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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敬業的中醫博士來自西非馬利
2018-09-17 09:20:16 來源: 新華每日電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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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了大山裏的患者,他在中國做了20年兼職醫生,培養了超過5000名村醫

  這位敬業的中醫博士來自西非馬利

  ▲在雲南省昆明市宜良縣人民醫院,迪亞拉正在詢問患者的病情。

  ▲迪亞拉一家在雲南昆明住處的合影。組圖均由本報記者王迪攝

  本報記者王迪

  在今年的中非合作論壇上,來自52個非洲國家、27個國際和非洲地區組織的代表中,有一個人的履歷很特別。

  他是第一個取得中醫博士學位的外國人。他在中國西南做了20年的兼職醫生,培養了超過5000名村醫。

  這個人就是來自西非馬利共和國的迪亞拉。一半的時間,他是住院醫生,在四川省成都市新都區中醫院老年門診工作。另一半的時間,他是專業志願者,穿梭于西南山區的偏遠鄉村,帶來當地急需的醫技和人才。

  他深信,古老的中醫在當代的基層醫療體係中能有大作為。

  敬業的醫生

  直到赴京前一天,55歲的迪亞拉仍然在雲南一家縣城醫院義診,堅持把當天上午所有挂上號的病人看完再走。

  一個老太太帶著兩個孫子走進了辦公室。

  “孫子多大了?”

  “這個10歲,這個14歲。”

  “哎呀,您太有福氣了。”

  隨後,這個黑皮膚的外籍醫生輕輕撩開老人的衣領,雙手按壓她的右肩,確認疼痛的具體位置。

  從清晨到中午下班,病人魚貫而入,迪亞拉幾乎沒有時間接電話或倒茶水。就算過了飯點,只能吃點盒飯,他也從不抱怨。

  “我出生在西醫世家,我父親從小讓我背誦《希波克拉底誓言》。來中國後,我學中醫,接觸了《大醫精誠》。我意識到醫生治病靠醫術,但是也靠德行。”迪亞拉説。

  上世紀90年代末,作為全職醫生在成都剛工作不久,他的價值觀就遭遇了挑戰。所在醫院的副院長找他談話:“你的病人是我們這裏最多的,獎金卻是最少的。”

  那時,不少醫院都把賣藥作為收入的重要來源,紛紛將醫生的收入和藥單掛鉤,鼓勵虛開藥單。迪亞拉記得,有個月他的獎金172塊,而一個同事的獎金收入超過4000塊。

  但迪亞拉不為所動。當副院長第三次再次“提醒”他的時候,他選擇了辭職,把所有精力投入西南山區的公益醫療項目。

  受歡迎的老師

  1997年,迪亞拉在朋友介紹下加入了無國界醫生組織。一個雲南項目讓他第一次走進中國偏遠鄉村。後來,他陸續參與了鄉村醫務人員培訓、艾滋病、結核病防治、社區發展等項目,足跡遍布全中國。

  20年來,迪亞拉培養的村醫超過5000人,他們來自四川、雲南、江蘇、黑龍江、湖南、青海等地。幾乎每天他都會收到學生的短信,向他提問或者發來問候。

  什麼樣的學生迪亞拉都見過。有接受過正規醫學教育的中專畢業生,也有人小學沒畢業、字不會寫、只會説方言。

  “我要用最短的時間讓不同層次的學生聽懂。”迪亞拉説。

  雖然精通古文、寫得一手工整漢字,迪亞拉很少用板書。他用簡筆畫、剪紙和實物講述深奧的中醫理論。討論、觀摩、操作,這樣的培訓流程容不下長篇大論的説教。

  除了各地衛生部門和醫院召集的學員,也有一些是迪亞拉親自招募的村醫。

  他曾驅車到雲南的一個工地,花了整整一天才找到一個初中輟學的女孩。這個女孩是所在村裏受教育最高的女性,是那裏最適合做村醫的人選。

  “做你現在這個工作也不是不好,但説實話,這只是解決了你一個人的問題。你也知道,村子裏有很多問題,真的需要一個女醫生。”迪亞拉這番話最終打動了女孩。

  最近的一個鄉村醫生培訓差點要了迪亞拉的命。8月初,在青海玉樹的一個村莊,高強度的工作、3700米以上的海拔讓54歲的迪亞拉患上嚴重的肺水腫。

  他一開始把手心、腳心搓熱,吸著氧氣罐繼續授課,想撐下去把課講完。但一回到賓館,他卻連呼救的力氣都沒有了。他用盡體力把椅子拋出去,“砰”的一聲,才把隔壁的助手引來。一個當地村民開著越野車,連翻兩座山,總算把幾乎昏迷的迪亞拉送到了縣城醫院。

  中國的基層工作經歷讓迪亞拉感慨,非洲最缺的不是高級人才,而是鄉村醫生。

  “任何一個國家的醫療體係都不應該忘記基層。如果在非洲培養三五百個,再復制這樣的項目,就能解決很多問題,而不是等到問題變突出再去找大醫院。”他説。

  中醫學的傳播者

  中醫學正在越來越受到世界的認可。世界網球冠軍德約科維奇借鑒中醫理論改變飲食,增加了熱食的比重、改喝溫水,還把這些寫進了一本關于健康飲食的書。奧運冠軍菲爾普斯用拔火罐來提高泳道上的表現。中國科學家屠呦呦在一本千年歷史的中醫典籍裏找到了啟發,發現了抗瘧疾的青蒿素,並為此獲得了諾貝爾獎。

  然而,直到今天,關于中醫價值的爭論並未停止。迪亞拉對此深有感觸:“很多非洲的衛生官員不懂中醫,不認同中醫。他們往往是西醫某個專業的碩士和博士。”

  質疑人士常常提到的是,和西醫相比,中醫缺乏科學實證。

  本科就接受了西醫訓練的迪亞拉對此並不認同。“西藥的試驗從小白鼠開始,到貓狗,到猴子,最後才到人身上。幾百幾千例過後,就説這種藥物有效。反過來看中醫,一開始就是在人身上做試驗,然後慢慢總結。經過幾萬、幾億人的驗證有效,你説這不科學嗎?”

  為了減少宗教界人士對中醫學的誤解,迪亞拉作為醫學顧問與新加坡學者Pak-Wah Lai博士合作推出了《治愈之道:從基督教的視角看待中醫》一書。

  在迪亞拉看來,中醫學的優勢在醫療條件落後的貧困地區很明顯。中醫學本來就是傳統醫學,取之于民,所以老百姓容易操作和理解,也容易就地取材。頭疼了,按摩個穴位;咽喉腫痛,嘴裏含一片草藥;感冒了,就喝點姜湯。

  “這些不是需要高科技的東西,都是自然界的東西,所以經濟、有效。”迪亞拉説。

  迪亞拉有一個最引以為豪的項目。他曾在雲南的兩個村莊給村醫、村幹部做培訓,教他們如何鑒別和利用村周圍的中草藥。在其中一個村子,他找到了70多種,能應對至少30種常見病。他還教會村民如何用這些草藥制作獸藥和農藥。他編了一本小冊子,希望以後能有機會把這個項目復制、推廣。

  “以前大家不重視中醫,總覺得不如直接給農村送一些抗生素。可現在抗生素濫用産生耐藥性,反而帶來了危害。”迪亞拉説。除了經濟有效,他認為這個項目還讓村民懂得愛惜自己的自然環境。

  中醫的另一個特點在于靈活性,“一個真正的中醫就是一個家庭醫生。”以迪亞拉自己為例,在雲南的宜良縣人民醫院他看的有一半多是婦科病,而在成都他接觸最多的卻是心血管疾病和癌症。在缺少醫生的農村,這種靈活性難能可貴。

  在中國安家的馬利人

  迪亞拉娶了一個成都姑娘,現在有了一兒一女,一家人住在昆明。

  他對于自己的身份常常感到矛盾:如果遇到馬利的同學、同行,他們會評價他的思想“中國化”。可是身邊的中國人一直會以外國人的眼光看他,盡管他聽得懂粵語、四川話,還能講一口流利的普通話。

  讓他感覺不自在的是,很多人會用“非洲人”描述任何一個來自非洲大陸的外來者。一説起非洲,人們第一反應就是貧困、疾病、落後。

  “比如説,我來自馬利,馬利確實來自非洲,但是也不能代表非洲。馬利有自己獨特的民族和生活習慣。馬利的問題歸馬利,尼日利亞的問題歸尼日利亞,不要一下子都歸結為非洲問題。”迪亞拉説。

  他曾經因為“非洲人”的身份吃了虧。他本想讓兒子和本地孩子一起上幼兒園,為此某地政府特意安排了他和園長的會面。結果那個園長老遠瞧見他站在門外,掉頭就走,還讓保安轉告他“園長不在”。

  但在迪亞拉走訪過的山區,處處留下了燦爛的笑臉。人們心懷感激,絲毫不在乎膚色的不同。

  迪亞拉想起了在雲南迪慶的一次義診。臨走前,那個藏族村莊的年輕人忙活了一整天,到山上四處尋找蟲草。雖然是10月、早已過了蟲草的最好季節,他們還是攢了一把指尖大的小蟲草,用哈達扎好送給他。

  臨走前的晚上,全村男女盛裝出現在晚會上,把酒言歡、載歌載舞。唱歌的好手們按照男女分列兩隊,一唱一和,用鬥山歌的方式給尊貴的客人餞別。輸的一方退下,贏的一方繼續接受挑戰。最後只剩下一個女的和兩個男的對唱。

  迪亞拉早已困得睜不開眼,但他又不好意思在表演結束前離去,怕辜負了村民的一番熱情。

  後來實在忍不住,迪亞拉私底下問晚會什麼時候結束。有人告訴他,按照風俗,他在這裏坐多久,他們就唱多久,一直會唱到客人離去。迪亞拉恍然大悟,立刻轉身進了帳篷,結果不到三分鐘歌聲就停了。

  迪亞拉的女兒尼西今年10歲,幼兒園時就能熟練背誦《大學》《中庸》。迪亞拉想在小學階段教會她《黃帝內經》,培養她對中醫的興趣。

  兒子以勒是個19歲的帥小夥,身高已經超過了父親。在迪亞拉的言傳身教下,他成為一名年輕志願者,去過印尼的孤兒院、蘇丹的難民營,以及肯尼亞、烏幹達、新西蘭等地。他打算在報考大學的時候申請社會心理學專業。

  “爸爸是很會照顧別人的一個人。他去每一個地方都帶來了幫助,給別人希望。”以勒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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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糾錯】 責任編輯: 張樵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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