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州:中山風物有前緣-新華每日電訊
首 頁 電子報紙 草地周刊 調查觀察 成風化人 評論 要 聞 綜合新聞 新華深讀 新華聚焦 新華體育 新華財經 新華國際 新華融媒 醫衛健康 品牌説
首頁 >正文
2025

04/11

18:19
來源:
新華每日電訊12版 神州風物

定州:中山風物有前緣

2025-04-11 18:19:43 來源:新華每日電訊12版 神州風物

  ▲定州古城中的韓琦像。定州市文化廣電和旅游局供圖

  ▲定州文廟中的東坡雙槐。

  新華每日電訊記者王文華 范世輝 鞏志宏

  河北定州博物館有“又見東坡”展,介紹蘇軾任定州知州的情況。定州是蘇軾行跡的最北方,地方任職的最高點,也是他仕途最後一個和落差最大的拐點。

  蘇軾以雙學士的身份兼知定州,地位之高非他任其他地方官時可比,且定州當時地位非常重要,三朝重臣富弼説:“定為一路治所,實天下要衝之最。”“定”即定州。

  定州今是京廣線上一個省管縣級市,歷史上它曾為中山、後燕國都,作過郡國、行&、路、府、州治所,楊堅、韓琦、司馬光等也曾來任職。韓琦有詩云:“中山風物有前緣,經賞重陽第五年。”説他和定州有緣,過了5個重陽節。乾隆多次駐蹕定州,寫道:“眾春花木復舊觀,清秋風月移新痕。”説韓琦命名的眾春園修復一新。定州建城2000多年,不知走過多少有緣人,古城幾歷興衰,復舊觀不止一次。

  2024年9月26日,又一次復建的定州眾春園正式開放。當日新華社報道稱,眾春園始建於北宋,是我國較早的一處官民同賞園林,新眾春園佔地458畝,再現宋代眾春園秀美景致,並植入沉浸式、互動式、體驗式的新場景、新業態。

  如今的定州,貢院、文廟、定州塔等古建築莊嚴巍奐,博物館、眾春園、石刻館等新場所底蘊深厚。

  “古城新韻”中包含着悠長敘事,值得慢慢品味。

中山風物有前緣

  “今年中山去,白首歸無期”,這是蘇軾赴任定州前寫給弟弟蘇轍的詩句。

  中山是定州的古稱。定州考古發現的歷史上溯石器時代,傳説的歷史從堯帝講起,正式載入史書並有明確紀年,是公元前414年,這年中山武公定都於顧,即後來的定州。

  中山武公是中山國第一個有文獻記載的國君,也是定州悠長敘事中首個有記錄的出場人物。中山國是春秋戰國時期北狄族鮮虞氏建立的方國,鮮虞人由西部遷來,最初居於新市(今河北正定),前506年遷中人城(今河北唐縣),因城中有山始稱中山。武公建都於顧後不久傳位桓公,桓公不諳國政,魏國派名將吳起、樂羊來攻,前406年顧被攻破。

  顧在定州沒有多大疑問,但具體位置尚無定論。定州市磚路鎮王村村南,東西各有一夯土堆,稱“東城西堡”。東城面積較小,西堡有部分城墻殘垣,土墻內是平坦的高&,面積約有50畝,已為農田。村支書胡偉平告訴記者:“村裏曾挖出成捆的箭鏃、斷劍。”2016年,原河北省文物研究所對西堡進行過調查勘探,確認為戰漢時期城址遺存。當地文史研究者認為這裡可能是顧邑遺址,那些箭鏃、斷劍,或是吳起、樂羊攻城時的遺留。

  中山桓公繼武公之後進入定州敘事,他的經歷很勵志,先是荒政被滅國,20多年後複國,定都靈壽(今河北靈壽),勵精圖治,國勢增強,一度與七雄並立。20世紀70年代,平山縣發現中山王陵,出土大量文物,實證了桓公複國後的歷史,但武公和桓公在顧時的往事,仍泯沒在黃土之中。

  定州博物館擁有5萬多件館藏文物,有“縣級博物館的天花板”之稱,其中對戰國中山國展示不多,有鮮虞中山所鑄“尖首刀”,而濃墨重彩推出的中山是漢代中山國。

  秦統一後,中山為郡。前154年,西漢景帝劉啟將其子劉勝封為中山王,以盧奴(今定州)為首府,傳了六世國除,之後西漢和東漢各封過3次中山王,兩漢中山王累計世襲十七代,共傳近300年。20世紀後期在定州及附近地區發現了多座王陵,為了解漢代中山國的情況提供了實證資料。

  劉勝是定州敘事中較早出場的名人。司馬遷説他樂酒好內,有120多個子女。顏師古也説他耽於妻妾。定州文史研究者任振焦認為,樂酒好內是劉勝韜光養晦的策略,其《聞樂對》《文木賦》等顯示出不凡的政治見解和文學造詣。

  劉勝在位41年,其間削藩引起的矛盾不斷,在其強勢的弟弟漢武帝治下,相鄰的常山國、燕國等都被除國,劉勝得善終並傳國百年,自是有其高妙之處。劉勝謚號為“靖”,“靖”意“寬樂令終”,名副其實。

  1968年在定州附近滿城縣(西漢時稱北平縣,屬中山國)發現劉勝墓,出土了金縷玉衣等珍貴文物。之前人們誤認為定州城內一個封土丘為劉勝墓,清乾隆時在其前立了“漢中山靖王墓”碑,碑今猶存。明清時官方清明都要祭掃此墓,因名所累墓多次被盜,1996年雨水灌入,文物部門將其打開,隨葬品所剩無幾,經鑒定此墓應為漢朝侯級墓。

  考古調查發現,兩漢十七代中山王中除靖王劉勝等三人外,其他中山王及其陪葬墓均在今定州,境內已確認漢墓281座。在定州市博物館,重點展示中山穆王劉暢等墓中出土文物。極盡奢華的掐絲鑲嵌金辟邪、雕工精湛的透雕神仙故事玉座屏……映射着大漢的繁榮與瑰麗。

  劉備自稱中山靖王之後,他本人也在定州敘事中出場,任安喜縣尉,安喜是漢代中山國下轄14縣之一,故址在定州東亭鎮固城村。東亭鎮黨委宣傳委員張徐銘介紹,村里正準備建村史館,設計方案中劉備鞭打督郵是重點展示內容。

  《三國志》記載,安喜縣尉劉備求見督郵不成,將之捆打後棄官而走。《三國演義》將打人者改為張飛,説他酒後聽説督郵要算計劉備,憤而出手。張飛酒後鞭督郵雖是演義,中山確有好酒。平山中山王墓中發現有古酒,經鑒定為古書記載的松醪,劉勝墓中酒器殘留物也檢驗出相同成分。張飛所飲是否中山松醪不可考,蘇軾倒是對中山松醪情有獨鍾,他在定州以古法試製釀成,為此寫下名作《中山松醪賦》。

  中山松醪是用松樹枝節釀製的美酒,蘇軾寫了他製作和飲用中山松醪的情況,稱其如玉液琼漿,賽過宮廷羊羔美酒,“似玉池之生肥,非內府之蒸羔”,飲後感覺身輕如燕,可以“跨超峰之奔鹿,接挂壁之飛猱”。

  蘇軾之後,定州中山松醪酒一直有沿傳。據《定州市誌》記載,清代由永昌號生産,1991年,河北中山松醪酒業有限公司的産品在國際詩酒節上獲“金爵士”獎。2016年,原國家質檢總局批准對中山松醪酒實施地理標誌産品保護。

  蘇軾常以“為中山守”指代自己在定州任職。從魏晉到民國,“古中山國”和“中山”都是指定州,而今漫步定州古城,仍能看到“中山宴”招牌等不少“中山”印跡。

燕南異事真堪紀

  蘇軾也曾用“燕南”指代定州,有詩云:“燕南異事真堪紀,三寸黃柑擘永嘉。”

  定州處在燕地之南故稱燕南,燕國是戰國七雄之一,燕國統轄區域涉及今天的河北、北京、天津、遼寧等地。三家歸晉後時間不長,匈奴、鮮卑等少數民族政權紛立,逐鹿中原,史稱十六國時期。其中鮮卑慕容部在燕地起家,幾經滅國複國,共建立過五個以燕為名的政權,後人為了區分稱之前燕、後燕、西燕、南燕、北燕。金庸《天龍八部》中慕容復一心要復的燕就是這個燕。慕容復未能復,第一個複國的是慕容垂,384年他建都中山,史稱後燕。

  慕容垂,定州敘事中一個有看點的人物。

  看點一,宮廷戲中閃亮與無奈。慕容垂是前燕主慕容皝的第五個兒子,智勇過人,慕容皝想立他為儲,被群臣以長幼有序勸阻。其兄慕容儁繼位後,對他深為忌憚,刻意打壓。慕容儁子慕容暐執政時內憂外患,369年東晉大將桓溫來攻,慕容暐準備逃跑,慕容垂主動請戰,擊退強敵,保國大功卻引來更重的猜忌,性命難保,只好投靠前秦。

  看點二,戰爭片中情義與謀略。前秦主苻堅很賞識慕容垂,不聽謀臣王猛進諫對慕容垂委以重任。淝水之戰苻堅大敗,只有慕容垂的三萬人完好,苻堅來投,左右勸慕容垂殺苻堅複國,慕容垂以情義為重拒絕,還把軍隊指揮權交還苻堅。戰前,苻堅周圍人都認為時機不成熟不能出兵,慕容垂卻大力支持,有史書説慕容垂也知必敗,為複國而促動。

  看點三,歷史劇中成功與悲情。淝水之戰後苻堅同意慕容垂帶兵回前燕故地,慕容垂如龍歸海,在敵國隱忍蓄力十多年後終於複國。這時拓跋鮮卑在平城(今山西大同)崛起,慕容垂派太子慕容寶征討,在參合陂(今內蒙古涼城)大敗,數萬人被殺。慕容垂親徵攻克平城,返軍時路過參合陂,見積骸如山,全軍痛哭,慕容垂慚憤嘔血,途中去世。

  參合陂勝利者是拓跋珪,一位更成功的複國者,他光復代國改稱北魏,統一北方。397年,拓跋珪攻克中山,設安州,治所在中山。400年改安州為定州,這是定州之名的肇始。

  拓跋珪開啟了定州新章節。首都平城處晉北,為便於統治太行山以東地區,他在定州設行&,代行中央權力,使之成為河北平原上最重要的政治和軍事據點。以“定”為名與首都並稱,意“平定天下”,這顯示出拓跋鮮卑之雄心。北魏皇帝多次駐蹕定州,並不斷開拓整修平城與定州間的道路。拓跋鮮卑起自大興安嶺,逐漸南遷至平城,定州是他們經營中原的第一個着力點,494年,孝文帝拓跋宏遷都洛陽,革俗漢化並改漢姓元。

  2005年在山西大同城郊出土蓋天保墓磚,磚上銘文説蓋天保是北魏將軍,墓在“&&南八里坂上,向定州大道東一百六十步”。有學者認為,“&”指北魏國都平城,“定州大道”出現在墓磚上,説明它是當時通用道路名稱,在平城邊出現,表明不是定州附近的道路而是指從平城到定州的大道。

  學者李憑《北朝論稿》中説,“定州大道是北魏時期最為着力營建和維護的交通要道”,定州地處華北平原北部的西側,“可以十分便利地通達黃河下游的各處”,且“整個北魏統治時期,河北盛産的糧食和農副産品在國民經濟中佔重要比例,中山城是東方最重要的物資集散之地”。

  北魏權臣高歡曾被封為世襲定州刺史。北魏分為東、西魏後,高歡把持東魏朝政,任厙狄幹為定州刺史。定州博物館有厙狄幹為高歡祈福而制的佛造像,造型精美,刻字清晰。定州博物館館長齊增玲説,厙狄幹是高歡妹夫,當時定州為經濟重鎮,更是軍事要地,從東魏到高歡兒子建立的北齊,出任定州刺史的都是高氏親信。

  577年,北周滅北齊,在定州置總管府,以楊堅為定州總管。隋代和唐初在定州設過大總管府、都督府,轄地最大時包括幽、德、趙等32州,囊括今河北中北部和京津。

  安史之亂後,河北藩鎮割據,定州是義武鎮治所。諸藩鎮中義武鎮不如魏博、成德、幽州三鎮名頭大,但有其獨特處,如主動放棄父死子繼的藩鎮慣例。810年,第二任義武節度使張茂昭不顧其他藩鎮反對,主動提出上交權力,四次上表得到允許,舉族入朝,在割據中率先書寫統一篇章,白居易曾致書褒揚,康熙評點史書時稱他“可謂不負國矣”。

  宋代避趙光義諱改義武為定武,宋仁宗時定州官員得到唐代歐陽詢臨本《蘭亭序》刻石,稱“定武蘭亭”。這是存世最接近原跡也是最具傳奇色彩的摹本刻石,刻於唐代,五代時由長安轉到汴京(今開封),遼主耶律德光掠得後返經欒城(今河北欒城)時病故,刻石流落民間,經過80年後在欒城重新出現,移入定州,蘇軾任職時仍在,後重回汴京,北宋亡時,再次失蹤,好在有拓本傳世。清代再次發現石刻,真偽尚有爭議。

  欒城是蘇軾的祖籍。他習書最早就是學《蘭亭序》,在定州看到“定武蘭亭”後作《題蘭亭記》,稱:“此本最善”。

太行千里送徵鞍

  “逐客何人著眼看,太行千里送徵鞍。”這是蘇軾在離開定州路上寫的詩句。

  定州地處太行山東麓大道,南下北上沿路可見千里太行。在從東晉十六國時期開始的民族大融合中,定州是北方游牧民族南下的必經之地。《讀史方輿紀要》中説:“南牧河濟,必先集中山。蓋中山之去雲、朔,僅隔一陘,從高而下,勢若建瓴。既至中山,則出險就平,馳突較易。”定州處在燕山南下和東出太行山的交匯點,特別是出太行山到定州就進入平原,這使定州成為民族交流交融的重要節點。

  五代時石敬瑭割讓燕雲十六州給契丹,中原政權失去了燕山防線,緊鄰燕雲的定州成了最緊要的邊地。富弼還説:“天下十八道,惟河北最重。河北三十六州軍,就其中又析大名府、定州、真定府、高陽關為四路,惟定州最要。”定州市開元寺塔文保所副所長王麗花説,宋太宗二次北伐失敗後宋遼以拒馬河一線為界,定州成為“極邊州”。1004年澶淵之盟後宋遼議和,但雙方互相戒備,宋屯大軍於定州,在河北防禦體系中起總領全局作用。

  北宋定州敘事中,首先引人注目的是韓琦,1048年韓琦以資政殿學士、給事中知定州。近千年來,定州人一直對其極尊崇,他們説,不識韓琦,愧怍定州人。

  韓琦為相十年,讚輔三朝,到定州前已在抵禦西夏和慶曆新政中發揮重要作用。因新政受到阻力轉地方任職。他在定州五年,整治亂軍、強化治安、減少禁地、招募流民……一系列保境安民舉措得到認可和擁戴。他還修繕官家園林對民開放,命名為“眾春園”,堪稱最早的“人民公園”。1075年韓琦去世,定州民眾為其立廟,每逢韓琦生辰都要祭奠。

  1093年,蘇軾以端明殿學士、翰林侍讀學士兼知定州,到任後幾天即去祭告韓琦。蘇軾早年受韓琦提攜,感恩已久。祭文寫道:“公治此邦,沒食其民。我獨何幸,敬踐後塵……敢不師公,治民與軍。雖無以報,不辱其門。”

  蘇軾是定州敘事的“戲眼”,他在這任職不過半年多,卻成為這片土地上久久頌揚的傳奇。

  蘇軾在定州位高權重,其實處在失意中,這年八月,相伴多年的繼室王閏之去世,九月,支持他的太皇太后高氏駕崩,當政的哲宗不信任他,表面上得外放要職,實際上被趕出權力中心。國事家事,風雨飄搖,“今年中山去,白首歸無期。客去莫嘆息,主人亦是客。對床定悠悠,夜雨空蕭瑟”。字裏行間,幾許無奈。儘管如此,蘇軾在定州任上並未懈怠,他以通達樂觀的態度處世,以才智和勇氣踐行對韓琦的祭告。在風雨欲來的時局和宿弊難清的政務中,剛健有為而又得失超然,為定州留下豐厚的人文遺産。

  軍務是蘇軾定州施政一個重點,這是他在其他地方任職時不多見的。澶淵之盟後長期和平,軍備懈怠,蘇軾嚴明法紀,對聚眾賭博、魚肉百姓的論罪懲處。同時改善軍營條件,他看到營房破敗説,“豈可身居大廈,而使士卒終年處於偷地破屋之中,上漏下濕,不安其家?”多方籌措進行修繕。

  定州蘇軾文化研究者蘇守巡説,定州原有官督民辦“弓箭社”,當時已經荒廢。蘇軾建立規章法度加強“弓箭社”,組織青壯年村民邊務農邊帶弓箭操練,增加防衛能力。

  蘇軾到定州時正逢河北災荒,百姓缺糧,蘇軾下令禁止苛捐雜稅,免稅五穀,同時兩奏朝廷,先請求減價賣米,平抑糧價,進而申請將倉中陳米貸給百姓,候農戶豐年再還。這些措施落實後,緩解了百姓糧荒,蘇軾又組織民眾興修水利,擴種水稻,並傳授栽種技術。

  在黑龍泉附近,蘇軾看到農民插秧十分辛苦,便將插秧勞作情景編為歌謠,教農民邊插秧邊歌唱,這被認為是2006年列入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産的定州秧歌之起源。

  當時定州管轄範圍包括今曲陽、唐縣等地的太行山區,遼國已佔據雁門關以北地區,定州西邊的太行山也是防務重點,蘇軾多次到太行山區巡查,特別是對曲陽的北嶽廟和定窯關注較多。遇旱災到北嶽廟祈雨,蘇軾祝文請求“倘有罪以致旱,寧降罰於微躬”。春天到北嶽廟拜謁,祝文請求“賜之豐歲,以昭靈德”。將定瓷餾合刷瓶寄給蘇轍,詩云:“寄君東閣閒烝栗,知我空堂坐畫灰。”“畫灰”出自白居易詩“對雪畫寒灰”,形容心灰意冷,無所寄託。

  蘇軾赴定州時已失意,半年裏朝堂局勢加速不利,1094年農曆四月,蘇軾被罷所任要職,貶往嶺南任六品散官,還沒過南嶺已被5次加貶,直至1101年去世再未得起復重用。

  知定州可稱蘇軾政壇“絕唱”,有學者統計,這期間他創作詩詞文章118篇,反映了濟世的努力,也流露出忘世的淡然。“幾時歸去,作個閒人。對一張琴,一壺酒,一溪雲。”(《行香子·述懷》作於定州)

眾春花木復舊觀

  乾隆句“眾春花木復舊觀”出自《雪浪石疊蘇軾韻》。

  蘇軾在定州期間,得一黑質白脈奇石,表面如山水畫卷,名之雪浪石,置石於漢白玉盆中,刻文字於石盆唇上。詩云:“畫師爭摹雪浪勢,天工不見雷斧痕。”宋代秦觀、元代劉因、明代邵寶、清代厲鶚等均有吟咏。這雪浪石仍存於定州,還存有《雪浪齋碑》,定州博物館工作人員吳汝峰説,碑在元人《河朔訪古記》有記載,應為宋金時所刻。

  乾隆到定州主要是去五台山時經過,清代天下一統,定州不再是邊防重鎮,但仍是交通要地,旅人總要在定州打尖投宿,延續着定州敘事。

  1858年,潘祖蔭和翁同龢分任陜西正副考官,兩人同歲,家鄉相鄰,還有不少共同愛好,如寫日記。他們8月20日過定州,都記下了望見太行山。潘祖蔭當年返京,11月15日在定州過夜,記下城中有蘇軾的雪浪石和中山靖王墓。翁同龢次年5月1日返經定州,寫道“城大而堅”。

  1900年12月,沈家本經定州,作詩4首。其中一首咏雪浪石:“畫石爭傳雪浪奇,高齋蕪沒係人思。坡公昔作邊城帥,十萬旌旗變色時。”追懷蘇軾鎮守邊地時的榮光,感念眼前的荒涼悽然。沈家本是清末法律改革的主持者,今北京宣武門外有其故居。1900年時他在保定署直隸按察使,義和團興起,八國聯軍入侵,在保定的清朝官員因支持義和團而被聯軍囚禁,直隸布政使廷雍等被聯軍公然殺害,沈家本僥倖得脫南下,定州之作抒寫他飽受屈辱後的傷感。

  還有一首寫開元寺塔:“岧峣塔影插天青,鈴語劬當不忍聽。戰馬悲鳴烏鳥絕,夕陽殘戍幾人經。”開元寺塔建於北宋,高83.7米,是我國現存最高的磚木結構的古塔,始建於1001年,歷55年完成,既是佛塔,又可作料敵樓。1884年,塔東北面由巔至地剝落一角,2003年,經過15年的努力,塔體維修加固工程基本完工。

  如今開元寺塔對外開放,在第三層上塔踏道處,有一墨書題記:“絕頂西南面塔身有東坡題字,正北門扇上有浮休題字。宣和三年閏月二十二日……”宣和三年是1121年,由此可知蘇軾曾登頂並題字,那一刻他應看到一生所見最遠的北方,可惜已不知他當場題了什麼。浮休是北宋文人張舜民的號,蘇軾去世時他正任定州知州,作《蘇子瞻哀辭》:“滿酌中山酒,重添丈八盆。公兮不歸北,萬里一招魂。”

  第三層還設有佛龕,後壁上有些許多年前的刻字,其中依稀可辨有“三十八軍萬歲”字樣,下寫“51.6”,應該是抗美援朝時期留下的痕跡吧。

  從殘缺不全到維修加固,從沈家本的屈辱到三十八軍的勝利,開元寺塔見證了民族100多年來的危難和復興。

  定州有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9處,如今,經過精心保護修繕,開元寺塔、貢院、文廟等連點成面,古城風貌雛形初現,“眾春花木復舊觀”。

  不只“復舊觀”,也是煥新顏,眾春園增加新場景、新業態。定州貢院利用數字技術,使游客穿越進入古代科舉考場,通過互動答題體驗層層選拔的科舉之路。“又見東坡”展、雪浪石、文廟中蘇軾手植“雙槐”等蘇軾相關元素串聯起來,形成“東坡行跡”研學線路。

  定州重視保護文物和創新載體,更注重激活豐厚歷史文化,涵養為政之德,培育文明之風,以文化人。

  定州市委組織部常務副部長潘建儒介紹,依託定州署建立了幹部政德教育基地,挖掘韓琦、蘇軾等勤政愛民故事,賦予新的時代內涵和表達形式,引導領導幹部樹立新時代政德觀,至今已有2000餘人參加培訓。

  定州市文化廣電和旅游局局長秦鵬介紹,2024年,文廟完成了新中國成立以來投資最多、規模最大的一次修繕。而今,定州各學校每天晨讀和課後學生們都要誦讀《論語》等經典,文廟開展“明師道、潤師德、鑄師魂”系列活動,還舉辦“東坡杯”中華詩詞創作大賽、東坡文化遺産交流……

  定州文廟始建於唐,1093年農曆十月二十五,蘇軾到定州後第三天就到文廟祭拜,讚頌孔子:“言不鈞用於一君,而為無窮之遺教;身不寵利於一時,而有不朽之餘榮。”

 

責任編輯:馮明
關鍵詞:定州,蘇軾,慕容垂,中山國,河北,劉勝,敘事,博物館,雪浪,平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