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拉來“綏芬河”-新華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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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 05/16 10:46:21
來源:新華每日電訊

火車拉來“綏芬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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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月初,殘雪褪盡,曾宛如黃色冬被般覆蓋着田壟的秸稈被農機捲起,露出黑色的泥土,這片富饒的土地也仿佛在暖風中轉醒。大平原已在身後,高鐵窗外掠過高低錯落的丘陵。又路過一片道旁坡沿上囤積成堆的原木,綏芬河站便到了。出站標牌不再是中英雙語,而是中英俄三語,旁邊的公路客運站乾脆省去英語,紅色的中俄雙語標牌分列左右,分外醒目。

  走出站&,迎面一條大上坡。抬眼望去,陽光穿過陰雲和濕潤的空氣,在道路盡頭的山巒間投射下朦朧的光束。畢竟鐵路再鋪200公里就到日本海,大洋豐沛的水汽卷成薄霧,比500公里外哈爾濱傳來的喧噪更加清晰。

  這是一座山城,想去什麼地方都得經過一番“爬坡下坎”。綏芬河市地處完達山脈張廣才嶺余脈,城市海拔高低差可達六百米。遠眺城市地平線,丘陵輪廓蛇行綿延,與鱗次櫛比的高樓和大廈上閃爍的金色穹頂組成一幅和諧的畫卷。

  1860年,歷史在綏芬河市誌上寫下第一行記載。清政府曾實行禁關令,時間在這片寧靜幽遠、未加斧鉞之地走得飛快。直到1901年,中東鐵路東部線正式通車。當火車頭排出的蒸汽摻入山間晨霧,鋼鐵動脈穿過原始密林連接起歐亞大陸,綏芬河市開始引起世人矚目。

  綏芬河市因水得名,卻沒有“綏芬河”穿城而過。這是一座火車拉來的城市,甚至拉來了“綏芬河”這個名字。設計之初,中東鐵路沿綏芬河谷進入中國境內,這一站即為綏芬河站。後經勘查發現,原定地點地質結構複雜,不得已向北移動50公里,把車站設在小綏芬河上游山間谷地的山腳坡地上,仍沿用綏芬河站名。鐵路通車後,沿線迅速城鎮化,一條大鐵路,改寫了當地的發展史。

  此後近30年間,以綏芬河火車站為基點,一座邊境口岸城市迅速崛起。中外商賈雲集、各國使節齊至、各色旗幟林立,時人以“旗鎮”譽之。僑民聚居帶來濃郁的異邦情趣,俄式陡坡屋頂和金色洋蔥頭塔頂與華商青石磚樓上的磚券比鄰。人們因火車而來,也最先將鄉愁夯進路基,把期許砌入站&。老火車站灰白色的外墻由垂直壁柱劃分,夾以曲線構圖的山墻和窗戶,典型的俄國新藝術運動風格建築。

  綏芬河景色。新華每日電訊記者 趙國鈺 攝

  走入候車室,綠色鋼梁屋架下,彩窗透出的流光照射在暖黃色墻裙上。室內寬敞明亮,比電影裏明亮得多。《末代皇帝》第一幕在這裡取景,也是真實歷史的“取景地”。電影裏溥儀自盡未遂的休息室如今已經封閉,透過窗子只得一窺老木雕上刷的新漆,就像我們從字裏行間一窺當年舊貌——“1950年,溥儀由蘇聯邊防軍移交我國接收代表,路經綏芬河站去瀋陽”。綏芬河,這座邊陲之城,如同皮膚感知寒暖般敏銳地觸摸着歷史的脈搏,歷史的斑斑點點也不過在它身上留下幾行陳跡。

  它因中東鐵路驟興,也在戰爭中冷寂,作為中蘇物資運輸動脈短暫搏動又沉寂。但溫暖北國寒冷的可以是火車蒸汽,也可以是吹向關外的春風。1986年,送往蘇聯波格拉尼奇內區的500公斤西瓜融化了冰封的邊境線。來綏芬河的蘇聯人喊着“欠欠”(俄語交換的意思),用帶來的蘇聯貨從中國人手裏換回所需的中國貨。後來,許多中國人也開始背包往返邊境內外,以貨易貨。

  當年的孩童如今已經長大,但説起當年事仍難掩興奮。“當時我和朋友在街上走着,就有外國人拿東西跟我們換。朋友用一盒泡泡糖就換了一件貂兒!”當地家庭用具也以堪稱領先全國的速度變得“洋氣”。“這種俄羅斯漆器我可熟悉了,小時候家家戶戶基本都有一套。”很多家庭都用上了蘇聯鋼筆、銅咖啡壺等物品。

  後來,主要過境商品變成了來自俄羅斯濱海邊疆區及哈巴羅夫斯克邊疆區的原木,綏芬河市成為“中國木業之都”;再後來,原木進口受限,集裝箱更多裝運來自俄羅斯、白俄羅斯和中亞國家的零食、糧油以及日化産品,綏芬河市又成了“‘俄貨’集散地”。“俄羅斯那麼大,從西到東,從莫斯科到小村莊,中國企業跑遍了。”談及創業經歷,企業家慨嘆不已,“去年到莫斯科參加展會,沒見到什麼新品類,中國企業把有出口資質的俄羅斯商品基本都開發了。”

  百年前,萬福華在這裡經營阜寧屯墾公司,興辦“中華市場”;百年後,中國企業讓中國人能買到的“俄貨”種類比“俄羅斯人日常見到的還多”。綏芬河好像從不缺創業故事,前人流譽,後人奮起,有多少風流人物?

  坐上回程的高鐵,我想到《城市的興衰》一書中説:“本土文化體現着一種身份認同與情感歸屬,讓城市發展沿着一條正確的軌道前行。”綏芬河伴鐵路而生,隨口岸發展,乘開放興盛。她歷經百年沉浮、世事變遷而依然耀眼的秘密,或許正是這片土地上生活的人們刻進骨血裏的開拓精神。

  東方既白,陽光透過棚頂灑進車站。站&上已經沒有了柴油的味道,也沒有了火車頭排出的霧氣。動車組靜靜加速,這座始終與鐵軌共振的城市,正沿着新時代的軌道奔向遠方。(記者趙國鈺)

【糾錯】 【責任編輯:王萌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