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蘭溪‘變害為利’，是黨領導下治水興水的生動縮影，也是莆田老百姓口口相傳的佳話。”
“對超過流域資源環境承載能力的項目，經濟效益再高也不能上，確保産業發展與生態保護相協調。”
“水生態”帶動“水經濟”，莆田推動産業發展良性循環，將生態價值轉換成更多經濟、社會效益
文 |《瞭望》新聞周刊記者 陳弘毅
在福建省莆田市仙游縣西苑鄉的深山，一汪清泉從“閩中之巔”戴雲山汩汩涌出向東奔流，逐漸匯成滔滔大河，穿過富庶的興化平原，注入台灣海峽。
這條河流橫貫莆田市域，被稱作木蘭溪。其幹流全長106公里，流域面積1732平方公里，為莆田市2/3以上的工農業生産、2/3以上人口的生活用水提供水資源保障，是300多萬莆田人民的“母親河”。
曾經，木蘭溪十年九澇，居民談之色變。如今，歷經多年生態治理，木蘭溪已變成一條四季安瀾、人水和諧、産業興旺、宜居宜業的生態河、風景帶。近年來，莆田從單純治水向生態、社會、經濟效益系統提升努力，讓木蘭溪持續釋放“水生態”紅利。
告別千年水患
“現在的興化平原，在1000多年前的唐代，大部分是蒲草叢生的灘塗。得益於木蘭溪年復一年的沉積，海水逐漸退去，沃野浮出水面。經過歷代人民群眾篳路藍縷的開拓，有了今日河網密布、人口稠密的‘魚米之鄉’。”莆田市博物館原副館長、文博研究館員柯鳳梅説。
過去，木蘭溪在滋養沿岸民眾的同時，有着另一副面孔。每當汛期來臨，洪水自仙游洶湧而下，兩岸“十年一大災，四年一中災，年年有小災”。百姓寢不安席，良田朝不保夕，項目不敢落戶。
如今行走在木蘭溪溪畔，曾經的“水患之河”已變為“富民之水”。在距離木蘭溪幹流河道2公里左右的荔城區新度鎮蒲坂村，一棵大榕樹枝繁葉茂、亭亭如蓋。村民在此休憩，孩童在樹下奔跑玩耍。
20多年前，莆田採用“改道不改水”裁彎取直策略，將位於木蘭溪下游一段“九曲十八彎”的16公里河道裁直為8.64公里，縮短7.36公里，加快了行洪速度。2011年，隨着兩岸防洪堤實現閉合、洪水歸槽，結束了莆田市主城區不設防的歷史。
20多年來，莆田歷屆市委、市政府持續推進防洪工程建設，累計治理近90公里長河道，同時針對長約400公里的下游河網存在的填堵河道、縮窄河道、侵佔水域等現象，採取清淤疏浚、堤岸加固、生態修復、水系連通等措施，完成全市洪澇災害易發河道治理，恢復其滯蓄澇水作用。
莆田市農業農村局數據顯示，木蘭溪流域糧食畝産從1999年的363.1公斤提高到2023年的408.8公斤；當地農業産業結構不斷優化，糧食種植面積穩定，蔬菜、果園種植發展勢頭向好。依託良好的生態環境，木蘭溪溪畔鄉村休閒採摘、農業研學等新業態蓬勃興起。
仙游縣書峰鄉是木蘭溪上游生態涵養區，森林覆蓋率超90%，漫山遍野的枇杷樹挂滿果實。“我們持續推廣生態種植、引進新品種，書峰白玉枇杷在商超‘按顆賣’，成了‘網紅果’。”書峰鄉人民政府有關負責人説。
不遠處的度尾鎮湘溪村，盛産仙游文旦柚。“柚子肉嫩汁醇、甜酸適度、入口即化，還未到採摘季節，樹上的果子便被預訂一空。”湘溪村黨支部書記劉啟濤説。據仙游縣農業農村局統計，2024年全縣文旦柚總産量約4.5萬噸，創産值4億元以上，帶動果農人均增收約7000元。
位於木蘭溪下游溪畔的天九灣，曾經逢雨必淹、逢洪必澇，發展處處受限。木蘭溪堤防閉合後，沿溪低窪地帶不再受洪水威脅，拓展了城市開發邊界，區域功能逐步清晰，舊村莊成了現代化城鎮。據統計，莆田建成區從1999年的28平方公里擴展至目前的超過150平方公里，城市人氣更興旺，百姓更宜業宜居。
78歲的原下黃村主任林國棟，十多年前從破舊的土坯房搬進了木蘭溪溪畔的新建小區。他很感慨：“木蘭溪‘變害為利’，是黨領導下治水興水的生動縮影，也是莆田老百姓口口相傳的佳話。”
木蘭溪下游平原（2024年1月10日攝） 蔡昊 攝
一水定 一城興
莆田堅持“四水四定”（即以水定城、以水定地、以水定人、以水定産），從産業規劃等角度為流域項目布局劃定“紅線”。
2024年初，一個聚化燃料生産項目有意落地莆田，一年內就能建成投入運營，預計年産值20億元、稅收2億元以上。但項目生産所需的大宗工農業固體廢棄物均從外地運至莆田，存在二次污染環境的風險，項目被果斷否決。
“對超過流域資源環境承載能力的項目，經濟效益再高也不能上，確保産業發展與生態保護相協調。”莆田市發展和改革委員會主任程振宇説。
莆田落實“雙碳”目標，堅持綠色發展，把資源環境承載力作為前提，推動傳統優勢産業向綠色低碳轉型。
走進莆田鞋企雙馳實業定制工廠，顧客在腳型足壓一體式採集分析儀上完成足底採樣，一雙雙個性化定制的“專屬鞋”就能從這裡發往全國各地。莆田市鞋業協會有關負責人説，“莆田鞋”通過做強上下游産業鏈體系、打造自主品牌，推動傳統産業提質煥新。據統計，莆田全市龍頭製鞋企業已主導或參與制定國家標準27項、行業標準33項、團體標準19項。
莆田引進綠色環保高質量項目，前瞻布局新興産業；打造綠色園區，深入實施園區標準化建設，促進綠色化、集約化、專業化、特色化發展。
在距木蘭溪入海口不遠處，一個頂部鋪滿光伏板的巨型工廠引人注目：這是百威英博集團在亞太地區最大的啤酒工廠。走進生産車間，偌大的車間裏看不到幾名工人，全自動化的生産流水線上，一瓶瓶啤酒“排着隊”進入包裝車間。
這個全球單體面積、生産國際品牌數量均位居前列的低碳智慧工廠，創造出了“兩噸水釀造一噸啤酒”的成績。“我們植根莆田，秉持節水、低碳的生産理念，與木蘭溪流域治理的精髓不謀而合。”該工廠負責人説。
越來越多的“國字號”榮譽，印證着莆田新興産業“新芽成大樹”的成效：莆田獲評全國首批工信領域北斗規模應用試點城市；三棵樹蟬聯中國品牌價值500強；威諾數控獲國産數控機床最高獎“春燕獎”；全球首座漂浮式風漁融合平台在莆田投産；全省單體最大的海上灘塗漁光互補項目落戶莆田，並網發電；楓亭化工新材料産業園入選全國首批清潔生産創新試點……
産業騰籠換鳥，帶動莆田經濟發展取得亮眼成績單。2022年以來，湄洲灣火電三期、仙游生物科技健康産業園、富力（莆田）智造園等一批質量高、效益好、帶動性強的産業類項目先後在莆田落地；全市國家高新技術企業保有量從2016年的37家增至2023年的394家。
持續釋放“水生態”紅利
木蘭溪支流鄭莊溝全長10公里，地處莆田鬧市區，流經華林工業園區和人口稠密的居民區，曾是木蘭溪流域的劣Ⅴ類水質點之一。如今，這條河流水潺潺、清澈見底。
守護一汪碧水，在莆田已經變成一種共識。城廂區政府有關負責人介紹，當地在市直部門指導下，對鄭莊溝沿線展開全面排查，摸清了全流域排污口“底細”，並按照“一口一策”整改，污水入網率從85%提升至近100%。2023年4月，鄭莊溝受企業違規排放影響水質變差。相關部門收到沿岸群眾舉報後立即行動，排污口在兩小時內即被鎖定，涉事企業受到處罰。
生態環境部門監測發現，近年來，木蘭溪流域生物多樣性逐漸恢復，生態系統更加穩定。木蘭溪流域國控、省控斷面優良水質比例持續上升，並於2023年達到歷史最好水平100%。
“水生態”帶動“水經濟”，莆田推動産業發展良性循環，將生態價值轉換成更多經濟、社會效益。
坐上“水上巴士”從涵江區的雙福村碼頭出發，新能源船舶劃開碧綠的水波，岸邊的荔枝林和紅磚民居倒映在水中，白鷺不時掠過天邊，美不勝收。得益於持續的水環境治理，雙福村的文旅發展不斷加速。
莆田鹵面、幹炸荔枝肉、非遺紅團……在“水上巴士”碼頭附近的一間農家樂，一道道特色菜被擺上餐桌。店主姚振華是雙福村村民，他告訴記者，每到周末，店裏推出的鄉村流水席能訂出30余桌。隨着文旅産業的振興，不少村民在“家門口”致富。
莆田市委宣傳部有關負責人介紹，莆田通過建設“水上巴士”“環城福道”等，讓文旅資源和傳統古村落“串珠成線”，以水帶動沿線文旅資源整合和鄉村振興。
為了促進木蘭溪的“水生態”紅利持續釋放，莆田加強科技賦能，提升流域數字化系統治理和協同治理水平。記者在位於常太鎮長基村的圳湖空管站看到，工作人員輕點鼠標，無人機緩緩起飛，沿着木蘭溪和東圳水庫庫區進行360度全方位巡視。
空管站負責人介紹，與傳統巡護相比，無人機飛得高、看得遠、查得清。在日常巡邏中，對發生在人力難以到達區域的違法行為，可由無人機先行查看研判，再同步派出執法人員，有效解決了人工巡護耗時長、範圍小等問題。
據了解，依託“全市一張圖”數字指揮平台，常太鎮裏能夠實時在線呼叫，聯合檢察院、公安、生態環境、水利、自然資源、社會治理網絡化中心等部門開展“海陸空”聯合執法；採集“觸角”更豐富，採用單元長巡查、業務平台流轉、無人機巡航等多種模式，多渠道收集河湖信息並第一時間分析研判，在此基礎上推動涉水信息共享、矛盾糾紛共調、問題隱患共治，實現聯動護水。
對於木蘭溪系統治理工作中尚存的上下游、干支流、左右岸協同治理能力較弱，以及上下游、干支流水質改善不同步等情況，莆田市委有關負責人建議，繼續推進當地集信息採集、集成共享、監測分析、指揮調度等功能於一體的大數據調度指揮平台建設，促動相關部門數據細化分解下沉、一貫到底，破除“信息孤島”“數據煙囪”，提升流域綜合治理工作質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