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志強院士故事集

    我們眼中的“膽道外科之父”——憶黃志強教授

    從20年前在醫學院上學的那一刻起，我們就知道了黃志強院士的大名。他在中國外科醫生的眼裏，是當仁不讓的殿堂級人物。心中一直非常嚮往有機會當面聆聽黃教授的教誨。

    記得2009年，科裏收了一例複雜的膽道損傷病例。患者是位中年女性，騎電動自行車，不慎失去平衡摔倒後，導致腹部閉合傷、失血性休克、膽管橫斷傷，經當地縣醫院簡單處理後送蘇北某醫學院附院就診，隨後歷經3次手術，效果不佳，術後發生高位膽管狹窄致梗阻性黃疸、膽管炎反復發作。患者因其朋友在當地LC術後發生膽道損傷，經我科焦華波主任治愈後慕名來我科就診。

    由於患者病情複雜，在完善了所有的檢查後。焦華波決定請黃志強院士，也是他的授業恩師會診看看。

    這是我第一次見黃院士，內心非常的激動。教授身材高大，滿頭銀發，眼神柔和，特別的平易近人，和藹可親。他非常詳細的向焦主任詢問病史。我注意到一個細節，教授從不打斷別人講話，總是等對方把話講完，而且很認真的傾聽，等別人講完，他才有針對性的詢問。尊重別人，舉手投足之間透出了儒雅，一個十足的紳士范。

    他開始閱讀患者的影像資料。看得極其認真，要反復看好多遍。那一刻，我感覺到教授的眼光深邃，仿佛能透過一切屏障，進入患者的身體，與臟器對話。

    他給出的意見簡明、扼要、實用。按照教授的手術方案，患者最後痊癒出院。手術中在粘連嚴重的瘢痕中尋找膽管的過程，現在回想起來仍驚悚不已。教授錦囊相助如同親歷，讓我們由衷地佩服、敬仰院士的膽道外科經驗，不愧為中國“膽道外科之父”！

    會診的那天中午，教授還安排焦華波和我們一起在辦公室吃食堂自助餐，他把自己盤子裏的菜分給我們年輕人。大家邊吃邊聊，他也喜歡聽自己的愛徒講述工作上、生活中的點點滴滴，他總是笑瞇瞇。那一刻，我感覺到他不僅僅是蜚聲國內外的外科大師，也是一位慈祥的老爺爺。難怪老聽焦華波説，和教授在一起的時光，讓他感受到的不只師恩和榮耀，常常也享受着他慈父般的關愛。

    以後又多次因為臨床的疑難問題跟隨焦華波去請教教授會診。每一次都收穫良多。他的秘書王燕生老師説，教授每天看文獻，所以他對國內外的進展時刻關注，瞭如指掌。更最難能可貴的是，教授從不固步自封，對新技術、新方法他會主動思考、學習，進而提出自己的見解。他在學術和工作上的嚴謹、自信和睿智，常常讓我們焦主任津津樂道、敬佩不已。

    記得焦主任説起有一個18歲高中女孩，因乏力、腹部巨大腫塊，碾轉當地多家有名氣的大醫院，診斷：巨脾伴脾功能亢進，原因不明。患者家屬不能接受不明就裏的脾切除術，最後慕教授之名從東北千里迢迢來京。總醫院肝膽外科的診斷結果也和當地醫院一樣，不明原因的巨脾症，排除了肝硬化、自身免疫性疾病等等。患者父親很想在手術之前就知道確定性的診斷。

    第一次的全科病例討論，在所有知名的專家教授都接受當醫院診斷，並確定脾切除手術方案之後，黃院士仔細觀看了患者的CT片，提出脾臟梭形血管內皮細胞瘤的診斷。這個診斷當時並沒有引起大家的重視，很多人都是第一次聽説這個病名。在手術切除脾臟之後，患者術後恢復也很好，病理結果也出來了：充血性脾腫大。當所有人都滿足並接受這個診斷的時候，當時已85歲高齡的黃志強院士自己親自從網上檢索到脾臟梭形血管內皮細胞瘤的典型影像學圖片和疾病資料，製成幻燈片。

    在第二次病例討論手術回顧中，他對病理診斷提出疑義，在用幻燈片詳細介紹了這種罕見病例的臨床和病理知識後，要求主管醫師與病理科大夫溝通，重新觀察病理切片並討論最後診斷。這在我們當時看來有點很難堪的要求，最後病理科接受了這個建議，並經過其全科閱片和討論，最終肯定了教授的診斷。焦主任後來查閱了很多教科書，才在《黃家駟外科學》中找到了僅半頁紙版面關於發生在肝脾原發腫瘤中極其罕見的梭形血管內皮細胞瘤疾病的簡介。黃院士嚴謹治學的精神可見一斑，令人不得不佩服。

    利物浦大學的Connor醫生1998年在國際上首先採用經皮腎鏡的方法清除重症胰腺炎的壞死組織。解放軍總醫院肝膽外科蔡守旺主任醫師在國內首次應用這個技術，效果良好。他向教授匯報了這一結果。教授非常高興，並要求下一次蔡守旺手術時，讓他也去手術室親自觀摩。一個年近九十高齡的外科頂級大家，對一個微創外科新技術的理解和親為，讓人肅然起敬。每每憶及此事，蔡守旺心裏仍充滿感激和無限的懷念。在教授的大力支持、鼓勵下，而今這一技術已推廣到國內很多大醫院，生根發芽，開花結果，挽救了眾多重症胰腺炎患者。青出於藍勝於藍，在南京的國際胰腺炎大會上，當蔡守旺將自己的手術視頻和這個技術的原著Connor教授交流時，Connor當即推遲了自己的航班，對蔡守旺的工作&&出極大的興趣和讚賞。

    教授之所以取得常人難以企及的成就，除了他超於常人的才智以外，還有他崇高的個人品格。無論是當面還是私下裏，從未聽見他非議過別人，他眼裏永遠聚焦的是患者和學術，極大的避免了把大量的時間耗費在無休無止的人情世故中，這份執着同時也造就了他偉大的事業。

    即使在生命的最後時刻，教授仍關心醫學科普工作和弟子們的成長。他制訂了一個編寫目錄，分配給焦華波、馮志強等昔日鍾愛的學生去完成。他不僅一直關注着我國的醫學科普教育事業，也讓我們感受到他熱忱地用自己的余光照耀弟子們成長的一種大愛。每念及與教授在一起的點點滴滴時光，焦華波和我們都心懷感激，噙着淚水，唏噓不已。

    而今，大師乘鶴西去，留給我們無盡的思念。我們唯有繼承發揚黃老的“志強精神”，去幫助更多需要幫助的人，為中國的肝膽外科事業奉獻自己微薄之力!（朱自滿 黃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