剿滅“伊斯蘭國”時機成熟了嗎？

　　2015年下半年，俄羅斯在敘利亞政府軍的配合下對“伊斯蘭國”極端武裝發動了這一新型恐怖組織自成立以來從未遭遇過的猛烈打擊。俄羅斯的突然發力很大程度上改變了國際社會過去數年來在應對“伊斯蘭國”威脅方面只出工不出力甚至光動嘴不動手的尷尬局面。

　　到2015年底，幾乎所有地區和世界大國都已經明確表態要採取新的戰略以擊敗這個肆虐中東並感染全球的毒瘤。然而，幾乎沒有什麼嚴肅的政治觀察家會認為這個“前所未有的”極端組織將很快成為歷史。不帶悲觀情緒地預言，國際社會在2016年甚至以後的較長一段時間，擊敗“伊斯蘭國”都是註定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中東政治玩家各有打算

　　如果把“伊斯蘭國”比擬成一個惡貫滿盈的歹徒，殺死他的辦法似乎也不外乎就是讓他的心臟停止跳動或者大腦無法工作這兩種之一。然而，問題在於，“伊斯蘭國”的心臟和大腦到底在哪呢？

　　心臟似乎不難找到，就是敘利亞和伊拉克邊境地區，具體來説，就在敘利亞的拉卡，那裏是所謂“伊斯蘭國”目前的首都。“伊斯蘭國”沒什麼像樣的防空武器，應對俄羅斯的空襲已經非常吃力，只要目前表明要消滅“伊斯蘭國”的世界各國同心協力，足以炸得恐怖分子在任何一個敘利亞和伊拉克城市都無法立足。再輔之以敘利亞伊拉克地面部隊的進攻，讓“伊斯蘭國”的版圖從地球上消失並不是不可想像的。

　　然而，問題在於，這種國際社會在反恐問題上通力合作的前景是不會出現的。當前國際和地區大國在“伊斯蘭國”問題上態度的轉變與其説是在為建立全球反極端分子聯盟作準備，還不如説是在為瓜分敘利亞作準備。大家都在信誓旦旦要剷除“伊斯蘭國”，但實際上主要是在努力保護自己的盟友，打擊的則是自己支持者的對手。俄羅斯、美國乃至土耳其和沙特，概莫能外。在重新劃分勢力範圍的動機下，消滅“伊斯蘭國”這一政策目標與其説是目標，還不如説是藉口，用來掩飾重新劃分沙姆地區乃至整個敘利亞伊拉克地緣政治版圖的藉口。只要中東所有玩家的地緣政治博弈還在繼續，“伊斯蘭國”就不會從地圖上消失。實際上，“伊斯蘭國”的孳生和膨脹本來就是中東地緣政治博弈失序的産物。

　　概言之，如果要讓“伊斯蘭國”作為一個實體在中東消失，也就是摘掉極端分子的心臟，國際合作是基本條件。而這一條件能夠成為現實的前提，並不是再有多少難民兒童橫屍海岸，再有多少震撼世界的恐怖襲擊，而是這一組織的存在成為國際強權實現或維護地緣利益的現實障礙。令人遺憾的是，這一可能性目前並不存在，實際上恰恰相反，這一組織的存在是許多地緣政治戰略能夠付諸實施的藉口和理由。“伊斯蘭國”在敘利亞和伊拉克的存在，一方面是在給全球恐怖勢力輸送血液，而另一方面其實也是在給中東百年地緣棋局提供動力。這就註定了給恐怖組織作心臟摘取手術的時機還遠遠談不上成熟。

　　恐怖“大腦”已互聯網化

　　退一步説，即便出現諸如巴格達迪被定點清除等小概率事件導致“伊斯蘭國”心臟驟停，是否就能導致這個極端組織的覆滅呢？關於這個問題，答案其實更加令人悲觀。因為“伊斯蘭國”並非一個簡單的生命體，一旦心臟停止跳動，大腦也會隨之喪失活動能力。

　　“伊斯蘭國”既是在21世紀實現實體化的規模最大的恐怖組織，也是真正實現了網絡化的恐怖組織。前者使“伊斯蘭國”具有了比“基地”組織更強大的抗打擊能力，而後者則使這一組織“進化”到了互聯網空間。一般來説，恐怖組織能夠存在需要滿足以下五個現實條件：思想灌輸、人員招募、資金籌集、技術傳授和裝備輸出。不同於以往的恐怖組織，“伊斯蘭國”在這五個方面都具備了相當高超的互聯網應用能力，特別是在人員招募方面。另一方面，不論是巴黎恐襲還是南加州槍擊案，甚至包括曼谷爆炸案的製造者，他們中的一部分與盤踞在敘利亞和伊拉克的極端組織都沒有特別明顯、能引起反恐機構關注的&&。這也就意味着即便歐洲收緊難民接納程序，嚴格審查難民身份，充其量也只能堵住“伊斯蘭國”向中東以外地區進行滲透的一個渠道而已。

　　“伊斯蘭國”自然還是需要來自全世界各地的“志願者”的。巴格達迪指揮的本來就是一支不折不扣的國際恐怖分子大軍。但同時，“伊斯蘭國”也需要動員自己的支持者在遍佈世界各地的“第二戰場”發動震懾性的襲擊，而恰恰是這種襲擊，“伊斯蘭國”既高度利用互聯網，又在很大程度上突破了各國反恐機構的傳統防範手段。在人員招募上，依靠個別人員的自助式洗腦；在襲擊技術和裝備上，主要依靠本地化的就便器材以及少量的高技術裝備走私；在資金籌集上，首先，“伊斯蘭國”擁有大量走私石油收入，不害怕國際社會切斷其資金鏈，其次，“伊斯蘭國”早就滲透進了如迷宮一般的點對點資金傳輸網絡，對銀行跨國金融活動的監管很難觸及他們的資金活動。如是種種，使得“伊斯蘭國”完全可以在互聯網上生存下去，即使摧毀拉卡，切斷石油走私網絡，也只能把“伊斯蘭國”的五條互聯網支柱切斷一條，難以從根本上撼動這一極端組織的網絡活動能力。換句話説，就算“伊斯蘭國”的心臟被摘取，它已經互聯網化的“大腦”也可以繼續存在下去。

　　當然，“伊斯蘭國”不是不可能被消滅，不可能實現的恰恰是這個組織及其頭目統治整個穆斯林世界的迷夢，但是，必須承認，消滅“伊斯蘭國”的條件還不具備，時機還不成熟，這一組織至少不會在2016年就從人類的視野中消失。(作者為中國社科院南亞研究中心主任 葉海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