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影院，人們還是不願離開哪吒的世界。萬達影城幕落，小朋友出場幾乎人手一個周邊。上影百聯影城，萬代南夢宮推出的哪吒周邊貨架前人頭攢動，工作人員指着一排空貨架告訴記者：“上架後兩天賣空，敖丙最受歡迎，也有很多人打電話來影院問。”

據統計，截至2月10日21時，《哪吒之魔童鬧海》票房已逼近85億元，成為全球影史票房榜前30名中唯一的非好萊塢影片。電影之外，其衍生品開發也表現搶眼：哪吒系列形象授權周邊在淘寶上銷售額突破5000萬元，其中泡泡瑪特盲盒火速售罄，平均每天超過2萬人在線搜索。FunCrazy×《哪吒之魔童鬧海》手辦眾籌目前超過2500萬元，此前售罄的敖光版手辦已上線第四批。此外，番外繪本熱賣，二創視頻火爆全網，更有不少游客到成都打卡製作電影的可可豆公司，還有網友用AI邀請哪吒來上海Citywalk……“正如影片中哪吒與敖丙在海底妖族的幫助下聯手衝破天元鼎，《哪吒之魔童鬧海》也頂開了中國電影産業的既往天花板，就好像我們一直在‘爐’內‘煉丹’，壓根沒想到頂開後是如此廣袤的天地。”上海溫哥華電影學院副院長陳曉達説。

業內提醒，“哪吒旋風”令人振奮，但中國電影IP深度開發依舊有很長的路要走，遠未抵達産業的最高天花板。數據表明，國內電影市場90%以上的收入依賴票房與植入式廣告，衍生品收入卻不到10%。而放眼國際，在成熟商業模式下，動畫、科幻、魔幻等電影的收入只有30%至40%來自票房，其餘都來自電影衍生品授權和主題公園等多元化版權運營，並帶動文旅等發展。陳曉達&&，深度開發IP是一項系統化工程，不僅關乎電影産業升維，更是在東方美學、技術倫理與多元價值中尋得人心的“共振”。

受眾“全齡化”：曾經的兒童專屬成為老少咸宜

燈塔專業版數據顯示，《哪吒之魔童鬧海》觀影總人次已達1.7億，其受眾各年齡段佔比較均勻，呈現出“全齡化”的趨勢。陳曉達分析，春節觀影的“新年俗”集中釋放了原本低頻的觀影需求，而該片“老少咸宜”的通用型語言與高質量特效使其成為家庭社交的首選，也讓中國動畫電影不只是兒童專屬。

值得一提的是，影片表述的“家庭”概念正在褪去傳統文本中“權威”與“秩序”的標籤，與“情”相連。哪吒面對母親直接愛意時的羞赧與逃避，是青少年處理親情關係時多元表達的一隅；影片結尾東海龍王敖光那句“父輩的經驗畢竟是過往，未必全對”，是承認代際價值差異並以“放手”完成父與子的對話。陳曉達認為，“新家庭觀的導入，是電影當代性改編與致敬傳統的巧妙平衡。現在多為80後、90後帶娃，孩子多是‘網生代’及‘游生代’，親子關係從‘上下有別’向‘平等對話’轉移，電影及時捕捉到當代家庭觀念的代際演變，易獲得普遍共鳴。”

然而，“育兒啟示錄”屬性的另一側，不少網友疑惑：“父權”消失後，哪吒本人還如何“抵抗”？北京師範大學文學院副教授白惠元以“朋克哪吒”的意象作解析，從反抗父權到反抗等級制度，“少年意氣小哪吒從古典文學中走來，不斷變身，並被不同媒介重構”。

轉移哪吒的“抵抗”形式頗具巧思，但影片中親情敘事的冗余與哪吒“自省”意識的喪失，使得改編有些抽離。具體看，影片中三對父子對家庭觀的重復宣言，似乎讓親情表達變為一種“表演藝術”。而哪吒始終以感性感受而非理性判斷走上“反叛”之路，也並非人物真正的成長。導演陶海認為：“《哪吒之魔童鬧海》重視劇本創作，這是動畫電影有意識的進步，但仍有提升空間，特別是‘發狠’的人物動機以及‘硬拔’式的情節推動是劇作大忌。”此外，家庭觀還可有更多層面的闡釋，不見得一定以“母親犧牲”換取自身“成長”，這一情節，在同為春節檔的《射雕英雄傳》中郭靖與母親身上，也猶如複製粘貼。新的親情關係如何描摹，經典文本中的家庭敘事如何改編，是中國動畫電影創作需要繼續思考的命題。

升維中國電影工業：IP深度開發需“一步一腳印”

內容之外，《哪吒之魔童鬧海》在票房、衍生品開發、社會討論等多維度的持續火熱和在各年齡圈層中的溢出效應為中國電影帶來何種啟示？

共創是被頻頻提及的關鍵詞，與電影一起火爆出圈的數量豐富的二創視頻是有力見證。無論是“哪吒演我春運回家”獲取10萬+的“一鍵三連”，還是網友用砂糖橘等年貨“整活”石磯娘娘引起的全網接力，讓角色不僅僅活在電影裏，而是跳出銀幕觸達更廣泛的人群。溢出的解讀角度，也讓人們在電影眾生相中看到了自己的生活，與“悶頭幹飯的土撥鼠”“‘醜強慘’的職場申公豹”狠狠共情。當IP激發了用戶的創作欲，便完成了“觀影-消費-再創作”的完整鏈條。

IP衍生品，則擊中了時下文化消費的另一靶心。據業內人士透露，影片策劃過程中同步開展IP周邊籌備，多家生産商提前洽談。導演餃子率主創團隊“不放過任何一個蝦兵蟹將”，技術團隊中不乏紅鯨影視、黑屋文化等熟悉游戲製作的公司，推動影片中人物出場“游戲化”，皆為IP轉化奠定高質量基礎。目前官方授權泡泡瑪特、卡游、萬代南夢宮、森羅萬象、靈動創想、FunCrazy、iFoodToy等多家品牌推出卡牌、搪膠玩偶、印章、擺件、繪本、電影收藏卡、食玩、主題皮膚等周邊産品，據淘寶數據，多款盲盒上架即售罄，可見游戲性強的周邊更受歡迎。美醜哪吒的“變臉”，更推動1979年版上美影《哪吒鬧海》、2003年版動畫片《哪吒傳奇》系列周邊銷量提升。

“成熟的IP開發是電影工業化的強心針，能夠推動電影在文化生態鏈中持續産生影響力，形成社會公共議題的熱點，並引起技術與其他領域的多維聯動，激發相關經濟産業的活力。”陳曉達説，在國外頂級電影公司的商業模式中，是依靠“特許經營”權完成IP深度開發，將票房轉化為主題公園、文旅項目等，在效益上實現“長錢”，而我國電影産業還處於探索階段。“不過一步一個腳印慢慢來，開始了就是好事兒。”正如餃子所説：“出來混最重要的是什麼，首先是‘出來’。”“天下之事都不新鮮，所有難做的事都是人做出來的……想，全是問題；做，才會有答案。”

中國電影，行則將至！（文匯報見習記者 孫彥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