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洪梅（左一）向非洲客商介紹自家産品。陳傑攝

李洪梅（中）在指導員工加工手機膜。陳傑攝

俯瞰湖南明意湖智能科技股份有限公司。陳婷婷攝

  切割、清洗、拋光、貼合……經歷21道工序，一張手機鋼化膜下線，李洪梅隨手拿起包裝盒，上面繪有黃黑相間的圖案以及外文字母。這張鋼化膜將發往中亞國家哈薩克斯坦，離位於湖南省永州市江華瑤族自治縣的湖南明意湖智能科技股份有限公司生産基地直線距離約4000公里。

  “今年上半年，哈薩克斯坦等中亞5國客戶給我們下了2000萬片的訂單，陸續完成交付1200多萬片，剩餘幾百萬片也即將發運。”李洪梅説。作為一個土生土長的瑤族姑娘，她創立並執掌這家企業，與家人創立的幾家企業形成集團化企業，年産6億張手機膜，産品覆蓋72個國家和地區，佔據全球約30%的市場份額。

  手機膜看似不起眼，卻與人們的生活息息相關。為何這家中國企業的産品能走向世界？日前，記者走進湖南江華一探究竟。

  創業，搭乘改革開放的東風

  1995年，改革開放正如火如荼地進行。廣東等中國沿海省份已建成不少成熟的工業區，匯聚了眾多製造業企業，吸引一批又一批的內陸青年南下尋找機會。

  這一年，李洪梅因為家庭變故、經濟受挫，無法繼續學業，不得不加入滾滾務工人潮，遠赴廣東尋求生計。

  第一次走出江華的重重大山，這個剛剛初中畢業的姑娘，親眼見到現代城市，緊張又興奮。雖然歷經挫折，但憑藉樂觀和努力，幾經輾轉，她還是順利在廣東東莞的一家工廠紮下根。

  5年間，李洪梅從一個普通的打工妹，成長為車間乃至産線上的管理人員。周邊同事每天談論眼前的工作與生活，李洪梅卻並不滿足於此，看著周圍環境日新月異，她也想抓住機會。

  “我父親在世時，是鄉里企業辦的工作人員。”李洪梅説，言傳身教下，自己也有了一些“不安分”的商業想法。

  2000年，李洪梅和愛人王永紅從工廠離職，來到東莞長安鎮，開始擺地攤賣小商品。短短數年間，夫婦倆從零售小攤販做成了批發商，還將生意做到廣州。“打火機、指甲鉗、小電器……什麼都賣。”李洪梅説。當時，最新潮的電子産品莫過於手機，於是，她的檔口也開始銷售手機皮套、挂飾等配件。

  2005年，王永紅“斥鉅資”給李洪梅送上一份特別珍貴的生日禮物——一部手機。“只記得屏幕不是很大，生怕刮花了，我抱着手機睡了兩個晚上。”李洪梅回憶。

  王永紅又好笑又心疼，為了幫助妻子保護手機屏幕，他用撿到的帶黏性的透明塑料片，裁成屏幕大小，做成手機膜。

  高興之餘，李洪梅想，“手機一定會普及，對手機膜的需求將越來越多，這是一個商機。”

  説幹就幹。夫妻倆仔細研究，發現當時做手機膜的最好材料是PET（聚對苯二甲酸乙二醇酯）製成的透明塑料片。“那時國內還很難找到這種材料，我們在佛山找到一些從日本、韓國進口的用於生産其他産品的邊角料。”李洪梅説，他們拿出幾乎全部現金積蓄買下，就在廣州的一個小屋裏，夫妻倆加上李洪梅的母親3個人，用裁照片的相紙刀，做成約2000張手機膜，合計成本2元左右一張。

  經歷短暫的銷售不順後，李洪梅迎來手機行業蓬勃發展。不過一年時間，小作坊的産能就已經跟不上不斷增長的需求，2006年，夫妻兩人成立公司，專門生産手機膜。不過2年時間，公司年産銷能力就提升到1000多萬張。

  出海，擦亮中國製造的招牌

  2003年，在廣州進貨的李洪梅，第一次見到了大批量的海外客商——這在東莞産線上難得一見。“那時候我就想，以後我也要將生意做到海外。”李洪梅暗暗下定決心。

  然而第一次“出海”卻是無奈之舉。李洪梅説，手機膜曾一度賣不出去。為了打開局面，她想盡各種辦法，一連找了幾十個外國客商。磨破嘴皮，最終一個阿爾及利亞的客戶勉強批發走500張，一個印度客戶買走100張，其餘的就只能半賣半送了。

  “那時候對國外市場沒有任何了解。”李洪梅説。多年以後她才知道，第一個阿爾及利亞客戶之所以採購，完全是被自己的誠心打動，手機在彼時的阿爾及利亞同樣是新鮮事物。

  這兩筆海外的訂單給了李洪梅錯誤信號，並因此産生全力開拓海外市場的盲目自信。當年，她買上飛機票，首選非洲和南亞，想著起碼把飛機票掙回來，結果鎩羽而歸，一筆業務都沒談成。

  “但也不是毫無收穫，每到一個地方，我就給別人留下&&方式，告訴他們我在中國廣州做手機膜，歡迎實地考察。”李洪梅説，接下來兩年，在國內手機業務的爆發式增長帶動手機膜銷售的同時，居然也陸續來了一些海外客商，有些就是第一次出國時接洽成功的。

  2008年，由於國際金融危機，海外市場需求減少，李洪梅卻在“危”中尋找“機”。她把公司交給王永紅打理，密集飛往海外。“2個月跑4個國家，連軸轉。”李洪梅説。

  “別看我只有初中畢業，我會説6種語言。”李洪梅隨口蹦出一串印地語和幾個阿拉伯語短句。當然，每一種語言都會得不多，夠做生意就好。

  如何開拓客戶和穩住客戶，李洪梅有自己的“巧思”。在辦公室裏擺着一張李洪梅手持滑蓋手機接聽電話的照片。“年輕時的樣子！”李洪梅羞澀一笑，在海外推銷産品小樣時，李洪梅就把這張照片印在包裝上——這有兩重目的：一是早年間跨境電商並不發達時，海外客商到中國來，對着照片就可以精準地找到她本人以及她的企業；二是給海外客商一種産品可靠的感覺。“我想讓他們知道，可以相信中國製造。”李洪梅説。

  除了親赴海外開拓市場，李洪梅也積極用好國內的商貿&&。每年的廣交會，除非已經身在海外，否則李洪梅必定參加。做直播、接待客戶、企業宣傳……會期每一天，李洪梅都連軸轉。今年舉辦的廣交會上，李洪梅一口氣簽下1265萬元的訂單，其中就有中亞5國的新客戶。

  靠着湖南人“吃得苦、耐得煩、霸得蠻”的奮鬥精神，李洪梅如今的手機膜業務，已經拓展到全球72個國家和地區。

  在共建“一帶一路”倡議的引領下，越來越多國家加強與中國的經貿往來，李洪梅也順勢揚帆出海，足跡遍佈103個國家和地區。“這兩年，我們在尼日利亞和肯尼亞建立了海外倉，在埃塞俄比亞建立了本地工廠。”李洪梅説。

  革新，把握創新基因的脈動

  前些年，為了推動家鄉發展，李洪梅和王永紅先後在湖南永州江華、湖南衡陽兩地開辦手機膜生産基地。

  “從沿海到內地，不只是調整生産布局，還需要升級生産技術和生産工藝，並整合研發資源。”主管企業生産與技術的王永紅告訴記者。畢竟，能將一張小小的手機膜做到如此大的市場份額，不僅是較早躋身市場這麼簡單。

  “手機屏幕還是塑料屏的時候，我們用的就是最新的塑料膜；後來，隨着更先進的屏幕在手機上應用，我們又是全世界最早一批嘗試研發手機鋼化膜的企業。”王永紅説。

  包括中南大學、南華大學等在內的一批高校參與的技術合作項目，正在緊鑼密鼓地推進中。王永紅的辦公室裏，收集着許多項目的半成品和工程小樣。“我自己的手機看起來沒有貼膜。”他笑言，因為每次有新的産品，他都要第一個嘗試，手機上根本留不下一張長久的手機膜。

  “在非洲，我們一款手機鋼化膜賣了十多年，累計賣出1.3億張。”李洪梅説，但與此同時，明意湖同時擁有500余個標準化産品型號。“光是鋼化膜厚度，我們就可以實現從厚達0.5毫米，薄至0.1毫米以下的全系列定制化生産。”王永紅説。

  邊生産，邊研發，截至目前，明意湖集團圍繞手機貼膜，已申請50余項發明專利。企業也帶動上下游企業實現了包括玻璃、AB膠、涂布裝備等在內的整個産業鏈的全係升級，突破了一批“卡脖子”難題。

  比如，鋼化膜貼合曾經面臨氣泡殘留等難題。“以前別説自己貼，就是經過培訓的專業貼膜師傅，也可能在貼膜後遺留下氣泡。”王永紅説，“而現在，我們的産品基本實現了氣泡秒排功能。”

  他拿起一張鋼化膜，撕開保護膜，往手機屏幕上一貼，並告訴記者，要確保鋼化膜貼合沒有氣泡，跟許多因素相關。除了手機膜關鍵材料——AB膠自身的特性及製備技術外，制膜過程中的技術和工藝，如膠水塗抹的均勻程度，每一個環節都關係到氣泡的有無，都需要攻克難關。

  曾經，國內膠水涂布設備精度不夠，企業便聯合長三角、珠三角七八家企業聯合攻關，最終實現涂布精度接近1微米，一舉解決了AB膠涂布難題。

  類似的創新，在這家企業不在少數。前不久，明意湖創新研發的一款專門針對折疊屏的鋼化膜産品在日本和韓國上市。在此之前，折疊屏手機一直是鋼化膜的“禁區”。在産業鏈上下游企業的共同支持下，明意湖完成了無基材AB膠與厚度僅0.03毫米的超薄柔性玻璃貼合工藝開發。

  “原本計劃小批量投放看看市場接受度，沒想到每月數萬片的供應根本滿足不了需求。”王永紅説。

  現如今，依託國內強大的供應鏈支撐，這家國家級專精特新“小巨人”企業，還在向下一個科技創新點進發。（記者 申智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