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正在全力建設習近平文化思想最佳實踐地,而演藝事業無疑是其中極為關鍵的推動力量和突破瓶頸的重要切入點。在日前由文匯報社和上海市文藝評論家協會共同主辦的“從高原到高峰——新時代舞&藝術精品創作主題研討會”上,來自京滬兩地的專家學者圍繞面臨的機遇與挑戰,展開深入探討。我們約請參會嘉賓們將他們的精彩觀點整理成文,陸續刊發,以饗讀者。
——編者
徐俊藝術工作室曾經創作過一部音樂劇《趙氏孤兒》,業界和市場反響都不錯,甚至有人評價其為“中國原創音樂劇的天花板”“一生必須要看的一個戲”。一位中央音樂學院的教授寫了一篇文章,最後的歸納是這樣的:“這個戲已足夠優秀,但離上乘還有一步之遙”,我認為是非常客觀的評價。而這個“一步之遙”,同樣也可以用來概括今天中國原創音樂劇的狀況,即已經取得了一定的成績,但是與高峰之間還存在距離。所以問題就是:中國原創音樂劇的一步之遙,應該如何跨越?
中國原創音樂劇的産生時間很短。儘管早在上世紀三四十年代,在上海的電影院裏就能看到根據音樂劇改編的好萊塢電影,但是音樂劇真正作為一個劇種和戲劇類型傳入我國,差不多大約在40年前。記得那還是《外國戲劇》創刊前的資料裏面,刊登了音樂劇《貝隆夫人》的劇本。如果從演出角度來算,那就是中央歌劇院於1982年跟百老匯合作,引進了《屋頂上的提琴手》和《異想天開》這兩部音樂劇。從那時開始,國內慢慢接受了音樂劇,上海大劇院相繼從倫敦西區和紐約百老匯引進了《貓》和《獅子王》等作品,都是連演一百場,票房幾千萬,很受歡迎。
比起引進,我們自己創作和製作音樂劇要更晚。不少有名的導演都涉足過音樂劇的創作和製作,比如郭小男、王延松等。起步階段,多是模仿製作,直到本世紀才開始出現真正像模像樣的原創音樂劇。這裡就有一個問題:話劇傳入中國是1907年,27年後,也就是1934年,就有了中國話劇的代表作《雷雨》,話劇創作進入一個階段性的高峰期。但是音樂劇進入中國至今,已經過去了40多年,至今還未出現一部能夠被稱為代表作的作品。
當然也要看到積極的一面。一方面是作品的數量不斷增加,同時戲劇界乃至整個社會對音樂劇都投入了極大的熱情。比如上海有一年一評的演藝大世界音樂劇風雲榜,北京有天橋音樂劇的年度頒獎。大眾媒體也發揮了很好的作用,比如《聲入人心》,就在客觀上推廣了音樂劇,現在很紅的音樂劇演員鄭雲龍就是第二期的冠軍。可以説,作為一個外來劇種,音樂劇已經成為當下國內演藝界比較重要的戲劇類型,正處於需要向前邁進的關口。
就市場而言,上海的音樂劇市場是全國最好的,不僅體現在票房上,也體現在市場能夠容納的音樂劇類型上。現在廣受關注的亞洲大廈也好,演藝新空間也好,實際上都是圍繞小型音樂劇的演出發展繁榮起來的。所以,上海應該有更大的責任和更大的可能,來推動原創音樂劇完成一步之遙的跨越。
就音樂劇類型而言,目前上海比較常見的有兩種。一種是大型音樂劇,比如徐俊藝術工作室繼《趙氏孤兒》之後又推出了《哈姆雷特》以及中英合作的《麥克白夫人》。雖然也有批評的聲音,但總體而言具有一定的水準,社會影響力越來越大。另一種類型就是小型音樂劇,不僅吸引上海本地觀眾,也催生了“帶着旅行箱來看劇”的現象,而且推動了整個沉浸式小劇場演出的發展。民營劇團繆時客就是在這個賽道上走出了一條自己的道路,把電視劇的IP做成懸疑劇系列。
各種類型都能兼容,這種現象出現在上海不是偶然。因為從本質來講,音樂劇是都市文化,發端於紐約,發端於倫敦,而上海是一座被視為能夠跟紐約、倫敦並肩的國際化大都市。音樂劇今天在上海的繁榮,是一個令人滿意的趨勢,也使得人産生一種對未來的期待。
那為什麼又説還有一步之遙呢?其中涉及到幾個問題。
其一,從現有案例來看——《趙氏孤兒》就非常典型,講的是中國故事,但用的是西方音樂劇的方式。像這種中國的傳統故事、民間傳説或者戲劇作品改編成音樂劇的做法現在很常見,比如李盾的《蝶》就是吸取了部分《梁山伯與祝英&》的情節,還有一些直接使用戲曲題材的;有人還因此提出要做戲曲音樂劇。在這個過程中我們需要考慮的是,圍繞音樂劇的藝術規律、藝術特性以及中國傳統戲曲、中國現代戲劇的特點,跟西方音樂劇的異同等,相關的研究是不是足夠。在音樂劇界也有各種説法,有説是音樂劇我們從來就有,比如黎錦暉寫的就是音樂劇;也有更絕對的,認為戲曲就是音樂劇。這是一種把音樂劇概念泛化的思路,是不科學的。包括由此而來的認為可以用戲曲創作的思路來創作音樂劇,都是在對音樂劇的認識上、研究上還遠遠不夠的表現,以為用一種簡單的思維就能夠理解音樂劇的藝術規律。
當然音樂劇的藝術規律有很多,也並不複雜,比如有生動的故事情節,有歌舞演出,聽上去似乎確實跟我們對戲曲的定義很像,但其實不然。音樂劇作為都市文化的代表,強調非程式化的、相對的自由,每一次演出都意味着一次原創,自然有它自身的獨特規律。當這種形式傳到中國,經歷了初期的“描紅”階段,進入原創階段之後,一定會需要跟中國的傳統藝術樣式、題材或現實生活相結合,也必然要求創作者既對音樂劇展開研究,也對中國的傳統藝術和中國觀眾的審美習慣展開研究,找到中西方文化最好的那個結合點。
其二,跨越一步之遙,需要創作者提升音樂劇作品的藝術品位,完成藝術上的昇華。如果《趙氏孤兒》僅僅是用一個音樂劇的方式講完這個故事,那就不會像現在這麼出彩。這部作品是用英國皇家莎士比亞劇團的本子作為一個基礎,增加了程嬰兒子靈魂的形象,以當代視角對題材作了更深入的解讀,從而開掘了作品的內涵。
其三,必須要有一支強有力的主創團隊。徐俊和作詞、作曲、燈光的搭檔,十年來沒有變過;李盾也有自己固定的團隊,和三寶、關山長年保持密切的合作,所以持續有優質作品産出,除了《蝶》之外,還包括獲得“五個一工程”獎的《飛天》。這既是我們看到的事實,也是西方音樂劇界的成功經驗與共識。
最後也要提及藝術個性的問題。徐俊的風格跟繆時客的風格完全不同,如果各種風格的音樂劇同時在創作和演出,形成了龐大的基座,才有可能從中産生真正的力作。
整體而言,音樂劇要跨越一步之遙,需要重視研究問題,更需要創作者們付諸實踐。
(作者為上海戲劇學院教授 榮廣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