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熱門懸疑作品《法醫秦明》系列小説的作者,亦是幫網友排憂解難、熱情交流的網紅“老秦”,更是安徽省公安廳一位身經百戰的一線法醫。他,就是秦明。
從法醫先鋒到備受矚目的作家,他一手執刀,在錯綜複雜的案件中抽絲剝繭;一手握筆,以文字之力破除外界對法醫職業的誤解。“萬劫不復有鬼手,太平人間存佛心”,這句話是對他最好的詮釋。
近日,新華網文化産業中心與秦明展開了一場深度對話,探尋其身為法醫與作家雙重身份背後的故事,以及法醫這份職業所承載的使命與責任。
以下為訪談實錄:
最早的寫作初衷源於“委屈”
新華網文化産業:我們知道,您是2012年開始創作的,當時是什麼動機促使您把自己真實的工作經歷寫作成文學作品呢?
秦明:寫作的初衷有漸進式發展的一個過程。
最早的初衷其實是源於“委屈”。很多人不知道法醫是幹什麼的,對我們會有一些誤解和偏見,甚至會覺得我們會比較晦氣,所以不願意握手,不願意同桌吃飯。
但是當我進入這個行業以後,我發現法醫對於刑事案件的偵破、社會治安穩定的維護都是不可或缺的,我們這麼一個崇高的職業被別人歧視、偏見,是不公平的。所以我就希望能夠通過自己的筆,把自己經歷過的那些故事呈現給讀者們,讓他們自己去體會、領悟法醫這個職業的精髓和真諦,從了解到理解這個職業。
隨着寫作慢慢深入,讀者越來越多,影響力也有所提升,我的寫作初衷也有所改變,比如説希望通過看我的書,讀者們能夠提高自己的安全防範意識,增強安全防範技能,同時讓那些懷惡的人放下屠刀。
再往後發展,我覺得有的時候法醫學知識在很多社會輿論熱點中能發揮出很重要的作用。如果你了解法醫學知識,你就不容易被謠言帶偏。所以我覺得如果把法醫學知識變成科普書,或者是融於小説之中,能夠潛移默化地給大眾科普。
秦明是很多法醫的集結體
新華網文化産業:您小説裏的案件,都是親身經歷嗎?
秦明:“萬象卷”裏面全是我自己經歷的案件,因為那個時候已經進入法醫界十幾年了,從實習開始,我就有記筆記的習慣,經歷過一個案子,這個案子裏哪些部分我推理出來或者哪些部分我沒有推理出來,我都會把它記下來,這些都成為我寫作的“素材包”。
再往後寫到“眾生卷”的時候,因為每一本書都要討論一個社會話題,我就需要與社會話題相關的案例,但是我自己不一定能遇到那麼多跟這個社會話題相關的案例,這個時候可能就會找戰友幫忙,比如會去採訪我的同行,去翻閱一些案件資料等等。
新華網文化産業:“秦明”其實具有多重形象。首先他是您自己,是作為法醫的秦明,其次他還是作為作家的秦明,再者他也是您小説裏塑造的角色秦明。這些多重身份之間存在什麼樣的關係?
秦明:其實我的書最初也不叫法醫秦明系列,我書裏面並沒有告訴讀者主角叫什麼。因為我一直在用第一人稱在寫,那麼讀者就會認為小説中的“我”就是作者,就是法醫秦明。
後來到拍攝網劇的時候,也就是張若昀主演的那部網劇,它是通過我的《第十一根手指》這本書改編的,那麼這本書的主線案件在影視化過程中發生了改動,它就不能再叫《第十一根手指》了。那麼它叫什麼呢?大家都説那就叫“法醫秦明”吧。所以一步步走到現在,無論是影視作品裏面的“秦明”,還是文學作品裏的“秦明”,是一步一步走向我,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吧。
如果説各種形象的“秦明”一定要有什麼關係的話,我覺得沒有什麼特別的關係,唯一的關係就是法醫這個職業把他們相互維繫起來。無論是文學作品還是影視作品,這裡的“秦明”不是我,而是很多法醫的集結體,是他們閃光點的匯聚,不是某一個人。
《天譴者》背後的“成長”“成熟”
新華網文化産業:剛才您提到了“萬象卷”和“眾生卷”,那麼《天譴者》作為“眾生卷”的第一季,您在《天譴者》原版的序中説,“眾生卷”相對於先前的“萬象卷”而言,是一種“成熟”和“成長”,那麼這份“成熟”和“成長”對於書中的秦明、對於您自己來説,具體是什麼樣的?
秦明:從“萬象卷”到“眾生卷”,是我、秦明個人成長的寫照。因為我在眾生卷第一季的序言裏面提及過所謂的“萬象卷”,實際上就是如稚子般探索新的世界,目睹人間萬象,其中每一本書也沒有一個特別的主題,它就是全都是故事,通過故事來反映出各種各樣的人性。
那麼到了“眾生卷”,無論是對於我本人還是對於書中的秦明來説,已經成為有十餘年工作經驗的老法醫了。當你天天目睹生死,這樣目睹了十餘年,任何一個人都會有成長。因此,在“眾生卷”中,我也好、“秦明”也好,對生命的理解、對生活的理解都會不太一樣了,都會更超脫一些。
新華網文化産業:您也提到相比原版,這次再版的《天譴者》的改動可能達到30%左右,那這些改動集中在哪些方面呢?
秦明:改動的話,最重要是它主題的改動。因為“眾生卷”的每一本都有明確的主題,原版《天譴者》的主題在於“社會責任感”,但是後來發現這個主題不夠明確,給讀者的印象也不夠深刻。
在考慮怎麼改進這本書主題的節骨眼上,我經歷了一場網暴。在此之前,其實我並不理解網暴的殺傷力,我以為像我這樣見過很多生死的法醫,應該有很強的心理承受能力。但是當我真正處於網絡暴力的漩渦之中,我也會因為網上的流言蜚語焦慮、抑鬱,整晚睡不着覺。再看身邊很多因網暴而放棄生命的案例,我就更痛心了。
“天譴”可能來自於網絡,所謂網絡的“天譴”就是自以為正義的人去替法律伸張正義,因此我覺得將其改成與網絡暴力相關的主題會很合適。我要用我的筆讓更多的讀者知道怎麼去對抗網暴、同時不成為網絡上的施暴者。
為了更好地契合主題,我還重新撰寫了主線案件,同時對單元案件進行增補和修改,增加了老法醫與年輕法醫之間傳承與引導的情節,使作品更具人性化和深度。
法醫或許會“邊緣化”,但彰顯公平正義的作用不可取代
新華網文化産業:剛剛您也説到,現在科學技術很發達了,在偵破案件的過程中會運用到很多科技手段,那麼當下法醫的個人能力與科技手段之間存在什麼樣的關係?
秦明:以前我非常自信,法醫這個職業與其他技術職業不同,我們靠人。在辦案時,如果悟性高,我們是可以通過屍體上的損傷等等推理出很多東西的。無論科技發展到什麼程度,AI即便有大數據模型,也難以像法醫一樣進行推理。因為每個案子都不一樣,需要結合現場、屍體、環境等多種因素綜合推理,這是機器很難做到的。儘管科技的發展,如微量物證、DNA技術等,讓案件更容易破獲,但法醫的推理仍是少不了的,它在鎖定偵查方向和框定偵查範圍中發揮着不可磨滅的作用。
然而,現在我的觀念開始動搖。一方面,由於我們國家重拳打擊犯罪,社會治安良好,案發率極低,破案率極高。現在有了更高水平的科技,如比較常見的路面監控。以前發生命案,專案組長會把法醫拽在身邊問這問那,現在只問死亡時間,然後看監控就行。所以法醫在命案偵破中的作用越來越小,有“邊緣化”趨勢,經常出現屍體還沒解剖完案子就破了的情況。但法醫這個職業不能少,因為法醫是法庭科學,需要將檢驗的證據提交到法庭,證明犯罪嫌疑人有罪,這是彰顯法律公平正義的重要組成部分。
策劃:李欣
採訪:王坤朔
文字:李向雪
拍攝:丁梓朔
剪輯:李若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