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駐站》導演劉雪松:最孤獨的民警他們的日常平淡卻不平凡-新華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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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 01/22 09:03:43
來源:北京青年報

《駐站》導演劉雪松:最孤獨的民警他們的日常平淡卻不平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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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演劉雪松(前排右二)與劇組人員在《駐站》拍攝現場

  在影視劇中,刑警、特警、片警等角色頻繁出鏡,早已家喻戶曉。然而,駐站警這一警種卻鮮為人知。駐站警,是派出所在偏遠車站設立的特殊崗位,他們肩負着鐵路沿線的巡邏任務,同時還要維護車站周邊的治安秩序。在那些偏僻的三、四等小站,常常只有一兩名警察常年堅守,他們也因此被稱為“最孤獨的民警”。

  隨着電視劇《駐站》的熱播,“最孤獨的民警”正走進大眾視野。這部改編自“金盾”文學一等獎作品、曉重同名小説的劇集,是首部聚焦駐站警察的影視作品,目前正在中央電視台一套和騰訊視頻播出。

  1月20日,導演劉雪松在趕往機場的路上接受了北京青年報記者的採訪,他笑説《駐站》播出後受到觀眾喜愛,自己並不感到意外。因為在拍攝時,他就相信,這個接地氣講述普通人的故事,由一群認真投入的主創演繹出來,一定會是一部打動人心的作品,“唯有真誠最動人”。

  電視劇《駐站》講述了花城北站(火車站)派出所警察常勝(郭京飛飾),人到中年在遭遇事業瓶頸的同時又經歷着婚姻危機,為了逃避現實壓力,來到偏遠小站東寨當起了駐站警的故事。這方水土看似平靜實則暗流涌動,常勝“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在將困難一一化解、圓滿完成駐站任務的同時,也充分展現了善良、幽默的人格魅力。

  《駐站》原本劇名為《小站警事》,播出前又改回了與原著小説同名的《駐站》,劉導&&:“正因為很多人不了解駐站警,我們才更要讓大家知道這個警種。讓更多人認識他們,本身就是一件非常有意義的事。”

  “複合型”題材 像一幅細膩的城鄉生活畫卷

  記者:您曾執導《幸福到萬家》《下一站婚姻》《急診科醫生》《婚姻的兩種猜想》《血戰松毛嶺》等多部口碑佳作,請問您這次是如何被小説《駐站》打動的?

  劉雪松:我四年前讀到了這本小説,當時就被它深深吸引。小説詼諧幽默,劇情跌宕起伏,充滿了戲劇張力,卻又貼近生活,毫不刻意拔高。它真實地刻畫了駐站警察的喜怒哀樂,看完小説,我就迫不及待地期待劇本的呈現。

  我從小在軍人家庭長大,自己也曾當過兵,不少戰友後來都成了警察,所以我對這部作品格外有感觸。我把《駐站》定義為一部“複合型”作品,它以男主角常勝為核心,串聯起家庭日常、案件偵查和鄉村發展等多條線索。它就像一幅細膩的城鄉生活畫卷,展現了當代中年群體在人生變革中的困境與努力。

  這部作品不僅展現了公安幹警的無私奉獻,也真實呈現了他們作為普通人家常的一面。脫下警服,常勝是丈夫、父親、兒子,他也會遭遇家庭矛盾,也會有內心的掙扎。這種“複合型”敘事融合了我過往拍攝多種題材的經驗,讓我駕馭起來得心應手。而且,它還完美保留了小説的幽默與輕鬆,讓人在歡笑中感受到生活的溫度。

  記者:從小説到劇本的改編過程中,您主要進行了哪些取捨?

  劉雪松:最大的取捨是弱化了它的地域性,小説中有大量的相聲元素,而我們要做的,就是把這些元素進行提煉和轉化。那些具有天津方言韻味的對話和極具地方特色的文化背景描述,雖然很“哏兒”,充滿韻味,但可能會限制受眾的理解。我們通過多次研討和創作會議,逐句斟酌,把方言轉化為通俗易懂但不失角色個性的語言,同時保留了部分能體現地域風情的文化符號,將其巧妙融入劇情,使其成為增添故事色彩的點綴,而非理解障礙,讓故事能在更廣闊的地域範圍內引發共鳴。

  還有一個很大的改編,是東寨村的盜匪張萊西,這個人物在原著裏沒有名字,只有一個叫“土裏鱉”的綽號。我們編劇為他賦予了新的背景:他在深圳打過工,成了偏僻村莊裏難得見過世面的人,還帶回來一個創業的夢想,只不過走錯了路。這樣的改編增加了這個人物的複雜性和戲劇點。此外,我們還對常勝和王冬雨的人物走向做了較大調整,讓他們的故事更加符合電視劇的敘事節奏,更加“電視化”。

  講“小人物”的“不得不”

  記者:聽説您在籌備這部劇時,還特意看了老電影《今天我休息》。

  劉雪松:是的,以往影視中的警察題材主調大多是悲壯、緊張、驚悚、動人心魄,但這次我想拍一部輕喜劇,風格截然不同。想來想去,突然想起了小時候看過的電影《今天我休息》,那種輕鬆詼諧的風格,正是我想要的感覺。

  記者:駐站警的特殊性決定了《駐站》的敘事重心,這部劇並不聚焦於罪案和刑偵過程,而是圍繞人物的個性、生活和職業展開。拍攝前,您和主創團隊肯定接觸過不少駐站警,他們給您留下了怎樣的印象?

  劉雪松:我們和駐站警有過深入的座談和交流。在溝通中,你會發現他們其實和普通人沒什麼兩樣。執行任務時,他們會對陌生人保持警惕,可是當你和他是同事、朋友,是交流對象的時候,他放鬆下來時,就是和你我一樣的普通人。他們大多愛聊天、性格很開朗。如果性格太內向,又得獨自駐守小站,那可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所以,像常勝這樣性格開朗的人,很適合當駐站警。

  駐站警察是警察中非常普通,但又非常重要的警種,他們雖然是小螺絲釘,但很強大。跟他們的接觸,讓我們獲取很多營養和力量。

  交流之後,我更堅定了自己要在《駐站》中講述的,就是這些普通的“小人物”,以及他們那些“不得不”的故事。

  我拍的不是一名警察如何建功立業,而是一個普通警察背後的故事。他事業上遭遇挫折,孩子學習不努力,妻子不理解他,甚至要離婚,生活跌入谷底。所以,常勝去做駐站警最初只是在躲避家庭煩惱,同時也在彌補內心的愧疚——對師傅的愧疚。他本想借機放鬆一下,沒想到做了駐站警後,反而遇到了更多事。這點很像電影《今天我休息》,主人公本來想休息,結果遇到一堆事,要面對各種麻煩,又總能笑着解決。我也想在《駐站》裏講述這樣一個普通男人,在“不得不”的情況下,做了自己該做的事,用自己的態度、能力和勇氣去面對一切。所以,在劇中,常勝對王冬雨説:“我有一個很大的理想,就是做好一個普通人。”

  郭京飛拍這部劇累到病倒

  記者:郭京飛將常勝演繹得活靈活現,他的表現是否也超出了您的預期?

  劉雪松:他就是扮演常勝的不二人選。小説裏有一句話評價常勝,説他“有點調侃,但很真誠”,郭京飛最為適合,還能在憨中帶着精明,他的表現一次次超出我的預期。作為絕對的男一號,京飛不僅演技出色,還為整個劇組帶來了巨大的能量。他對其他演員的幫助、對現場氣氛的調劑,甚至對我導演工作的支持,都讓我深深感激。

  京飛常常在現場“扎根”,拍完戲也不回休息室,而是坐在一旁,和場務、攝影組、燈光組的人調侃打趣。他能叫齣劇組裏好多同事的名字,和大家開玩笑打趣。有一次,我聽到他們笑得前仰後合,京飛後來看見我,笑着説:“大家太辛苦了,我陪大夥兒聊聊。”

  京飛在劇組裏讓大家都放鬆,開心,但他自己卻因為高強度工作而病倒過。這部劇拍到一半時,有一天他在現場吐血了,主要是攀枝花天氣太熱了,當天還要拍他跑步的戲,可能又吃了冰的東西……再加上那段時間拍攝的壓力和高強度,幾個因素疊加導致的吧。醫院要求他住院七天,結果第五天他就鬧着回來,他擔心自己休息,我這裡的壓力太大了。

  他在這部劇裏有八百多場戲,幾乎天天都有。但大家還是想讓他好好休息一下。可他非要跑回來。我跟他説:“求你了,好好歇歇吧!我先去拍農村的戲。”農村的戲份他相對少些,我先拍別人的。

  京飛對年輕演員李浩菲的幫助也很到位,他真的很會照顧人。而且,他和我、陳數、浩菲、阿如那、林永健溝通時,方式都不一樣,這點和我很像。作為導演,我深知不能用一種方式對待所有人。京飛在這方面經驗豐富,他能敏銳地捕捉到每個人的個性和習慣,溝通起來游刃有餘。

  比如陳數,她是成名已久的演員,對自己角色有自己獨特的理解。而京飛作為她戲中的老公,又從男性視角給出了自己的解讀。如何讓這兩種理解達成一致?我覺得陳數和京飛都做得特別好。

  記者:感覺劇中看到郭京飛確實瘦了不少。

  劉雪松:他住院後得瘦了十多斤,我都着急了。我説希望你第七天的時候胖一點,因為第七天要拍他剛到小站的戲,那時不能瘦得太明顯。演員們都經驗非常豐富,有辦法胖,比如説大量喝水讓自己腫一點。

  使用京劇元素除了感情原因,還有傳承之意

  記者:劇中京劇元素還用了很多,像電視劇開始唱的《挑滑車》,讓人聯想起劉佩琦老師在《大宅門》中的表演,您這麼設置是受其 啟發嗎?

  劉雪松:我最初還真沒想到《大宅門》,但是知道劉佩琦老師能唱老生,唱得非常好。那天京飛在片場時哼了一段京劇,我説你唱得還不錯呀,他説我不行,我沒有佩琦老師唱得好。他這話一説,我腦子裏就有了一個想法。佩琦在戲裏演京飛的師傅,教他做人,傳他手藝。所以,師傅平時喜歡哼幾句京劇,徒弟也跟着哼幾句。師傅走了之後,京飛就把唱京劇當成了對師傅的一個念想。

  除了感情原因,還有重要的一點是傳承——師傅走了,曲兒還在呢。就像我們戲裏頭,師傅走了,徒弟還在,就這麼傳承着,把咱們的社會脊梁給接續起來了,是一樣的。

  另一方面,京劇的唸白和唱段在關鍵情節中出現,比如開始時的《空城計》,幾句唱腔,就奠定了這部劇的基調。在一個偏遠山區,有一座鐵路小站,駐守着一名孤獨的警察。而故事,就從這裡開始。比如立大旗時唱的京劇,增強了劇情的儀式感和情感張力,使觀眾更能感受到角色內心的情感波動,有意境還有一些喜劇效果。

  記者:劇中所展現的駐站警察與盜匪的鬥爭經歷尤其獨特。比如,劇中有一場常勝用煙花與盜匪大戰的戲,就非常有意思。

  劉雪松:這場重頭戲不僅有着極強的視覺效果,還帶有一定的黑色幽默和戲劇效果。作為警察的常勝以煙花作武器,甚至讓盜匪們心生崇拜。這場戲的拍攝確實難度很大,但好在製作部門和演員都比較成熟,我們用了兩台飛行器、四台機器,順利完成了這場獨特的警匪大戰。

  困難都不來找你,就沒意思了

  記者:您剛才提到《駐站》是“複合型”題材,都是您曾拍過的領域,那麼您拍《駐站》的時候,還會覺得有難度和挑戰嗎?

  劉雪松:我覺得有難度、有挑戰是特別有意義的一件事情。你做導演做到十年以上,困難都不來找你了,那你就頤養天年了,就沒意思了。

  這次《駐站》拍了三個多月,有困難有挑戰,劇中既有農村戲,又有行業劇,還有都市家庭倫理劇,三種完全不同的風格,作為導演如何調和?這非常考驗人。京飛的想法天馬行空,和陳數這種青衣演員合作,又該如何調控他們的表演?作為導演,我必須從故事的講述風格、電視劇的整體風格,到所有演員的表演風格,進行嚴格把控。我覺得這個過程就很有意思。然後在剪輯、播出時聽到大家相對肯定的時候,就更加開心。所以我的字典裏,真的沒有什麼困難是讓人害怕的。

  記者:電視劇播出後反響很好,您想到了嗎?

  劉雪松:預料到了,所以我真的沒那麼激動,能夠被觀眾喜歡,坦率説我覺得是應該的。

  記者:您在這個戲拍到什麼時候,就覺得心裏有譜了?

  劉雪松:一個是京飛拍戲吐血的時候,一個是最後兩周的時候,我發燒39℃,在現場一邊輸着液一邊拍戲,把自己都拍樂了。因為這部戲是我唯一沒有B組的戲,全程都是我一個人扛下來。可就在這樣的時候,我反而知道這個戲一定能成。我相信,只要創作團隊在故事講述和人物塑造上做到真誠,無論是小人物還是小眾職業題材的作品,都一定能引起觀眾的共鳴。

  把喜愛變成職業 這本身就是一種幸運

  記者:在劇中,常勝和妻子周穎因為對孩子的教育問題而産生嚴重分歧,他們教育孩子的方式是“慈父嚴母”,您在生活中對孩子更像常勝還是更像周穎?

  劉雪松:我和京飛扮演的父親比較像。她因工作經常不在家,我也是。我和女兒雖然沒有那麼多時間見面,但是父親和女兒就是天然親。我的女兒在練高山大回轉滑雪運動。我覺得,好的父母應該早點幫孩子找到屬於他們的那扇門。每個孩子都不一樣,有的天生喜歡學習,註定要上好大學,在科技領域為國家做貢獻;像我女兒這種,對滑雪瘋狂熱愛,那我為什麼不讓她在自己熱愛的領域為國家出一份力,同時也能收穫自己的快樂呢?

  在我看來,孩子首先得健康,品德要端正,再有一技之長。這就是我對她的期望,剩下的就讓她自己去闖蕩吧。

  記者:現在人們的觀賞習慣受短視頻影響很大,您怎麼看待短視頻?

  劉雪松:確實,短視頻的風潮讓很多人變得有點沒耐心了,這事兒還挺讓人着急的。不過,我一直挺認可短視頻的。就像那句老話,短視頻、長視頻都是文藝大花園裏的一朵花。今天這朵開得好,明天那朵長得棒,不能只挑一種,得百花齊放才好看。

  短視頻對《駐站》還挺有幫助的。打開網站,到處都能看到《駐站》的短視頻,這都是在幫我們做推廣。而且,《駐站》的節奏比較快,這也是考慮到短視頻對觀眾的影響。但我肯定不會丟掉劇的“情緒表現”,比如常勝吹口琴、牽着狗漫步於火車道旁巡邏等等,我還是要有留白。

  記者:拍攝《駐站》後,您覺得自己有什麼變化嗎?

  劉雪松:整個人的心態更平靜了,這是一個發自內心的回答。《駐站》通過常勝的故事,探討了人們在困境中如何尋找勇氣與希望。想想自己生活得這麼好,還能做自己喜歡的事,還有什麼理由不珍惜、不感恩呢?

  記者:一直以來,您的作品非常高産高質,請問您是如何保持這麼旺盛的創造力的,有什麼秘訣、方法嗎?

  劉雪松:就是喜愛,把喜愛變成職業,這本身就是一種幸運。就好像你一輩子都在旅行、在玩,而且玩得特別有意思。你把文字變成有溫度的畫面,和大家一起努力,把它變成一部能讓很多人看到的作品。如果觀眾能從中汲取營養,甚至得到一點幫助,那就是一種幸福。而這種幸福感和愉悅感,就是我一直在拍攝的動力。

  文/本報記者 張嘉 供圖/木言

【糾錯】 【責任編輯:蘇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