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州窯:盞中一葉,窯火千年-新華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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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 12/13 16:51:31
來源:新華每日電訊

吉州窯:盞中一葉,窯火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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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茶水緩緩注入黑釉盞中。在水的折射下,一片樹葉漸漸從盞底“浮”上水面,葉片姿態舒展,脈絡清晰。

  一片普通的樹葉,本該春生秋落,卻在1280攝氏度的高溫中經歷泥與火的淬煉——它非但沒有“灰飛煙滅”,反而以栩栩如生的姿態“凝固”於茶盞中,得以永存於世。

  黑釉木葉紋盞。受訪者供圖

  舉世葉無雙,盞盞皆唯一。這便是“一葉飄空天似水”的木葉紋盞(黑釉木葉紋盞),吉州窯的代表性瓷器。

  江西吉安,隋至元初稱吉州。吉州窯,因窯口所在的永和鎮隸屬吉州得名。它創燒於晚唐,興於五代、北宋,極盛於南宋,衰於元末明初,曾一度與定窯、鈞窯等窯場齊名。

  宋元時期,作為江西境內兩個最大的窯場,吉州窯先於景德鎮聞名天下,是當時最富創造力的綜合性民間窯場。南北工匠帶來的制瓷技藝在這裡融合,發展出以黑釉瓷著稱,以木葉紋、剪紙貼花、窯變等為裝飾的獨特工藝。

  歲月流轉,窯火明滅。吉州窯於元末明初斷燒後,經歷了長時間的沉寂。20世紀80年代,江西省文物工作隊和吉安縣文物管理辦公室對吉州窯開展了全面調查和首次發掘,揭開了吉州窯的神秘面紗,讓這座曾“器行天下”的名窯得以重見天日。

  走進吉州窯國家考古遺址公園,大大小小的古窯包如崗似嶺,散佈其間。“吉州窯現存晚唐至宋元時期的古窯包遺址共24座,是目前世界上規模最大、保存最完整的窯包遺址群之一。”吉州窯博物館館長吳聲樂説。

  千年龍窯

  “開窯嘍!”伴隨着窯工一聲號子,歷經兩天兩夜燒制的吉州窯龍窯柴燒正式開窯,4000多件作品陸續出窯。

  在眾多專家和游客的共同見證下,一件件精品瓷器從匣缽內取出,人群中不時傳來陣陣讚嘆,仿佛大型“開盲盒”現場。

  窯工從龍窯中取出燒制好的瓷器。受訪者供圖

  “從2013年開始,吉州窯共舉辦9次龍窯柴燒活動,希望通過這樣的方式讓更多的人感受千年窯火文化,更好地將陶瓷文化傳播出去。”吉州窯古陶瓷研究所所長羅軍平説。

  龍窯柴燒是吉州窯的古法燒制技藝。“目前使用的龍窯是上世紀80年代復建的,按照本覺寺嶺古龍窯遺址一比一還原,全長30多米,燒制期間需要不間斷投柴,最高溫度可以達到1300攝氏度。”羅軍平介紹。

  南宋窯門、元代窯壁、清代院墻……在本覺寺嶺古龍窯不遠處的茅庵嶺古龍窯遺址,由多座古龍窯層層疊壓而成的遺跡,見證着吉州窯曾經的輝煌。

  茅庵嶺古龍窯遺址是國內發現最寬、保存最完整的龍窯窯爐遺跡之一,也是吉州窯24座窯包中最震撼、最集中、最壯觀的遺址。從2006年開始,江西省文物考古研究院就聯合相關單位對茅庵嶺窯址進行了考古發掘,共發現6座龍窯、25條墻基、3條道路等遺跡,還出土了大量宋元明時期瓷器標本,為吉州窯陶瓷文化考古提供了寶貴的史料。

  “燒制的時候,窯孔冒火,形似一條火龍,因而被稱為龍窯。窯工師傅們常説‘一滿二燒三歇火’,其中最考驗窯工技術的就是火候把握。”吉州窯古陶瓷研究所資深專家周世江説。

  1200多年前,正是在這形如火龍的龍窯中,一窯窯黑釉瓷通過丹砂渡碼頭,經由黃金水道贛江運向全國,行銷四方,甚至通過海上絲綢之路遠銷海外。

  《景德鎮陶錄》記載:“江西窯器,唐在洪州,宋時出吉州。”“先有吉州,後有饒州(景德鎮)。”明曹昭《格古要論》也有“宋時江西窯器出廬陵之永和市”的説法,足見當時吉州窯的重要性。

  “本地有句諺語‘先有吉州窯,後有景德鎮’。陶瓷研究學者普遍認為,吉州窯博採眾長,大量借鑒各窯口特色,並加以創新,形成自己的風格,又反過來影響着其他窯口。”吉安本地學者歐陽和德從事吉州窯研究多年,他認為,吉州窯的釉下彩技藝和典型裝飾紋樣,對景德鎮青花瓷産生了直接影響。

  還有一個更重要的表現,即景德鎮的窯工多來自吉州窯,這在不少文獻中都有明確記錄。明末清初學者方以智在《游永和記》裏記載:“宋末窯變,乃移於饒。”明末學者朱琰在《陶説》中引用明末清初吳炳《游記》裏的記載:“今景德鎮故多永和人。”《唐氏肆考》稱:“吉窯頗似定器,出今吉安之永和鎮……故景德鎮初多永和窯工。”

  隨着北方窯工大量南遷,到了宋景德年間,永和設立鎮市,還設置了專門的陶瓷管理機構。“窯傍鎮而旺,鎮因窯而興。”兩宋時期,永和鎮制瓷業飛速發展,鼎盛時有窯工3萬多人。

  “卻到青原望城裏,樓&些子水雲邊。”楊萬里的一首《至永和》,記錄下當年永和鎮的繁華。周必大、蘇東坡、楊萬里、文天祥、黃庭堅等人都曾在永和駐足流連。大旅行家徐霞客也曾留下“江左有市曰永和”的記載。

  《東昌志》中也詳細記錄着永和鎮的繁華景象,“瓷業興旺,辟坊巷街三市、錦繡鋪有幾千戶,百尺層樓萬餘家,連殿峻宇”“時海宇清寧,附而居者數千家,民物繁庶,舟車輻輳”。《廬陵縣誌》收錄的永和鎮區圖中,繪有南宋永和“六街三市”的位置,還收錄名勝古跡65處,有“七十二花街”的説法。商賈雲集、桅檣林立,“貿易於四方”的永和鎮,在當時被稱為“天下三鎮”之一。

  走進吉州窯博物館,展廳中陳列着青白釉、白釉、卵白釉、黑釉、綠釉等多種釉色,茶盞、枕、瓶、玩具、塑像等各種品類的瓷器,豐富的彩繪、貼花、窯變、點灑,令人目不暇接。從這些展陳文物中可以看出,作為民間窯場,當時吉州窯的能工巧匠並不局限於某個單一門類,完全是面向市場需要,不斷創新,生産出符合百姓需求的産品。

  景德鎮陶瓷考古研究所原所長劉新園如此評價吉州窯:“吉州窯是南宋時期——也許是12至13世紀世界上最有創新能力的窯場??其工藝之獨特,其形式之精美,在近800年的窯業史上,可謂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窯火重燃

  關於吉州窯的斷燒,眾説紛紜。相傳南宋末年,文天祥起兵抗元,永和窯工紛紛封窯出鎮,追隨文天祥浴血殺敵,留下“十萬窯工封窯隨丞相”的民間佳話。

  文物專家研究推斷,吉州窯於宋末元初曾一度驟然衰退,終燒於元末明初。斷燒原因也頗具爭議:有瓷土缺乏、水質變壞、課稅加重、官商壓迫、時代審美觀念和生活習慣改變、市場被景德鎮青花瓷佔據等説法。學者歐陽和德認為,更直接的原因是元朝“國俗尚白,以白為吉”,加上宋代鬥茶逐漸退出歷史潮流,對黑釉瓷的需求驟減,始終面向市場的吉州窯遭受了衝擊。

  儘管窯口湮沒於歷史塵煙中,但是吉州窯並未完全被世人淡忘。1937年,日本人小山富士夫、英國人伯蘭司登氏都曾到吉安縣永和鎮做過考察,尋覓吉州窯瓷器的蹤跡。伯蘭司登氏通過在遺址上發現的一件細碎紋青瓷標本的裝飾技法和紋樣,推定英國大英博物館收藏的一件鳳首壺是吉州窯作品。

  新中國成立後,吉州窯的發掘研究逐漸步入正軌。上世紀50年代,江西省文物管理委員會何國維通過對吉州窯分佈的初步了解,製作出吉州窯遺址第一張分佈圖,併發現了重要文獻《東昌志》手抄本。幾年後,學者蔣玄佁專程到永和鎮對吉州窯進行詳細考察,出版了第一部吉州窯系統研究專著《吉州窯:剪紙紋樣貼印的瓷器》。

  1965年郭沫若在吉安訪問時,對吉州窯的遺址保護&&特別關切:“南有吉州,北有磁州,還有景德,古窯瓷片在國際上都很珍貴,要妥善保管,這是中國古代文化歷史的見證。”

  吉州窯考古調查全面啟動,是在上世紀80年代。1980年至1981年,江西省文物工作隊和吉安縣文物管理辦公室對吉州窯開展了全面調查和首次發掘。這是吉州窯第一次大規模發掘,重點揭露了本覺寺嶺窯址窯爐和斜家嶺窯址作坊遺跡,並對其餘23處廢窯堆積逐個進行了小型探溝發掘,開探方、探溝24個,揭露面積1291平方米,出土各類瓷器和窯具標本4503件。

  考古發掘為研究吉州窯陶瓷史和永和鎮歷史提供了豐富的資料,證實吉州窯是江西地區一座舉世聞名的綜合性瓷窯,所燒瓷器種類繁多,工藝特色鮮明,法效南北百工,特別是黑釉木葉紋、剪紙貼花裝飾技法堪稱世界一絕,在中國陶瓷史上獨樹一幟,佔有十分重要的地位。

  1982年,中國古陶瓷研究會會長馮先銘在《中國陶瓷史》中推斷:“景德鎮的青花瓷品種應與吉州窯的釉下彩繪有更加密切的關係。”

  隨着考古發掘與研究的逐漸深入,重燃千年窯火被提上日程,吉州窯古陶瓷研究所(簡稱“陶研所”)和吉州窯陶瓷廠相繼成立。

  陶研所,一個在吉州窯繞不開的名字,是吉安縣保護吉州窯文化遺存、傳承吉州窯千年制瓷工藝的縮影。上世紀80年代初創建,陶研所恢復了大量吉州窯傳統技藝,陶瓷廠的研發與經營也頗為紅火。如今吉州窯柴燒所用的唯一一座龍窯,也是這一時期建造並投入使用的。

  周世江回憶,當時的陶瓷廠“不愁訂單”,除了燒制特色産品文房四寶,還為當地酒廠研發量産酒瓶。但由於經營不善,上世紀90年代開始,陶瓷廠逐漸衰落、改制,陶研所也陷入人才流失的窘境,甚至一度僅有兩人維持。

  進入新世紀,吉州窯的千年窯火迎來了真正重燃的歷史機遇。隨着我國文化遺産保護傳承工作的不斷推進,吉州窯遺址的保護和利用工作得到了前所未有的發展:2001年,吉州窯遺址被公布為第五批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2017年,吉州窯入選第三批國家考古遺址公園。

  “這是吉州窯遲來的春天。”原吉安縣文物保護服務中心主任謝小林説。如今,這件中國陶瓷史上的瑰寶,正以其獨特的藝術魅力和文化價值,被越來越多的人認識與珍視。

  “復活”木葉

  “一窯生,一窯死。”一句古代手藝人的玩笑話,對木葉紋盞而言卻並非誇大其詞。由於古代柴窯控溫難,火焰走向不定,加上窯灰沉落,燒制一窯木葉盞“十不存一”,故而古代木葉盞成品率低、存世量極少。即便是如今已普遍使用氣窯、電窯,數百件木葉盞作品中也難得一件佳作。

  也正因為不可控,木葉紋盞充滿了迷人的魅力。元末斷燒後,吉州窯停燒數百年,加之其民窯屬性,技藝均由師徒相授,且生産技術及工藝未見於文獻資料記載,吉州窯的許多技藝失傳。多年來,想要復現吉州窯木葉盞的匠人不在少數。

  黑釉木葉紋盞製作過程。受訪者供圖

  1983年,吉州窯古陶瓷研究所與原輕工部陶瓷研究所聯合攻關,通過研究吉州窯出土的瓷片,探索木葉紋盞的燒制工藝。兩年後,木葉紋盞復燒成功,這項失傳近600年的生産工藝得以“復活”。

  經過幾十年的科研攻關,陶研所與吉州窯匠人們逐步恢復了吉州窯失傳的多項生産工藝,重現了木葉紋、剪紙貼花、釉下彩繪及窯變釉等産品,並培養出一批專業人才。

  今年85歲高齡的劉品三,是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産吉州窯陶瓷燒制技藝代表性傳承人,也是吉州窯首次大規模考古發掘的全程參與者。

  上世紀80年代,在江西省博物館工作的劉品三被抽調參與吉州窯搶救性發掘和保護工作。幾年間,他不斷鑽研,試驗釉料配方,獨立完成了從煉泥到制坯、繪畫、刻花、上釉、燒成的全套工序。

  “當時條件很艱苦,父親每天提着籃子去山上挖泥巴,回到家裏做實驗,搞得樓道裏烏煙瘴氣,鄰居很反感。他只好提着籃子‘求爺爺告奶奶’,想辦法拿去別人廠子裏燒。好不容易燒成了,對方又不肯還給他。父親很難過,説‘東西可以給你,我只求看一眼實驗成果’。”在女兒劉曉玉的回憶中,父親這一路上磕磕絆絆、滿是心酸,可他卻始終如一,將復興吉州窯作為“畢生的事業”。

  1986年,江西省文化廳將省博內的廢棄公廁改造成陶藝工作室,特批給劉品三使用。有了獨立場所和電窯,劉品三一下子“突飛猛進”。在那間簡陋的工作室中,他成功燒制出木葉紋盞,引起業界轟動。

  如今,劉曉玉接過父親衣缽,成為吉州窯陶瓷燒制技藝省級非遺傳承人。2008年,在日本學習文化遺産保護的她學成歸來,參與到吉州窯陶瓷燒制技藝的申遺工作中。“吉州窯不是一個人的,也不僅僅屬於中國,它是全人類共同的文化遺産。”劉曉玉説。目前,除了在景德鎮陶瓷大學任教外,她的大部分精力都投入吉州窯的創作、研究與推廣工作中。

  在幾代人的接續努力下,2014年,吉州窯陶瓷燒制技藝列入第四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産名錄。

  為傳承吉州窯陶瓷文化精髓,2013年以來,吉安先後引進一批制瓷大師入駐吉州窯景區,吉州窯陶瓷人才隊伍建設取得新成效。目前,吉安有吉州窯陶瓷燒制技藝國家級非遺代表性傳承人2人、省級1人、市級13人、縣級20人。

  吉州窯工藝傳承人、全國陶瓷行業技術能手伍成俊在作坊角落的塑料桶裏拾起幾個土塊遞給記者,“這是從彭家坊蒐集的‘土子’,是製作瓷器的原材料。”2004年,因為一次偶然的機會,伍成俊被聘請到吉州古陶瓷研究所工作,從此走進吉州窯的世界。

  在陶研所,有機會接觸吉州窯生産設計一線。耳濡目染之下,伍成俊對吉州窯陶瓷文化的興致日趨濃厚,創新的想法也愈發濃烈。一有空,他便“鉚”在陶研所,不是在展廳研究陶器,就是查閱資料,或是向陶研所裏的前輩專家們請教。

  2009年,伍成俊用幾年積蓄及從親朋好友處借來的共計40多萬元,在永和鎮創辦了吉安第一家民營規模化、專業化燒制吉州窯特色陶瓷的作坊。

  歷經千百次的反復燒制試驗,燒壞了成千上萬個樣品後,伍成俊終於燒制出吉州窯最具特色的代表品種之一——兔毫盞,並於2014年榮獲第11屆中國景德鎮國際陶瓷博覽會“首屆景德鎮仿製歷代名窯陶瓷精品大賽”金獎。

  唸唸不忘,必有迴響。“本覺坊”創始人段敏瑞也是其中一位,令他放棄體制內的工作、一鑽研就是十幾年的吉州窯,最吸引他的莫過於木葉紋盞變化萬千的魅力和其背後蘊藏的文化內涵。“吉州窯的燒制在歷史上與禪宗&&極其緊密,木葉紋盞體現了‘禪茶一味’的意趣。”段敏瑞説。

  “我們既模仿古代的作品,又根據時下的風格進行了創新。例如,現在發現的吉州窯瓷器貼花中,只有龍鳳紋、吉祥語、薝葡花等元素,我們加入生肖的形象,一下子就受到人們的喜愛。”段敏瑞介紹,他燒制的木葉紋盞、剪紙貼花、兔毫盞、玳瑁盞四個最具吉州窯特點的器型,銷量逐年攀升,年銷售額超過百萬。

  “宋代的八大名窯,其他窯口都做得非常成功,只有我們吉州窯仍然是養在深閨人未知。”在段敏瑞看來,産業的興旺離不開人才,要吸引更多人才來到吉州窯,扎根吉州窯。

  遇到對吉州窯感興趣的“好苗子”,段敏瑞總是毫不藏私、傾囊相授。“現在有幾個徒弟在吉州窯都很活躍,自己開工作室。”段敏瑞言語中帶了幾分驕傲,“要做有生命、有靈魂、有個性的東西,耐心、恒心、匠心缺一不可。”

  匠心傳承

  揉泥、拉坯、晾幹、修坯、打磨、補水、上釉、入葉、裝窯、燒制……一件木葉盞的出爐,包含70多道工序。正如段敏瑞所言,這是一項考驗“耐心、恒心、匠心”的工作。

  在本覺坊隔壁,是段敏瑞的徒弟劉竹成開設的陶瓷作坊。作為當地為數不多的“90後”匠人,劉竹成心靜、耐得住寂寞,很快就練出一手過硬的技術。

  “每一片簡單的葉子,如果細細去品味,都仿佛有它自己的想法。開窯前,我們也不知道葉子燒得好與壞,總能給你驚喜。”正是因為癡迷木葉盞獨一無二、難以捉摸的魅力,劉竹成將自己的作坊取名“問葉坊”。

  每年到了合適的季節,劉竹成和妻子都會花費大量業餘時間,採集、挑選、加工、保存樹葉。和葉子“較勁”,是每一位吉州窯匠人的必經之路。隨着一代代匠人傳承賡續,新時代的吉州窯也迎來了創新的高峰期。“只有創新,才能出彩。”“空山房”主人楊莉説。

  “一開始我們拼命地燒木葉盞,要把葉子的成功率燒起來。後來人們的審美需求開始變化,除了桑葉還想試試其他樹葉。”在收藏家馬未都的建議下,楊莉開始燒制菩提葉盞,如今已能使用菩提葉、柏樹葉等30多種樹葉。楊莉還研發出白釉木葉,顛覆了傳統木葉只有黑釉的特點,推出的菩提系列、山花系列等瓷品,風格獨特,深受收藏者喜愛。

  千年的歷史積澱,深厚的文化底蘊,喚醒了吉安人復興陶瓷産業的夢想。吉安市、縣兩級政府將文化保護和創新經濟模式有機結合,將藝術家創作和市場需求有機結合,在吉州窯遺址保護區附近2公里處,規劃建設了佔地3000畝的吉州窯文化産業園,吸引陶藝大師和相關企業入駐。

  嘉瑞實業有限公司創始人羅仲華是吉安人,他17歲外出務工,第一份工作便是與陶瓷製品打交道,從普工到技師再到老闆,一直沒離開陶瓷行業。2014年,羅仲華返鄉創辦嘉瑞實業公司,致力於吉州窯陶瓷的研發與生産。“我們自主創作研發陶瓷産品2000多款,累計獲得國家專利91項,其中發明專利2項、實用新型專利42項、外觀設計專利47項。”羅仲華説。公司推出的“四季平安”茶具獲中國(四川)旅游商品博覽會金獎,“木葉紋盞”獲中國特色旅游商品銀獎。

  作為吉州窯陶瓷協會執行會長,羅仲華會同空山房聯合吉州窯65家陶瓷企業(作坊)成立吉州窯陶瓷産業知識産權聯盟,提升吉州窯陶瓷産業相關企業的研發和創新能力。他還先後帶領吉州窯57家企業(作坊)131人次走出江西、走出國門,傳播吉州窯文化。

  “吉州窯既是古老的,又是年輕的。它在歷史上很出名,但真正作為一個産業來發展,不過十來年的時間。發展需要過程,不能只靠我們這一代人,而是一代接着一代幹。”羅仲華説。

  吉州窯景區倣古小鎮宋街。受訪者供圖

  徜徉宋街,身着漢服拍照打卡,與時光擦肩而過;漫步古村落,在柿子樹下等民居享受難得的慢生活;聽歷史故事、看民俗表演、賞陶藝大賽、參與龍窯“開盲盒”……如今,吉州窯變得更“好玩”了,游客不僅可以觀賞到各式各樣的陶瓷藝術品,還能親身體驗陶藝製作的樂趣。

  2018年底,吉州窯國家5A級旅游景區創建工作正式啟動。在當地政府的強力推動下,吉州窯景區引入多元化運營主體,發展上下游産業鏈,古窯綻放出強勁活力。

  吉州窯文旅投董事長肖家茂介紹,2023年吉州窯景區游客年接待量達93.7萬人次。截至10月7日,2024年吉州窯景區游客年接待量已達91.9萬人次。吉州窯景區周邊的本地陶瓷企業帶動了上千人就業,以“窯小吉”“窯小葉”等吉祥物形象,開發了近200種文創産品,年銷售額6000多萬元。

  在吉州窯博物館,琳瑯滿目的吉州窯珍品,讓參觀者不時駐足。數千件形制豐富、技藝精湛的歷代藏品,無聲地述説着這裡昔日的輝煌。

  “‘粉合子尹家個(的)十分(好)’‘朱家工夫’,這些殘存的瓷片上,刻印着當年的‘廣告用語’,證明當時的吉州窯窯工有很強的廣告意識。”講解員的趣味講解,引來參觀者陣陣笑聲。博物館內不僅有實物展示,還有互動體驗區,讓游客可以親手觸摸和製作陶瓷,體驗古代匠人的生活。此外,博物館還定期舉辦各類講座和研學活動,推出“5G互聯網+”互動類課程“吉州窯奇遇記”,為公眾提供深入了解吉州窯文化的機會。

  “2018年以來,吉州窯博物館研學活動共計開展近2000場,接待研學師生20余萬人次,滿意度大於95%。通過項目的實施,公眾特別是青少年對吉州窯文化的認知度和興趣顯著提升,科普教育成效顯著。吉州窯博物館的社會影響力進一步擴大,成為傳承和弘揚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重要基地。”吉州窯博物館副館長彭足群介紹。

  “宋代以點茶為主,吉州窯能夠‘器行天下’,到達那麼多國家,跟當時的茶文化息息相關。”在古茶瓷博物館,吉州點茶非遺傳承人郭文琼向記者展示起宋代流行的連體盞。連體盞以黑釉為底色,茶盞和盞托一體,便於點茶時茶筅攪拌、擊沸茶湯。

  “吉州窯生産的連體盞點茶器具非常罕見,與其他點茶器具不同,茶盞造型挺拔,器口下內凹一圈,點注時能起到標準線作用,便於觀察湯痕。茶盞胎體厚重,用其沏茶,茶湯久熱難冷。”郭文琼説。

  古代吉州窯産品中,茶具佔了三分之二。古茶瓷博物館共展出300多件宋元時期的吉州窯古茶瓷,種類繁多,風格多樣。在這裡,游客不僅可以了解吉州窯文化與點茶技藝,還可以親身體驗點茶、焚香、插花、挂畫這“宋時四雅”。

  “這一片土地、1000多年的文化,吉州窯是一件養在深閨人未識的瑰寶。比起景德鎮瓷,比起建盞,吉州窯其實有很多相媲美甚至超越的地方,但這個故事要更多的人共同講述。”郭文琼説。

  走出古茶瓷博物館,漫步吉州窯國家考古遺址公園,東坡井、清都觀、蘇黃&、古作坊、舒翁軒等舊時景觀一一復現。草木蔥蘢,山色瀲艷,24座窯包見證着這一古老窯口曾經的輝煌。

  千年前,蘇東坡從儋州回鄉,經丹砂渡碼頭登岸,過永和鎮,夜宿清都觀,偶見與他同歲的道士依舊鶴發童顏,有所感觸,作詩一首。那時的他,也同樣凝視着這一片湖光山色,會否也有一片來自宋朝的樹葉,悄然落於他手中茶盞,得以永存於世呢?(記者劉小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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