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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越武侠:“新功夫剧”崭新崛起

时间:2011年06月10日 来源:中国艺术报 作者:曾庆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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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庆瑞  1937年9月出生,武汉人。教授、博士生导师。北京大学中文系本科、副博士研究生毕业。1965年7月到原北京广播学院现中国传媒大学任教至今。创办了我国电视剧艺术专业各层次学历学位高等教育体系。开拓建构了电视剧艺术学学科理论体系。出版有12卷本《曾庆瑞电视剧理论集》,另和夫人赵遐秋教授联合出版有中国现当代文学史论著作18卷本《曾庆瑞赵遐秋文集》。2009年8月组建“曾庆瑞工作室”策划与创作电视剧文学剧本。

超越武侠:“新功夫剧”崭新崛起

核心阅读

    ◆ 所谓“新功夫剧”,就是用类似于“少林寺功夫”这样的中华民族的武术文化艺术符号,负载一定的历史与现实的文化蕴涵,在尽可能深广的程度上真实地艺术演绎社会人生的故事。

    ◆ “新功夫剧”新就新在,它是对“梦幻武侠剧”的一次突围超越;它融通传统武术与艺术创造了新的美学价值;它汇聚了中华文化的精髓创造了新的历史价值。

    ◆ 当我们的一些电视剧文学家艺术家们在这种“新功夫剧”中坚守住民族精神的品格和民族文化的精华,抓住人性最深处的东西,用“中国功夫”这种世人钟爱的文化和“正义”这种国际通行的语言,去赢得不同国家、不同民族、不同宗教的观众的普遍认同的时候,我们的电视剧也就增添了一道亮丽的风景!

    一 “新功夫剧”盛装出场

    前两年,都晓把他的《少林寺传奇》的第一部《乱世英雄》和第二部《十三棍僧》拿给我看,我和赵晖发表了一篇短文,题目叫《从“武侠梦幻”中成功突围》。文章说:“经历了十多年的武侠梦幻的视觉盛宴的感官刺激之后,广大电影、电视剧观众难耐收视疲劳,日益期待我们的从业人员能够奉献出新的类型的作品,既能展示我们中华民族的传统武术文化和艺术,又能摆脱梦幻的幽灵回到人间烟火里来,让大家在现实的审美愉悦中感悟人生和人性的真善美。我们的影视艺术家们适应观众的期待,纷纷做出了自己的巨大努力。”我们在文章里还说到,几年前,内地理论界和媒体,曾经肯定并赞扬了电影、电视剧导演唐季礼用《红番区》《警察故事Ⅲ·超级警察》《简单任务》《脱线先生》《雷霆战警》《过江龙》等等所谓“动作片”电影和电视剧作品,用成龙、洪金宝、杨紫琼等人扮演的警察形象的“武术动作”,成功地尝试了这种突围。2005年8月7日,北京理论界在京西宾馆开了一个规模不小的唐季礼的导演艺术研讨会。我们在那篇文章里说到唐季礼之后,接着就讲:“现在,都晓导演、河南电视台等单位摄制的《少林寺传奇》三部曲,也在尝试着这种突围,并且因为内蕴极其丰富而有声名远播的少林寺的武术文化和艺术,而较之此前的突围尝试获得了更大的成功。”当时,我们在文章里肯定,“这种更大的成功是在于,《少林寺传奇》的播出,让人们看到了一种名之为‘新功夫剧’的电视剧的盛装出场。”

 《少林寺传奇》的播出,让人们看到了一种名之为“新功夫剧”的电视剧的盛装出场

    我查了一下,第一个公开提出“新功夫剧”这个概念的人,应该就是都晓自己。2007年开始播出《少林寺传奇》第一部《乱世英雄》的时候,都晓认为,“只有功夫,才是中国最具有传播力量的文化”,在他看来,“博大精深的中国文化很难被外国人理解,但功夫只要去看就能感受到这种力量和技巧所带来的美感。这也是功夫剧在国外卖得很好的原因之一”。第二年,2008年8月1日的腾讯娱乐网,报道《少林寺传奇》“在全国各地受到了观众的追捧,收视率居高不下,南北通吃,老少咸宜……一路斩获各个地方台的收视冠军的席位”的时候说,“功夫不是武侠剧”。再过一年,2009年6月29日,《少林寺传奇》第二部《十三棍僧》于7月6日在河南、山东、广东、重庆4家卫视黄金档播出前夕,都晓携主演林志颖、元彪、谢苗、孙卉凝、计春华等亮相在北京举行的新闻发布会。媒体报道,会上,都晓表示,这第二部,将坚持“真功夫打天下”。报道还说,发布会在一段惊心动魄的武打表演中开始,九、十个身穿红色、蓝色练功服的武林高手依次表演了拳脚、刀、枪、棍、棒等传统功夫,一招一式都充满阳刚之美,充分展示了真功夫的魅力。当时,都晓强调,《少林寺传奇》系列“是功夫剧不是武侠剧”。他说,功夫剧和现在流行的武侠剧是有区别的。“功夫剧更真实,有生活基础,而武侠剧更浪漫、更梦幻。”都晓坚信,“真功夫能打天下”,他自己的目标就是“把功夫剧从武侠剧中分离开,打造‘新功夫剧时代’”。去年,2010年8月26日的雅虎娱乐网报道《少林寺传奇》第三部《大漠英豪》将在北京电视节上第一波与观众见面时说,“《少林寺传奇》终结武侠时代,都晓扛功夫剧大旗。”今年4月2日的中国网·先锋中国又以《〈少林寺传奇〉带来真功夫风,都晓亮相导演年会》为题,报道都晓“历时5年拍摄的巨著《少林寺传奇》,共3部148集,目前已成为中国功夫文化的品牌”,还说,《少林寺传奇》的前两部“在全国播出后创造了超高的收视率,广东地区有高达56%的市场份额,全国播出拿到了28个收视冠军,被翻译成8种文字语言在海外24个国家和地区的电视台发行播出”。它的第一部《乱世英雄》,还在首届亚洲电视彩虹奖的角逐中,力挫《李小龙传奇》、新加坡的《入境点》和香港的各种对手,最后夺冠,获得第一届大奖。

    什么是“新功夫剧”?前面提到的我和赵晖写的那篇文章里,我们尝试着对“新功夫剧”做了这样一个理论性的认定,这就是:“所谓‘新功夫剧’,按都晓导演的艺术理念和《少林寺传奇》的电视画面呈现,就是用类似于‘少林寺功夫’这样的中华民族的武术文化艺术符号,负载一定的历史与现实的文化蕴涵,在尽可能深广的程度上真实地艺术演绎社会人生的故事,并且在这故事中为那些代表了我们历史和文化前进方向的人物真情地塑造震撼人也感染人的艺术形象,创造出具有美学价值和历史价值的电视剧作品,奉献给广大电视剧观众以审美的愉悦。”当时,我们还预言:“这样的作品也是可以同时创造收视率的奇迹的,并且在当今的跨文化传播中强势走出国门的。”

    今天,我们把《少林寺传奇》的3部148集作品放在一起来讨论,我就想接着说说“新功夫剧”究竟新在哪里这个问题。

    二 对“梦幻武侠剧”的突围和超越

    首先,“新功夫剧”新就新在,它是对“梦幻武侠剧”的一次突围超越。

    回顾一下中国电视剧一路走来的历史进程,我们可以发现,以金庸的武侠小说改编为代表的武侠电视剧,是在上个世纪90年代中后期热闹起来的。先是1997年,金庸的《倚天屠龙记》一连好几个星期占领北京的荧屏,竟让一些观众废寝忘食。到了1998年,这股热潮很快就从首善之区的北京延伸到了外地。比如上海,这一年的国庆节,上视、东视和有线影视频道发生了一场荧屏激战。《太极宗师》《江湖恩仇记》不是主打戏就是为主打戏保驾护航的戏。1998年9月26日,26集的《新神雕侠侣》在北京电视台6频道亮相。《北京青年报》随后在10月7日以通栏特大字号标题《神雕侠女重出江湖》作了几乎整版的报道,说是“京港台三地争推金庸剧”,“两岸三地同看神雕侠侣重出江湖成为今秋的荧屏奇观。只不过,同样一句‘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的泣血追问,同一个生生死死的爱情传奇,北京人看的是香港版本,香港人正在看台湾版本,而台湾人更可以看到一个新加坡版本。仿佛是一夜之间,华人世界的人们竞相用电视剧这一最通俗贴近的形式,重新祭起历经数十年屹立不倒的大旗——金庸”。不幸得很,这面“大旗”一经祭起,中国的电视剧产业里,一时之间,更为不正常的事情就发生了。1999年春节,汇视公司策划已久的《天龙八部》在它的股东台各省级台,以18个台的卫星频道和15个台的非上星频道在黄金档播出,以空前的规模和声势,狂轰滥炸了中国的电视屏幕。其收视覆盖面遍及全国和亚太部分地区。可以说,全国有电视机的地方都可以看到《天龙八部》。据报道,在一些地方,收视率甚至达到了50%以上,演出了中国电视剧历史上最可悲哀的事件。更可悲的是,各地有不少的大小报刊,甚至电台电视台,作了铺天盖地的报道,昏天黑地的炒作,推波助澜的结果,《天龙八部》都成了这一年春节期间世人交际的时尚话题了。这一年的夏天,北京城里的观众,又在《霹雳菩萨》等的热播浪潮中,从陕西卫视、江苏卫视等多家电视台,看到了金庸的64集的《倚天屠龙记》卷土重来。而且,从8月3日起,北京有线台也跟着推出。而早两天,为台港两地播出时收视率排在第一位的收视效果所心动,北京电视台第二套节目,又播出了新版的45集的《鹿鼎记》。难怪,7月12日的《北京青年报》要当做京城荧屏盛事加以报道,用了一个颇为刺激的标题:《“神龙教”约战“屠龙刀”金庸名作〈鹿鼎记〉与〈倚天屠龙记〉会师北京》!事情并不到此为止。人们从媒体报道得知,任贤齐、袁咏仪等主演的台湾版的《笑傲江湖》,马景涛、范文芳等主演的新加坡版的《笑傲江湖》,正在紧锣密鼓地加紧摄制,加上内地黄健中执导的一版,正如1999年12月3日《戏剧电影报》上一篇署名文章所说,观众要等着看看3版《笑傲江湖》谁将笑到最后了。当时的《北京晚报》发表文章标题竟然用上了《千古文人侠客梦 不废金庸万古流》,《北京青年报》发表文章居然也说:“文化正在以产业的姿态伴随着我们跨越世纪之交,此时此刻,文化产业中最需要金庸式的人才。十余部小说翻出数逾百部风格各异的电影和电视剧,而且每一部都是票房或收视率的赢家,这是什么样的效率和价值?”还说,“我们看到了金庸的举足轻重的决定性作用。”

 金庸小说改编的武侠电视剧曾引发荧屏激战,图为不同版本的《射雕英雄传》

    这一轮的金庸小说改编的武侠剧热,是跟当时金庸小说热分不开的。而不争的事实是,金庸武侠小说热,既源于当时文化多元化发展的总体格局下,一部分读者的阅读需求的释放乃至于爆发所致,也源于一些文化人的刻意鼓吹和虚假的美化。

    其实,金庸小说所隶属的武侠小说,在整个五四新文化发展的大潮流中,多数时间是被遏制的。包括鸳鸯蝴蝶派小说、黑幕小说、侦探小说、武侠小说在内的民国旧派小说,在“五四文学革命”那样一个特定的历史条件下和文化环境中,是作为一股小说创作、文学思潮、文化思想的逆流存在的。其中的武侠小说,继承明清侠义小说而模仿因袭聚为狂潮。流传最广的《江湖奇侠传》和《血滴子》,情节倒也相当曲折离奇,彰侠义、惩顽恶的幌子倒也投合人心、取媚于读者,然而,这些文化垃圾用个人恩怨掩盖社会矛盾,还宣传迷信、因果报应和形形色色的封建观念,对人们的心灵却是极为有害的。鄙视这样的武侠小说,否定这一类的文化垃圾,将它作为旧文学一并打倒,这正如毛泽东所说,是“五四文学革命”的“伟大的功劳”之一。“五四文学革命”以后,20世纪30年代直到1949年以后,新文学阵营对武侠小说的批判和抑制一直没有停止。文公直的《碧血丹心大侠传》,向恺然的《江湖奇传》,顾明道的《荒江女侠》《海上英雄》《秋水伊人》《国难家仇》,陆士谔的《飞行剑侠》《三剑客》《红侠》《黑侠》《八大剑侠》《七剑八侠》《七剑奇》《雍正游侠传》《八剑十三侠》,张冥飞的《江湖剑客传》《正续小剑侠》《荒山奇侠》,还有还珠楼主李寿民的武侠小说,就曾被瞿秋白、郑振铎、茅盾等人严厉批评和彻底否定。当时,处在中国历史命运中光明与黑暗生死搏斗的血与火的年代,当武侠小说狂潮一般沉滓泛起的时候,凡有历史使命感和社会责任感的文人,都是不能无动于衷的。如同瞿秋白在《吉诃德的时代》里说的,这种武侠小说是要用剑仙统治中国人的脑筋。面对这样的文化灾难,瞿秋白指出,武侠小说上的飞剑和拳术始终只能够在梦里安慰安慰穷人,反动统治者利用武侠小说麻醉人民,就是让你相信,“‘济贫自有飞仙剑,尔且安心做奴才’。‘欲知后事如何’?那么‘请听来生分解’罢”!茅盾也指出,这是“封建势力对于动摇中的小市民给的一碗迷魂汤”,“暗示着小市民要解除痛苦还须仰仗不世出的英雄,而不是他们自己的力量”,茅盾还指出,武侠小说“培厚了封建思想的基础”,“非科学的神怪的武技和‘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定命论”。

    然而,恰恰是在上个世纪90年代中叶,国内文学界,以北京大学中文系某位知名教授为中坚,站出来一个“金学”派,甚至为金庸的武侠小说加冕说:“如果说‘五四文学革命’使小说由受人轻视的‘闲书’而登上文学的神圣殿堂,那么,金庸的艺术实践又使武侠小说第一次进入文学的宫殿。这是另一场文学革命,是一场静悄悄地进行着的文学革命。”他们宣称,“在思想的深刻、独到方面,金庸小说不亚于一些新文学大师的杰出作品”。还有一位号称文化学者的人,竟然口说昏话,讲什么“中国人如果不喜欢金庸,就是神经有毛病”!

    于是,有了金庸武侠剧的狂潮。

    其实,金庸,还有梁羽生、古龙,甚至早些时候的郑证因、朱贞木的武侠小说,都深受还珠楼主的影响。大家知道,在民国武侠小说“北派五大家”中,最早使读者着迷,又最受评论界斥责,被称为“荒诞至极”的“荒诞怪异派”,就是号称“中国武侠小说大宗师”的还珠楼主李寿民。所谓“北派五大家”,还有“社会反讽派”白羽、“帮会技击派”郑证因、“奇情推理派”朱贞木、“悲剧侠情派”王度庐。还珠楼主一生写了“出世”和“入世”两大系列的武侠小说38部,其中归属于“蜀山剑侠”的“正传”、“前传”、“别传”、“新传”、“外传”就包含了28部。还珠楼主的代表作是《蜀山剑侠传》《蜀山剑侠后传》《青城十九侠》《云海争奇记》《兵书峡》《大漠英雄》。还珠楼主荒诞怪异的武侠小说把神话、志怪、剑仙、武侠融为一体,“出世”系列讲述正邪两派剑仙间善恶之争,还将各种剑仙神术、奇幻法宝与儒、道、释三教哲理熔于一炉,追求想象瑰丽、文笔华美,“入世”系列也提倡崇善除恶、孝友义侠,这就成就了他在中国武侠小说界的千古奇观,后世武侠作家,包括金庸在内,几乎无人可以企及。

    就是这样一个人的这样一些武侠小说,屡屡受到新文学的批判,也是理所当然的。只不过,20世纪90年代出来美化乃至于神化金庸武侠小说的那些文人学者们始料之所不及的是,金庸武侠小说和武侠电视剧的狂潮,在我们当今文化艺术的历史长河中也只是一堆泡沫而已。这是因为,它不代表这个时代的先进文化发展的方向。君不见,看金庸的《射雕英雄传》《倚天屠龙记》《神雕侠侣》《天龙八部》《鹿鼎记》,只见一群不食人间烟火的男女老幼侠士,凭着神奇的气功和特异功能,练就了叫人无法想象的一身绝技和高超武艺,拿着奇特的兵刃,天上地下,高山平地,山南海北,云遮雾罩,刀光剑影中,打打杀杀时,血流成河,惨不忍睹,敢问一声,他能给你什么样的美感?

    现在,中国电视剧界,也就还有那么极少极少的制片人在孤独地痴迷着金庸的武侠剧的制作,而无论是窗口播出还是观众收视,也无论是收视率标榜还是广告效应、媒体追捧,都早就热情不再了。

    在这种情况下,都晓的“新功夫剧”《少林寺传奇》,令人耳目一新,终于成就了一次对“梦幻武侠剧”的突围和超越。

    三 “新功夫剧”创造了新的美学价值

    其次,“新功夫剧”新就新在,它融通传统武术与艺术创造了新的美学价值。

    大家知道,以金庸的武侠小说改编剧为代表的武侠电视剧,那些不食人间烟火的男女老幼侠士,能够凭着神奇的叫人无法想象的一身绝技和高超武艺,拿着奇特的兵刃,天上地下,高山平地,山南海北,云遮雾罩,刀光剑影中,打打杀杀,很多画面都是靠的特技制作。“新功夫剧”《少林寺传奇》的目标则是用中国武术作为动作的真正基础,特效场面几乎为零,以此将功夫剧和武侠剧分家。

    顺便说一下,这里的中国武术也区别于唐季礼的电影及电视剧“功夫片”里的“动作”。那些动作,也是武术,但是,拳脚擒拿徒手格斗也好,腾挪跌宕刀枪刺杀也好,哪怕是飞檐走壁高空攀援,抑或海底蛟龙水上搏击,无论硬功还是轻功,都没有特定的符号意义,没有特别的武术文化积淀在其中,都是一般习武防身或者练兵强军都可以到达的境界,有些特种兵或者特警部队就都是这种“功夫”和“动作”的能手。“新功夫剧”《少林寺传奇》里的中国武术,则是一种特殊的河南嵩山少林寺的武术或者说“功夫”。

    人们还记得,1982年,电影《少林寺》把深山名刹少林寺和少林功夫推向了世界。现在,电视剧《少林寺传奇》以少林功夫为题材将少林功夫中的金钟罩、十八罗汉阵、少林拳、少林棒、少林刀、少林剑等等耳熟能详的少林寺传统武术,一一呈现在剧中,就和武侠剧大不相同了。它不像武侠电影电视剧那样离不开威亚、弹床、特技、替身还有慢镜拍摄等常用技术,追求的是落地真打,一招一式都扎实稳健、有根有据。都晓在总结这部戏的武打风格时曾说:“我想告诉大家,功夫不是云天雾地瞎闹一气。它是修身、修心兼备的真实武术。我所用的演员大部分都是全国武术冠军,都有真材实料,他们将带着观众回归真功夫时代……就是电视剧要把真正的少林功夫展示给大家。”为了展示真功夫,《少林寺传奇》不像梦幻武侠剧那样随便用一些男男女女的大牌明星都可以花拳绣腿地飞来飞去地一番折腾,而是启用真正的武术高手扮演剧中重要角色,哪怕这些武术高手从来都没有上镜拍过电影电视剧。比如第一部《乱世英雄》,少林弟子的扮演者大部分是从全国近5届武术冠军中甄选出的青年功夫演员,由近年来在国内外各种武术大赛中获奖的青年武星担任角色。剧中,二弟子惠石展示的金刚手、少林剑等功夫让人叹服,他的扮演者李渊曾经获得北京大学生武术锦标赛剑术第一名。三师兄惠努的南拳和麒麟索功夫令人炫目,扮演者叶剑卫就读于北京体育大学,曾在全国武术比赛中取得过规定套路第一名。曾在香港和内地先后主演过十几部电影,自幼成名的谢苗饰演四弟子惠忍,他刚从首都体育学院毕业,他的罗汉拳、莲花拳打得虎虎生威,令人看得眼花缭乱。这种大量使用全国武术冠军的创意,引起了社会的关注。剧中人物清新的面孔和认真的态度,创造出来清新的艺术形象,受到了观众的好评。有观众表示:“这些孩子们虽然是第一次‘触电’,其精彩的表演毫不亚于明星大腕。”再比如第二部《十三棍僧救唐王》,涉及到几十种武术拳种,无论是太极八卦、鹰爪螳螂,还是刀枪剑棍、飞镖绳索,这些功夫和兵器都源于博大精深的中国功夫。演员用了16位武术冠军。其中,除了前面说过的李渊、叶剑卫、谢苗,主演元彪是当年香港动作影坛著名的“功夫小子”,有“拼命三郎”的美名;计春华是当年电影《少林寺》中秃鹰的扮演者,习武四十多年,曾经是浙江优秀武术运动员,练过多种武术。元彪曾说,他在《少林寺传奇》第二部里,从头打到尾,足足打了120天,有300场打戏,成了他多年功夫表演的汇总。在拍摄一场贴身肉搏战时,被对手的刀戳穿手掌,缝了7针。拍摄过上百部功夫剧的计春华也表示,当他接这部戏时,就知道都晓导演要求表现“真功夫”,所以在拍摄过程中,就一直没要求用替身。

 李小龙、李连杰、成龙、甄子丹主演的影片在不同时期引领了中国“功夫片”的风潮

 

 

    说起来,“功夫”这个词,源自少林,早年在南方武林普遍流行,新中国成立后,官方统称为“武术”。上世纪70年代,李小龙拍摄的《精武门》《猛龙过江》等影片,因其个人超凡的武艺和影片中完整的技术展现,被誉为“功夫片”的代表,“功夫”一词也随之名扬海外。古代中国,功夫首先是一种格斗术,从军事战场的拼杀到民间小巷的自卫,它成了中国人无法挥去的生存本能。现代社会中,功夫首先是一种体育,它可以是套路、散打等竞技形式,也可以是强身健体、养生育人的生活形式。现在,人们对于功夫的理解,往往超乎一般的世俗标准,特别是被历代文人墨客艺术加工后的功夫,更让一种生死攸关的必杀技变成了可以上天遁地、儿女情长的神话传奇。正因为如此,中国的功夫变成了最适合影视艺术表现的对象,因为这里隐藏着中国人的生存本能和美好想象。“天下功夫出少林,少林功夫源天下”,当神秘的功夫与神学宗教结合在一起之后,便诞生了更加神秘的“少林功夫”。流传千年的“少林功夫”作为中国功夫的集大成者,自然成为观众永远的收视焦点。

    都晓说过一句话:“功夫戏没有深浅可言,人们看到的和传说中听到的都可以超越生活本身。”

    这就有一个问题了,什么是“真功夫”?它是现实中的生死拼杀还是擂台上的拳脚往来?对于普通观众而言,恐怕这两样都不是他们的兴趣所在。从上世纪70年代李小龙电影掀起的全球功夫热,到80年代李连杰《少林寺》引起的全国武术热,到去年《叶问》带来的咏春学习热,再到《少林寺传奇》系列推动的“少林功夫”热,老百姓对于现实功夫的每一次关注,几乎都起始于功夫影片的走红,而从来都没有听说过,一部照搬现实武术的功夫片大行其道。也就是说,对于广大观众来说,真正喜闻乐见的是影视剧中的艺术化的功夫,而非现实中的残忍、血腥的殴斗。

    这又引出了另个一话题,影视剧中的功夫与现实功夫究竟有什么区别?最有发言权的当然是完成这一工作的动作导演和武术指导。著名动作导演洪金宝在接受笔者访问时曾说:在电影里,如果以打拳的那种感觉打,观众看了反而不太真实,所以每一个角度怎么打,我们要把它美化掉,把它搁在这个特殊的时刻去运作、运用,观众看了才会觉得过瘾。著名功夫明星、武术家赵长军在接受别人采访时也说,当年他们在拍摄电影《武当》过程中,就是因为不懂得做反应,完全按照实战去打,沈阳体院的老师孟翔泰就在一场擂台戏中,被他一个腾空侧踹踢断几根肋骨,戏也停了好长时间,结果从画面上看也没什么,一点都不好看。由此可见,影视剧中的武打设计,最重要的是给观众制造一种“真实感”,而不是“真实”本身,观众所需要的也只是武打的“逼真感”,而不是“真打”。

    比如,在《少林寺传奇》第二部里,演员一头顶裂十几条板凳,还有个别危险动作,都让人怀疑是不是使用了替身。其实没有必要。功夫片是一种夸张的艺术,拍功夫片是一部分人的一种工作,功夫演员也是一群普通人,功夫片中的武打从来都是套招之后的再现,所谓“真功夫”、“不套招”、“不用替身”永远是动作导演和导演的理想追求,这就像人们总会在枯燥的现实生活中寻求“成人童话”一样,童话就是童话,实现了也就没了。

    当然,向第一部里的老妖子的烟棍能够长时间地吐出熊熊燃烧的烈火,莲心的神奇兵器就是一条长长的白丝绸带——白练子,还是没有彻底摆脱武侠电视剧的套路,我也只好把它看做是“新功夫剧”在突围和超越中的不够彻底而已。

    看《少林寺传奇》,体会给观众看艺术化的中国少林寺武术,我觉得,除了功夫的艺术设计和展示,还有很重要的一个艺术成就是,它们融通了传统武术与艺术,创造了新的美学价值。

    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说,“新功夫剧”的崭新建构,和电视剧的人物形象塑造、故事情节演绎、环境氛围渲染等基本叙事元素和谐地配置在一起,以少林武术真功夫为特殊符号,甚至是特殊的看点,将身怀绝技的高手们表演的扎扎实实的真功夫演绎贯彻到每一个武打镜头中,在传奇演绎中完成电视剧的画面叙事任务,强化了作品的吸引力,既满足了观众对于历史与现实的审美期待,又满足了观众对于武术文化艺术的特殊欣赏期待。

    不说鲍国安等著名演员的表演展示的人物独特性格和命运及其牵连的故事演化带给观众的审美期待了,也不说由香港武术指导程小东担纲武打设计和武术高手的艺术展示带给观众的审美愉悦了,那其实也是很值得说说的。比如,第一部里,大师兄的金钟罩,二师兄的拳法,三师兄的腿法,四师兄的棍法,五师弟的扫把,各有特点,打斗时又往往出现五人结阵对敌一人的场面,套招的难度大大增加,看了,常常会让你击节叫好。到第二部,5个小和尚变成了十三棍僧,这13个和尚又是个个命运坎坷不平,有爱有恨,有死亡有流血,整个故事情节起伏跌宕,也十分扣人心弦。

    我还想特别说说全剧打斗场景的选取,也有一番特殊的意味。比如《少林寺传奇》的第三部《大漠英豪》,将故事发生的主要背景放在了西域,众和尚西行的路线,从高耸入云的贺兰山到风沙埋忠骨的腾格里沙漠,再到西夏王陵、祁连山、敦煌石窟,巍巍昆仑,直到天山,我们看一群少林僧人为完成康熙皇帝交办的秘密任务而孤军深入西域,在路上遭遇各色人马,并多次卷入血淋淋的生死大战,黄沙万里,朔风凛冽,人迹罕至,险象环生,浓郁的西部风情给这部剧增添了一种粗犷豪壮的感觉,直接把观众带进了那个英雄辈出、危机四伏的时代,还会感受到一种极为悲壮的氛围。于是,它带给了我们观众一种全新的视觉感受。

    在这里,少林寺的武术文化的艺术美和电视剧艺术美的共同属性,给了都晓和他的创作团队融通甚至于融汇的基础,不仅使这样的融通甚至于融汇有了可能,还使这种融通甚至于融汇成为艺术自身进一步发展的需要。因为,这共同的属性就是,艺术,不管是语言艺术、造型艺术、表演艺术、综合艺术,或者说时间艺术、空间艺术、综合艺术都是人类通过塑造形象、表达情感进行审美的掌握世界的一种方式,是人类以心灵观照世界整体的一种方式。这使得我们完全可能把各种不同形态的艺术美融通在一起,为我们民族文化的大发展大繁荣提供审美的参照和借鉴。

    四 历史价值与人文精神

    最后,“新功夫剧”新就新在,它汇聚中华文化的精髓创造了新的历史价值。

    “新功夫剧”《少林寺传奇》第一部最后说的是魏国王子、少林寺二师兄惠石的故事。方丈慧可看惠石凡心未尽,又杀了人,就施以最重的惩罚,将惠石赶出少林寺。惠石下山后,一番风雨下来,终于以王子殿下的身份,向大家宣布营救魏室宗亲的计划。又是一番厮杀之后,惠石发现自己被人牵着走,越来越找不到自己的本心了。他回到少林寺,又恢复了原来的面目,对一直爱恋他的慧可的女儿惜月冷若冰霜,对魏室亲信秦丰的复国大计也不再理会,而是一心抄经。秦丰给惠石留下了一封信,离开了少林寺,单枪匹马地去刺杀高洋,以此来向惠石死谏。高洋杀死了秦丰,并将他的尸体在城门悬挂三日,以警告与高家对抗的人。秦丰死后,杨坚将秦丰的信交给了惠石,秦丰在信中说,我相信,我的死能让你振作起来,去完成我未了的心愿,你一定要振作起来,否则就辜负了我们这些为你而死去的人。这时候,杨坚说,那么多人被高洋皇帝折磨,天下乌烟瘴气,难道佛家就只会念天上的经文,看人间的惨剧吗?佛家的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难道殿下您从未理解过吗?惠石流下了眼泪,杨坚的最后一句话让他心有所动。惠石在方丈慧可的禅房外长跪了一夜,希望师父为他解开千万心结。慧可说,为师知道,你是尘缘未了,你想让这个世界变成什么样子?流的血还不够多吗?死的人还不够多吗?惠石说,正因为有人流了血,有人死了,弟子才不甘心,如果有可能,弟子想使这个世界变得更好些!慧可拿出一盏佛灯,说,如果你决定要去,就吹灭这盏佛灯,如果你不去,就转身离开,我也可以忘了你王子的身份。慧可说完转过身,惠石正犹豫着,佛灯被风吹灭了。慧可一声叹,说,一切都是天意,你去吧,去完成那件天命所归的事吧。弟子们也要跟着惠石一起去,慧可同意了。

    看这场戏的时候,我记住了那句话:“难道佛家就只会念天上的经文,看人间的惨剧吗?佛家的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难道殿下您从未理解过吗?”

    这样的“入世”哲学其实也是支撑《少林寺传奇》3部148集电视剧的人文精神。

    可以说,第一部《乱世英雄》讲述文和尚慧可带领6个弟子斩妖除魔的故事,第二部《十三棍僧》讲述武和尚昙宗带领十三棍僧护救唐王李世民,除掉武林巨魔王世充、王仁则的故事,还有第三部《大漠英雄》讲述的故事,不管是铲除地方黑恶势力,还是为王朝江山大业出力,都是在紧扣时代,关注民生,除暴安良,匡扶正义。这样的人间烟火,既包容了电视剧作品的社会生活信息,又拉近了作品与观众的距离,即使这些故事在艺术化的构思与创作中显得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传奇色彩浓厚,却也都因为有它真实的历史背景为根据,也都能够让观众感到触手可及,乃至于身处其境,而没有了梦幻的迷离与恍惚。

    于是,我们看到了,“新功夫剧”《少林寺传奇》汇聚了中华文化的精髓创造了新的历史价值。

    首先,《少林寺传奇》体现了我们这个时代电视剧对中华民族传统武术文化艺术的主动包孕。少林寺是佛教禅宗的祖庭,禅宗以明心见性、顿悟成佛为要旨。少林功夫的要旨是禅武合一,其中“禅”字是提高功夫的重要依据,也就是“外不着想,内不动心”。少林六祖惠能在《坛经》上说,禅乃梵文音译“禅那”,其意译为“弃恶”、“功德丛林”、“思维修”、“静虑”,就是由于上千年的积累和努力,少林功夫中的武与禅已经有机地结合在一起了。少林功夫中的武,已经融化在了参禅之中。这是少林功夫与其他派系武术的不同之处。禅与武的优越之处,就是少林功夫已经形成人人可以演练的很具体的参禅程式。剧中,鲍国安扮演的方丈慧可就是一位参禅的大师,他潜心清修,禅悟精深。南北朝时期,世代混乱,虽说佛门远离红尘,但也还负有保护百姓,保护寺庙的责任。方丈常常告诫弟子要忍让,但同时也忧虑弟子的家国责任感。剧中设计了弟子夺菩提剑的情节,方丈通过自己的言行使弟子最终懂得天下之事,人的德性为最大。由一把剑联想到整个人生,弟子们逐渐参悟了人生的真谛。当白云洞的夺剑之争中,四大高手最终将宝剑郑重地交付少林师徒,少林师徒从护剑长老手中郑重接过菩提剑的时候,方丈告诫弟子的“世间并没有什么贵重的物什,最尊贵的是一个人的德行”充分说明了这一点。

    其次,当我们的一些电视剧文学家艺术家们在这种“新功夫剧”中坚守住民族精神的品格和民族文化的精华,抓住人性最深处的东西,用“中国功夫”这种世人钟爱的文化和“正义”这种国际通行的语言,去赢得不同国家、不同民族、不同宗教的观众的普遍认同的时候,我们的电视剧也就增添了一道亮丽的风景!

    这里,创作者们抓到了人性最深处的东西,用“正义”这种“国际通行语言”去使“不同国家、不同民族、不同宗教的观众都能认同”。看这些作品,看剧中少林和尚的艺术形象,我们都可以感受到,他们一身的正义感,充满了英雄主义的情怀。爱国,他们就会精忠报国。正义,他们就会在危难中表现得无比善良、真挚。张扬英雄主义,他们就会无私无畏,除暴安良,舍生取义,疾恶如仇。当然,这里表现的这些东西,毕竟还不是我们民族形象和民族精神的全部内容。这是人们不应该苛求于作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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