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三毛在《萬水千山走遍》中曾這樣描寫墨西哥的一處“水上花園”：“那是過去的一大片沼澤，而今部分已成了城鎮，另外一小部分彎彎曲曲的水道，仍然保存着，成了水上的花園……一條條彩色繽紛的木船內放着一排排椅子，比碧潭的大船又要大了些。墨西哥人真是太陽的兒女，他們用色的濃艷，連水中的倒影都要凝固了。”

  終於，我也有機會來到三毛筆下的水鄉——墨西哥城南部的霍奇米爾科（Xochimilco）。到達碼頭，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片停泊着數十艘彩船的水道。這些當地傳統的平底船，每一艘都仿佛從童話中駛來——船身漆成藍、黃、紅、綠等鮮艷的顏色，船頭高高翹起，上方是繪有鮮花、動物等精美圖案的拱門，拱門中央寫有船名，很多都是女性的名字：瑪麗亞、琳達、伊莎貝爾……船上各種明亮絢麗的色彩“混搭”，完全符合墨西哥人的“用色”風格：大紅大紫大藍大綠，熱烈張揚，爭奇鬥艷，給人強烈的視覺衝擊。

  彩船停泊在墨西哥城霍奇米爾科的水道上。章磊攝

  年輕的船夫小夥手中長槳輕輕一點，遊船便如柳葉般滑入運河河道，開啟了一段奇妙的水上之旅。運河兩岸綠樹成蔭，樹根盤根錯節地包裹着河堤，顯示出歲月的痕跡，長長垂下的枝條隨風擺動，時而輕輕拂過水面。幾隻野鴨游弋在水面，激起陣陣水花。色彩斑斕的船從各個支流匯入，宛如一場水上嘉年華。每條船上都坐著不同的人群：有扶老攜幼的大家庭，圍坐在擺滿了玉米餅、牛油果醬和各式小菜的桌旁痛飲暢聊，一片歡聲笑語；有來自世界各地的游客，穿着華服頭戴鮮花在船頭拍照留念，還經常向岸邊或其他游客熱情揮手致意，大聲問候；還有專注寫生的藝術家，或用畫筆，或用相機，定格下這流動的色彩盛宴。

  沿途我們不時看到一葉葉滿載商品的小舟穿梭於如畫的遊船之間：賣花的小舟上，婦人抱着大捧的百合、天堂鳥和一品紅，鮮艷奪目；賣烤玉米的小舟上，炭火烤爐翻騰着熱氣，玉米的焦香伴着奶酪、檸檬、辣椒等配料的味道隨風飄來；還有賣水果和飲料的、賣銀飾等手工藝品的，甚至還有賣毛毯和陶器的小舟……商家們用悠長的叫賣聲招攬顧客，顧客一旦中意，那麼船身輕輕靠攏，無需上岸就能完成一場愜意的交易。每一條小舟是一個個移動的商鋪，連綿成片，在運河上構成了煙火氣十足的“水上集市”。

  在墨西哥首都墨西哥城霍奇米爾科，遊船停泊在運河內。新華社記者辛悅衛攝

  忽然，一陣歡快的樂曲聲從前方傳來。循聲望去，只見一艘載有樂隊的小船迎面駛來，樂手們身着緊身有花邊修飾的刺繡禮服，褲邊上兩排整齊的雕花紐扣在陽光下閃閃發光，他們熟練地演奏着小提琴、吉他和小號等樂器，歌聲高亢嘹亮，充滿激情與活力。兩船相遇，船夫們放慢船速，游客們可以請樂隊登船表演，樂手們即興演奏起歡快的曲目，觀眾則報以熱烈掌聲，一時間歌聲與笑聲在水面上回蕩，讓周圍的人都忍不住跟着節奏哼唱，身體也情不自禁地隨之搖擺，仿佛將整個運河都變成了一個巨大的演唱會現場。在周遭氣氛的感染下，我們船上一位大姐也帶頭唱起了歌，當無比契合環境的“一條大河波浪寬”歌聲響起，大家跟着往下唱“風吹稻花香兩岸，我家就在岸上住……”

  在墨西哥首都墨西哥城霍奇米爾科拍攝的生態公園。新華社記者李夢馨攝

  泛舟運河上，我們還能看見一些浮田花圃。這些浮田是阿茲特克人古老農作技術的延續，至今仍有農民在使用，種滿了五彩繽紛的花卉和作物，霍奇米爾科也因此而得名，因為其在古印第安語中的意思是“播種鮮花的土地”。傳説阿茲特克人曆盡磨難來到墨西哥中央谷地，於整整700年前在湖區建造了墨西哥城的前身特諾奇蒂特蘭城。建城初期，這片土質松軟、湖泊眾多的土地並不適合居住，阿茲特克人發揮豐富的想象力和創造力，在沼澤上挖河，填土造田，修堤築路，利用一道道堤壩把島嶼連接起來，使其成了一座河道縱橫、堤壩相連的水上城市。然而16世紀後，隨着西班牙殖民者到來，許多湖泊被逐漸填平，城市面貌發生了巨大變化，只有南郊的霍奇米爾科奇蹟般地保留下來，成為墨西哥城唯一留存的運河區域，保存的大量古建築、密集的河道和島嶼展現了阿茲特克人當年的生活風貌，於1987年被列入世界遺産名錄。今天的霍奇米爾科，運河兩岸滿是種植鮮花、蔬菜的園子，當地居民將種花、養花和賣花當作生計，小鎮上的鮮花市場售賣各種時令花卉，比如萬壽菊、天堂鳥、一品紅、康乃馨、月季、百合、玫瑰，以及綠色盆景植物等，不僅成為墨西哥鮮花的集散地，還遠銷海外，成為當地一張亮麗的名片。

  霍奇米爾科，這一墨西哥城水鄉的美，不僅在於它的風景，更在於那份人與自然和諧共處的詩意。這裡的每一條水道、每一片浮島，甚至每一陣風，都仿佛在講述着它幾百年來歷經滄桑的故事。無論來自世界何處，當你泛舟於此，在槳聲欸乃間，總能在響徹兩岸的歡歌笑語中留下一份“墨西哥城同船渡”的美好記憶。(章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