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鳴呦呦清涼峰

▲在浙江清涼峰國家級自然保護區拍攝到的梅花鹿。新華社記者徐昱攝

  周華誠

  浙江清涼峰國家自然保護區千頃塘保護站，位於海拔1120米的山上。巡護員章叔岩一早就背上相機出門，他要去山裏走走，希望能偶遇梅花鹿。

  老章今年58歲，他1988年參加林場工作，次年上山進林區，以大山為家，一直在這個叫“千頃塘”的區域做巡護員。千頃塘，是一個蓄水面積750畝的水庫。這裡位於皖浙交界處，屬於天目山山脈。清涼峰是天目山的主峰，海拔1787米，是浙江西北部的最高峰，也是華東地區僅次於黃山各主峰高度的另一座高峰。

  清涼峰國家級自然保護區以豐富的生物多樣性和獨特的自然景觀而著稱。國家一級保護野生動物華南梅花鹿，就在這個區域繁衍生息。

  老章裝備豐富，登山鞋、登山杖，只是身上的設備有點沉。他從20多年前就開始用膠卷相機拍攝野生動物。在那之前，這山裏的野生梅花鹿只在山民的口頭流傳，並未有任何影像記錄為證。老章爬了幾個月山，終於與一群梅花鹿遠遠相望，他興奮不已，連續按下快門。雖然那幾張照片拍得有些模糊，但也確切證實梅花鹿在這片天地裏悠然生活。從那以後，除了看山護林、日常巡護等工作外，老章迷上了動物攝影。

  老章每年有300多天在巡山路上，他的足跡遍佈千頃塘的角角落落。很多時候，他一天爬山十幾公里。巡護員們調侃，“把別人幾輩子的路都走過了”。也有人問他，在山裏當護林員，也有機會調到山外去工作，你怎麼就留下了呢？老章笑笑。他喜歡山裏的生活，山裏的日子簡單，很少跟人打交道，一年四季裏，自然景色美不勝收。

  春天，整個清涼峰保護區山野花團錦簇，櫻花爛漫，映山紅熱烈，山澗和森林都美得如夢似幻。到了夏天，萬物蓬勃生長，成片的玉蟬花開放，綠意層次豐富，澗水清冽。春夏時節，動物們都分外活躍。每年5月到7月，可愛的小鹿寶寶會降臨這個草木繁盛的世界。梅花鹿的皮毛，在夏季呈現紅棕色，身上還有白色斑點，非常漂亮。它們在綠意蔥蘢的草木之間出沒，神情機敏，身形矯健，仿佛是清涼峰的精靈一般。老章特別喜歡這樣的季節，他在山間行走，清新的山風拂過臉龐，他也沉浸在這個美好的世界裏。

  到了秋風吹起的時候，山野間芒花綻放，山谷煙嵐在晨昏飄蕩。大山裏的夜晚，星河遼闊，月光如水，秋天層層疊疊，黃山松針變黃，紅楓和烏桕樹葉也由黃轉為深紅，幾場冷風一吹，樹葉便落光了，冬天早早到來。之後，雪落大地，森林靜美如詩。這樣的季節裏，老章也特別沉醉其間，譬如日出日落，山巒水色，而秋天芒白四野，他拍到一群梅花鹿悠閒徜徉，時而沒入草叢，時而躍上山坡。小鹿寶寶已長成少年，那英俊的身形讓人讚嘆不已。而冬天，積雪讓大地變成黑白二色，梅花鹿的毛色轉為深棕，顏色變暗，白色斑點消失。這樣的轉變也是為了抵禦嚴寒。鏡頭中三四頭梅花鹿輕盈地穿過雪地，留下一行深深的腳印。

  清涼峰，成為野生梅花鹿的安寧家園。從保護區建立之初，這個群體只有80余頭，近年來已超過300頭。鹿鳴呦呦，食野之蘋。梅花鹿喜歡出沒於水源便利、食物豐富，又草密林深的地方。天目山脈悠悠，佑護着鹿群的寧靜。每當積累了大量素材之後，老章就自己動手剪輯視頻，配上美妙的音樂，變成一部部展現生物多樣性的自然大片。一個個靜謐的山中夜晚，老章守着電腦屏幕，把一幅幅圖片、一段段視頻變成作品，讓無數網友為這美好的自然心生讚嘆。

  涼峰有鹿。幾十年下來，老章幾乎認得每一隻鹿。現在巡護工作有了“新武器”，有紅外監控攝像頭，還有無人機。老章懂得梅花鹿的脾氣，他説梅花鹿是落到人間的精靈，非常有靈性，也非常敏感，它們不希望有人打擾。老章用鏡頭記錄着與梅花鹿有關的一點一滴，為梅花鹿的研究和保護提供了寶貴的資料。但是老章還是希望少打擾梅花鹿。“因為這片自然，本來就是屬於生靈們的，我們應該把大自然更多地還給它們。”

  老章除了拍梅花鹿，也拍鳥，拍蝴蝶，拍蘑菇。清涼峰的生靈們太多了，一不小心就會遇見國家重點保護動植物。比如拉步甲，一種珍稀昆蟲，是國家二級保護動物。它的甲殼很美麗，形態也很獨特；還有中華虎鳳蝶，翅膀是黃底黑紋，看起來就像虎皮，也是國家二級保護動物。是的，老章愛清涼峰的每一隻昆蟲、每一株野草。他甚至也愛葬甲。葬甲蟲以腐屍為食，能夠快速找到周邊200米之內的腐屍，並將其變成一頓“美餐”。葬甲在自然界中扮演着“清道夫”的角色，對保護地球生態環境做出了重要貢獻。老章為葬甲拍了許多異常美麗的照片。

  大自然生生不息，講述着生命之美。老章一次次透過鏡頭注視這些生命，也是一次次對美的注視。這美，是生命的活力，是自然蘊藏的力量。老章拍的照片獲了許多獎，去年他還獲得了“浙江省勞動模範”的稱號。老章説：“我獲得的獎和榮譽都不算什麼，這都是大自然對我的饋贈。”

  再過兩年，老章要退休了，他打算繼續在山上住着，守着那些梅花鹿，守着那些美妙的生靈。芳草萋萋，鹿鳴呦呦，清涼峰上清晨的第一縷陽光，黃山松枝頭晶瑩的凍雨與霧凇，天池的風，四時的雲，萬物生長，歲月不居，這大山深處不盡的美好，老章沉醉其間，一一收藏於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