發展的文化內核,致力於打造生態文明建設的標杆、民族文化傳承的示範和“兩山”理念創新實踐的高地。(記者吳植 李思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