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華走筆丨“隔空投喂”的團圓味道-新華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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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 10/10 10:41:16
來源:新華每日電訊

新華走筆丨“隔空投喂”的團圓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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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姑姑通電話,末了,她問:“最近還有想吃的不?”

  “上次的粉蒸肉還沒吃完呢。”

  是啊,冰箱裏還有一份粉蒸肉,得趕緊把它吃了。取出來解凍,隨後放在蒸鍋裏,打開燃氣灶,蒸上20分鐘左右,一道地道的家鄉美味就成了。姑姑特意叮囑我,熄火後別急着起蓋,得燜上10分鐘。好了,夾上一塊,送進嘴裏,米粉的軟糯和五花肉的肉香瞬間在舌尖共舞。

  老家在安徽安慶,粉蒸肉是家鄉的一道傳統美食。顧名思義,粉蒸肉是把特製米粉(老家稱為“榨肉粉”)均勻撒在切段的五花肉上,再放上老抽、姜末等調料腌制,隨後在灶&上跟米飯一起蒸。飯沒熟透,粉蒸肉的豐腴香氣就從鍋蓋裏竄出來了。但米飯有些“狡猾”,截留了一些粉蒸肉的肉香,變得更好吃了。

  每個地方都有自己的家鄉味。食物之所以能慰藉鄉愁,是因它承載着兒時的記憶。但不同的是,以往只有回到老家才能吃上一口,現在隨着快遞物流業的發達,縱使遠在千里之外,我們也能在快遞寄出的第二天嘗到這口鮮。

  家鄉味,就是愛你的人把生養你的土地、河流與四季都藏進食物,滋潤你的味蕾,勾起你的眷念。幾個月前我還吃到了家鄉的一種粑粑——小蒜粑。這是用我們當地的一種野蒜和着麵粉做的,裏面放些臘肉丁,把它們搓成半手掌大小,靠着鍋邊,小火慢烤,直至兩面烤得焦黃。幾乎每年都能吃到奶奶做的。這次也不例外,老人家當天晚上把它做好,放進冰箱冷凍,第二天一早就打包往鎮上的快遞點送。

  再早些時候,老家寄過來一個包裹。我知道肯定是吃的,很輕,不像以前那麼重。心裏有點納悶,把泡沫箱打開後,才發現是一堆不認識的野菜。連忙打電話問父親,電話那頭告訴了我答案——黃花菜。兒時跟大人們拿着小鏟子去地裏掏黃花菜的場景,當即像電影鏡頭般閃現在腦海。

  此“黃花菜”非我們熟知的黃花菜,只是我們見它會冒出黃色的小花,就管它這樣叫。它的學名叫稻槎菜,生長在田間地頭和路邊。黃花菜是真正的時令菜,只有入春後的一小段時間才有。而且跟其他野菜不一樣,它們是緊貼着地面生長,因此採摘時需要用到小鏟子。那個時候,我們見到黃花菜就跟撿到寶貝一樣,兩眼發亮。像炫耀“戰利品”般,我們最後還要比誰採得多。

  20多年過去,黃花菜驀然出現在面前,認不出它的模樣。但味蕾是有記憶的,不管過去多少年,它在舌尖留下的味道始終揮之不去。這種野菜在我們當地被用來炒飯,具有特殊風味。收到黃花菜的當天中午,我和妻子就把它洗凈切碎,再來上一點臘肉丁,放在熱油中爆炒,香味馬上就出來了,最後再把煮好的米飯放些進去,充分攪拌均勻,一道可口的黃花菜飯就做好了。

  妻子是第一次吃。平時不愛吃米飯的她也吃了小半碗。我呢,饞得很,硬是吃掉兩大碗,甚感滿足。妻子開玩笑説,“就你這手藝都能把它做得這麼好吃,要是奶奶做的我還不得吃掉一大碗。”其實我清楚,這味道早已超越了食物本身,更像是情感的寄託,讓遠離家鄉的游子心中泛起淡淡的鄉愁。

  食物一旦成為鄉愁載體,便不再是營養素的組合。它是具象的記憶,是能咀嚼的鄉愁,是在外花再多錢也買不到的家鄉味。

  這味道是有形狀的。它或許是奶奶親手搓的肉圓子,炸得金黃、外焦裏嫩的魚幹,是外婆不嫌麻煩經多道工序炒制的芝麻粉,是姑姑們犧牲睡眠時間精心鹵制的醬牛肉,又或是一罐腐乳,一瓶酸豆角、辣椒醬。剛把一道家鄉菜做好,親人們就迫不及待地想讓我們嘗個鮮。

  於是,快遞成為嘗到這口鮮的關鍵。有時,家人還會特意安排“特快”,哪怕費用超出食材本身幾倍的價格。1000多公里的距離,早上寄出去,第二天中午前就能把它們擺上我們的餐桌,盡情享受這份“隔空投喂”。

  小時候,由於經常能吃到這些家鄉菜,不覺得珍貴。如今離家越遠,就越懷念。而現代物流讓鄉愁有了新的載體——從前是游子歸鄉背回的行囊,如今是親人把家鄉味道打包成“流動的思念”,我們理所應當地接受這份“親情投喂”。只不過,那句常挂在耳邊的“趁熱吃”變成了現在的“趁鮮吃”。

  物流不僅傳遞食物,更讓牽掛變得具象,讓思唸有了溫度。當家鄉美食從過年回家塞滿後備箱變為一年四季填滿快遞箱,當鄉愁從“家書抵萬金”化為“次日達”的親情包裹,變的只是形式,不變的是中國人對團圓的渴望。

  或許每一個在外地被家鄉美食撫慰的夜晚,都是另一種形式的團圓。(嚴 勇)

【糾錯】 【責任編輯:谷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