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升起的這朵“雲”,抓住了“雲原生”産業先機
位於楊浦區大學路上的雲海大廈旁邊,一個佔地5000平方米的雲原生孵化空間即將建成開放,預計每年有10個以上具有全球領先視野和技術的雲原生項目將從這裡孵化誕生。
2010年,當人們對雲計算還“雲裏霧裏”的時候,雲海大廈就集聚了20多家“雲企”。如今11年過去,當初這些雲領域的“新生兒”已迅速成長壯大,並催生出一個全新的硬核技術領域——雲原生(Cloud Native)。
信息傳遞需要“集裝箱”
雲原生企業道客DaoCloud的第一家金融客戶是浦發銀行。“浦發銀行找到我們的時候正值‘雙十一’期間。”道客CEO陳齊彥回憶,電商大促前,銀行將平台可容納的交易量擴大了3倍,然而“雙十一”開始的第一刻,實際交易量就衝破上限,導致系統崩潰。
道客團隊進去後發現,實際上銀行內很多機器處在空閒狀態,大量在計劃以外的資源沒有得到充分調動。“更換了操作系統後,每台機器都可以執行不同的功能,訂單來了,處在閒置狀態的機器就能自動頂上。”
新系統是一個名為Kubernetes的雲原生系統。由於K和s中間夾着8個英文字母,業內人士親切地稱之為“K8s”。“K8s項目的核心是調控,幫助用戶更快速、優雅地按照他們所期望的樣子來部署應用程序。”陳齊彥説。
雲原生是什麼?多家“雲企”和投資人給出不同的比喻來定義。最常見的是“集裝箱”比喻。
就像跨國物流需要集裝箱運輸,信息傳遞也需要“集裝箱”。雲原生提供一種容器,使每一個運行在操作系統上的軟體如同一個集裝箱,而整個操作系統就像一艘貨輪。由於它還制定了集裝箱行業標準,把相互割裂的計算機系統和開發人員連接在一起,讓信息運輸效率和資源復用性大大提升。
“雲原生是一系列雲技術和開發管理方法的集合。它和人工智能一樣無處不在。”陳齊彥説,10年前出現的雲計算讓企業可以像用水和用電一樣使用計算和存儲資源,如今的雲原生則是讓所有信息化的應用都能在雲原生系統這個“萬能插座”上運行,並在類似於電商大促這樣的不確定動態需求中迅速找到資源調度的最優解。
“開源社區”用代碼説話
在國際雲原生計算基金會CNCF(Cloud Native Computing Foundation)最新發布的K8s核心倉庫全球貢獻度榜單上,排名前10名的企業有3家中國企業:華為、中興和道客。這些企業遵循一套有別於普通科技企業的規則——大多數科技公司都對底層核心技術進行嚴格保密,但雲企的從業者們更傾向於把底層的研發部門向同行敞開。
在道客,研發人員除了有代碼的考核,還有“交朋友”的考核。“一個工程師,至少要在‘開源社區’裏交到20個朋友。”陳齊彥所説的“開源社區”,是一個名為GitHub的全球最大代碼託管平台,目前有超5000萬開發者在這個網站上傳和下載代碼。
“這是世界上最大的程序員交友平台。”道客的産品總監葉挺這樣形容。每天,不同地方的程序員在電腦前把自己編寫的代碼上傳到這個“開源社區”,共享給此刻可能身處在地球另一端的其他程序員。“Talk is cheap,show me the code(用代碼説話)”是GitHub的精神。
道客的開源負責人徐俊傑每天工作任務之一,就是到“開源社區”裏跟跨國公司的“技術大咖”交換代碼,尋求和公司相適配的技術能力,同時把自己開發的方案回饋到社區。“一家企業在開源社區得到認可,意味着它能在現實世界裏贏得客戶。”
“軟體工程就像建築,需要大量工程能力。”葉挺説,K8s項目的源代碼量超過100萬行,在最近三年裏它的代碼變更率更超過95%,假設一個程序員平均一天能産出300行代碼,開發這一個項目就要投入大量程序員的工作量。
這或許可以回答大多數人的困惑:為何科技公司願意把核心技術開放出來?正是由於雲原生項目所涉及的龐大系統,需要把全球最頂尖程序員的能力匯聚在一起;也只有在這樣的“開源社區”,才能産生源源不絕的創造力。
“開源社區”的理念最早源於1991年,一位就讀於芬蘭赫爾辛基大學計算機科學系的學生Linus Torvalds編寫了一套免費使用和自由傳播的操作系統Linux,從此在互聯網的土壤裏種下自由軟體的種子。當人們從微軟、蘋果等大公司生産的操作系統轉到Linux後,他們會驚喜地發現幾乎所有應用程序都被免費提供了。
此後,開源的思想開始“逆襲”,成為行業的主流認知。“從自由軟體到開源軟體,再到開源社區,‘開源’背後有一套自己的商業邏輯。”雲原生創業企業炎凰數據的創始人何寧説,“只有把底層技術開源出來,讓更多人以更低成本、更多渠道來使用這項技術,才能把生態做大。”
寫代碼如同藝術創作
硅谷創業之父保羅·格雷厄姆(Paul Graham)的“黑客倫理”提到:“編程是一種藝術創作,開發軟體與畫家作畫、雕塑家雕刻、建築師設計房屋並沒有本質不同。”
陳齊彥的父親是復旦大學的計算機專家,受父親影響,他畢業後加入全球領先的信息存儲技術公司EMC(易安信),從事雲平台研發。他發現,谷歌很早就開始用雲原生的方式來構建大規模的系統,但只適用於谷歌內部的高級工程師。為了擴大雲原生帶來的技術紅利,陳齊彥從2008年開始嘗試把這項技術“嫁接”到市場上,向所有人開放。
2013年,雲原生社區發生一件歷史性事件——Docker項目正式發布,使得基於操作系統虛擬化的容器變得唾手可得。“雲原生已然成為一種生態,但老牌的信息公司仍守在既有的體系中難以改變,於是我決定自己創業。”
2014年11月10日,陳齊彥在上海楊浦雲計算創新基地註冊成立道客DaoCloud,並召集一群同樣具有創造力和眼界的工程師。
自從成為K8s成員那一天起,開源工程師殷納就做好心理準備,他的工作成果很大一部分要貢獻到“開源社區”。有一次他在社區裏提交了一版代碼,來自谷歌的核心技術員耐心回復了很詳細的建議,還附上相應的鏈結和文獻。“每週都能和這些世界頂級技術人員同&交流,這是過去從未想過的。”
“有些愛好是要付出時間成本的,就像看書,學鋼琴。”對殷納而言,寫代碼就是他的“鋼琴”和“圖書”。“做一個開源項目,幾十萬行代碼看下來,不亞於啃下一本很深奧的著作。”
“寫代碼和從事藝術創作一樣,需要創造力。”開源工程師張世明説,“首先你有一個想法,然後一步步梳理邏輯,通過代碼來實現,最後看到效果,這個過程會讓人非常有成就感。雲原生是未來軟體行業的標準,雖然現在看起來不起眼,但將來也許誰都離不開這個生態。”
目前落地到CNCF(雲原生計算基金會)的開源項目中,源自國內的有25個,佔比20%,貢獻度排在全球第二。CNCF的亞太區負責人陳澤輝説:“這表明在全球雲原生的技術革命浪潮中,國內雲原生産業抓住了先機。”
過去,軟體産業裏最核心的創新人物都集中於産業巨頭公司的辦公室和實驗室。如今,他們如同文藝復興時期的“工匠”與“畫家”一樣,在奧地利的鄉村、洛杉磯的海灘、上海的五角場,共同支撐着數字化創新的未來。
從一開始就走“新賽道”
2010年,上海打造“雲海計劃”,楊浦作為“上海市雲計算創新基地”開始布局雲産業,並引進一批以Ucloud(優刻得)為代表的雲計算“原住民”。“從10年前培育雲計算産業,到現在培育雲原生,這是楊浦雲産業的‘二次創業’。”楊浦科創集團董事長鄭岳肖這樣形容。
雲計算的出現,為全社會的數字化創新提供了像水和電一樣穩定便捷的信息基礎設施,目前,科技企業全面實現“業務上雲”又成了一個新的挑戰。“這就好比新能源車,並非只是在傳統汽車上加裝一個電源來實現‘油改電’這麼簡單,而是要引入一套全新的邏輯。”何寧當初正是從一家大數據外企Splunk(盛龐卡)“跳”出來後,創立基於雲原生的大數據分析公司。
如果説雲原生是“新能源車”,那麼楊浦從一開始就選擇不去拼“油車”,而是在一個全新的領域,慢慢培養自己的新賽道。
“雲基地從建成起就鼓勵創新,寬容失敗,我們始終在思考如何把握技術發展的潮頭。”鄭岳肖説,“産業基地是‘土壤’,大學和企業培育了‘種子’,精準服務的政策扶持和營商環境像‘陽光’,知識産權、投融資服務就像‘水和空氣’,構成楊浦雲産業的大生態。”
越來越多的泛互聯網産業和在線新經濟企業在楊浦集聚。“過去科技企業傾向於單打獨鬥,各造各的‘輪子’,交給甲方自己組裝。”UCloud合作拓展線負責人蔣劍彪説,“當前在數字化進程下,客戶更希望得到組裝好的産品。”
在楊浦,很多數字化創新公司從一開始就是基於雲的“底座”來進行開發或重構的。楊浦雲基地總經理楊苓説:“雲原生是一個支點,能為企業數字化轉型帶來底層邏輯的紅利,從技術底座到上層應用,形成完整的上下游産業鏈。”
目前,上海正在發展集成電路、生物醫藥、人工智能“三大産業”,雲原生是重要的軟體技術底座。未來,每一家在楊浦成長起來的“雲企”都會成為一塊“積木”,支撐起一座全新的“數字化創新大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