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影史第一部百億元票房電影誕生在即。
截至今天零點,《哪吒之魔童鬧海》(以下簡稱《哪吒2》)的累計票房(含預售)96.7億元,位於全球影史票房榜第22位。互聯網上,中國網友時時關心數據&&,以近乎春節守歲的儀式感等待票房躍上百億元的那一刻、中國電影在全球榜上攀登的每一步。自1月29日公映以來,春節檔影片第一、中國影史票房冠軍、全球單一市場票房冠軍,已吸引超1.9億人次觀影的《哪吒2》在十余天裏不斷刷新紀錄、創造奇蹟。且隨着時間推進、海外上映陸續開啟,《哪吒2》還在探測上限。
“超乎所有人想象。”中國藝術研究院教授支菲娜説,但即便在2024年的市場低谷期,一些有識之士仍對中國電影葆有信心,認為隨着綜合國力的強盛、影視市場的成熟、影視製作水平的提升,電影市場會有逆轉頹勢的一天,單片票房也會不斷突破。現在事實證明,百億元——這個對於中國電影看似高不可攀的票房大關並非遙不可及。當里程碑式的數字真正降臨,“《哪吒2》的標杆意義是重大的,它讓業內外重拾對中國電影的信心,更讓海內外重新定義中國電影”。
“若前方無路,我便踏出一條路”——片中的高燃&詞與影片的現實境遇微妙互文。登上百億&&的《哪吒2》,究竟踏出了一條什麼路,又扭轉了怎樣的乾坤?
確證內容精品化之路:讓所有“不認真”無處遁形
元宵夜,餃子導演又一次被送上熱搜前排,話題再度圍繞他的手繪破億海報展開。一條高讚的評價何嘗不是影片成功之道的小小注腳:“一筆一筆滿滿真心的人,幹什麼都會成功。”
中國傳媒大學教授、中國電影理論評論委員會理事索亞斌用“罕見的三高作品”來形容《哪吒2》,高藝術完成度、高觀眾兼容度、高情緒價值滿足感。尤其是影片從商業美學的角度看,達到了當下中國電影的較高水準,對傳統文化中的經典故事進行了創造性改寫,富於中國特色與時代精神,主題意蘊具有較豐富的闡釋空間。
歸根結底,好內容才有好未來。“內容精品化,核心還是講好故事嗎?”支菲娜很直白,假如説前些年的中國電影市場一定程度“人傻錢多”,那麼觀眾都被“騙”聰明了,“現在的大銀幕會讓所有從業者的‘不認真’無處遁形”。她把商業電影一分為二,造夢的就該邏輯通暢、畫面綺麗、突破想象;寫實的就要“下生活”,忠於現實地寫好人們的痛和甜。
2020年的《鬼滅之刃》吸引日本人口占比22.7%的觀眾入場,2016年的《星球大戰:原力覺醒》吸引美國人口占比33.7%的觀眾,影視強國的內容精品多能在本土市場一呼百應。中國有龐大的人口紅利,以好內容謀求市場的好反響,用良幣驅逐劣幣,2億人次絕不是中國電影單片受眾天花板。
工業化升級之路:以本土方法論重構中國電影工業標準
為做好《哪吒2》,130余家中國動畫公司拿出“壓箱底”的技術共創“萬龍甲”的故事,被觀眾津津樂道。在中國文化範疇內,4000多名中國動畫人托舉起屬於他們的星辰大海,這是一則眾志成城的美德故事。之於電影産業,那更是一個擺脫了西方影視工業力量後、本土製作依然有能力走出新路徑的勵志樣本。
在學界看來,《哪吒2》一飛沖天並非無跡可尋。早在2015年,出品方光線傳媒就成立光線彩條屋,專攻動畫電影製作。10年路漫漫,當然有《大聖歸來》《哪吒之魔童降世》等高市場回報作品,但也經歷過《深海》等反響低於預期甚至成本的探索。與此同時,包括追光動畫、華強方特、原力動畫、紅鯉動畫等在內的本土動畫企業,近年來深耕內容、鍛造技術,高度尊重藝術創作、生産規律,專注於每一幀畫面的藝術表現力本身。終於在《哪吒2》到來時,錨定了中國動畫電影乃至更廣義的類型電影的工業化水準——以本土方法論重構中國電影工業標準。
上海戲劇學院副院長、教授聶偉認為,《哪吒2》帶來的最大啟示,是中國動畫從單兵作戰邁入了工業化協同。“業界一直期待中國動畫工業化標杆誕生,但這需要市場支撐,單憑一腔熱情難以達成。這次,觀眾用實實在在的票房回報了團隊的工業化嘗試,希望是建立標杆的一次好機會。”那將是作品走向大眾、走向更廣闊世界的底氣。
激活青年受眾之路:“社交化觀看”延長作品生命力
曾經,“電影已死”的悲觀論瀰漫全球。好萊塢早早判斷,電影是屬於上個世紀的“古董”。但眼下,為《哪吒2》着迷最深的、自詡“哪吒精神股東”的有太多年輕人。《哪吒2》的百億成績單,不僅成為“中國電影是中國經濟晴雨表”的一個微觀縮影,更引發全球注目——即將誕生130周年的世界電影,仍有可能激活青年受眾。
這不,社交媒體上,年輕人聚集在“百億補貼”的話題中,以調侃語氣行凝聚共識之實。中國人民大學新聞學院視聽傳播係副主任、副教授何天平將此景觀歸為電影這項130歲藝術門類在數字時代的爆裂重生。“數字時代的觀看具有很強的影視生態延展性,既包括了聚焦於圖像文本本身的解讀,更會發散出一系列超越圖像文本的意義空間。”他説,受眾的“二創”“共創”以及“社交化觀看”也許有些未必關乎作品本身,卻持續營造出作品傳播的火熱局面,有效延長了作品可見於大眾的生命力。這就能理解為什麼春節檔收官、元宵已至,但有關哪吒的話題依然熱鬧無比。“當然,前提還是內容本身有能被挖掘、被解構的充分空間,説到底,好內容還是一切的基礎。”
聶偉則從內容層面找到影片激活青年的門道,“票房數字代表了觀影人次,也代表了青年觀眾的情感公約數”。在他看來,一段時間,暴怒的、無能的、隱身的父親在國産片中並不少見,“而青少年敘事又天然帶有‘無因的反抗’”。兩部“哪吒”電影,用“新國風”塑造“新父子”,從“剔骨還父”轉換為“父子聯戰”,打破了我們對青年影像的刻板印象——從前總覺得青年電影的青年性歸於反抗,反抗的第一目標就是前一輩。“但青年人總會長大成為父親。‘哪吒’系列讓我看到,銀幕上的角色在不斷反抗社會對自己的偏見,同時也在反抗內心對自己的刻板設定,所謂破除偏見,先自破心魔,自己信,才能讓人信。”
“電影是個造夢的行業。”支菲娜説,不僅是觀眾在大銀幕前沉浸式入夢,“它也允許電影人夢想成真——為了藝術和觀眾而勇攀高峰,市場會回報更多可能性。”記者 王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