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倉》“90後”編劇導演張裕笛:只有經歷了生長痛 才能成為大人-新華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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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 08/30 09:04:45
來源:北京青年報

《倒倉》“90後”編劇導演張裕笛:只有經歷了生長痛 才能成為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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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倉》編劇、導演張裕笛

  倒倉,是青春期開始的標誌,也是京劇演員需要跨越的變聲期“關隘”,正在上映的電影《倒倉》中,少年成長與京劇國粹發生“碰撞”,所有的焦慮與迷茫都集中在了倒倉這一蛻變時刻,青春故事由此變得扣人心弦。近日,影片導演兼編劇張裕笛在接受北京青年報記者專訪時&&,自己一直想拍攝一部青春題材的作品,但又不想泛泛而談,而京劇元素,讓故事有了獨特的切入點,“倒倉與青春成為了一對非常好的組合。如果你正在經歷青春期,我希望你看完這部電影會覺得長大沒有那麼可怕,如果你已經度過了青春期,我希望你會覺得年輕真好。”

  《倒倉》由“90後”張裕笛執導,霍雪瀅、張裕笛編劇,邊程、周美君、張弛、陳少熙、徐世昕、劉鈞以及京劇名家宋小川出演,講述了戲校學生孫小磊正面臨着人生第一場重要的比賽,遲遲未來的變聲期卻令他焦慮不已。準備比賽的過程中,孫小磊和時佳慧、謝天賜成為朋友,三人在酷熱的夏天裏迎接屬於青春期的倒倉。

  以真實的青春 真實的成長去構建主角

  儘管片名為《倒倉》,但是張裕笛&&,影片講述的不是孫小磊一個人的倒倉,而是所有人在青春期都要經歷的關口。

  張裕笛透露,影片創意起始於2017年,靈感源於她與雪瀅一次偶然的聊天,“雪瀅是我的大學同學,她是一位京劇票友,經常去聽戲,她跟我提及説,很多學京劇的小朋友,可能以前是一個小角兒,但是在經歷了倒倉之後,嗓子就不再適合唱戲了,只能去給別人跑龍套,甚至他們的戲曲生涯就到此為止了。我覺得這很適合講一個關於青春的故事,對於京劇演員來説,藝術生涯至關重要的倒倉節點與青春期是吻合的,是步入青春期的開始,而聲音上的變化,也是他們身體和思想變化的開端。”

  影片中的三位核心角色——正在經歷倒倉期的孫小磊、學老生的女孩時佳慧、已經完成了倒倉的謝天賜,都有着鮮明的個性和成長困境。張裕笛&&,最開始自己的腦海中只有人物的朦朧框架,在國戲附中深入采風的過程中,從真實的京劇少年身上汲取了很多靈感,“與其説是我們創造了這幾個角色,不如説是這幾個人找到了我,我在國戲附中采風時,遇到了很多有意思的小朋友,跟他們相處的過程,慢慢清晰了每一個角色的樣子,所以説,每一個角色都是有原型的。”

  《倒倉》以真實的青春,真實的成長方式去構建主角,展現京劇與年輕人生活的融合。張裕笛笑稱自己作為女性導演,在塑造女性形象時會有更多偏愛:“我在國戲附中,遇到了一位學習刀馬旦的女孩,她的外表很有男孩子氣,擅長武戲和舞蹈。我在跟她交流的過程中,發現她越來越在意自己女孩子的這一面,她也在嘗試着定義到底什麼樣才是一個女孩,這種對於性別認知的困惑和探索,成為了塑造時佳慧的基礎。我們想通過這個角色來探討,一個女孩是否必須符合某種既定形象,以及她如何在舞&與生活中,尋找並定義自己的性別角色。”

  謝天賜也是張裕笛在采風的過程裏遇到的男孩,“那個男孩出身於京劇世家,他喜歡韓國偶像組合,也嘗試過報名當男團,但後來發現自己還是更熱愛京劇舞&,就又回到國戲附中學習。我們在做這個角色的時候,就塑造了一個從小在舞&上跟隨他父親去演出的男孩,他是否想走不一樣的人生路線,會不會覺得他的生活不是只有京劇?”

  而孫小磊的恐懼和困惑也很有代表性,張裕笛説:“孫小磊心中對時佳慧懷有一絲朦朧的情愫,這份好感卻觸動了他內心深處的恐懼:他開始質疑,當一個人開始喜歡另一個人,是否就意味着他必須長大,必須步入那個充滿變數的青春期?是否就意味着他即將經歷那令人畏懼的‘倒倉’?他的心中充滿了緊張和不安,將這份純真的喜歡與他最害怕的變聲期&&在一起,讓他本能地想要抵抗這份感情,甚至在無意識中抗拒對時佳慧的好感。這導致了他們之間的關係在一段時間內變得擰巴,然而,當孫小磊真正經歷了倒倉,回望自己與時佳慧的關係時,他驚訝地發現,這段關係是獨特而珍貴的,是他成長路上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也是他理解自我、理解世界的窗口。”

  張裕笛認為,只有經歷了生長痛,才能成為大人,也只有經歷了這些青春期的困擾和掙扎之後,才能走向人生的下一個階段。

  京劇是全片的靈魂,但不是觀影的門檻

  電影中,京劇元素不僅僅是一種古老文化的點綴,也深刻地滲透在劇情、角色塑造以及主題表達之中,成為全片的靈魂所在,張裕笛坦承:“先有了京劇的切入點,我們才去做了這個青春片。”然而,張裕笛也&&,《倒倉》的創作難度在於如何讓不懂京劇的觀眾也能輕鬆地接受這部青春電影,“京劇不能成為觀影的障礙。”

  為此,京劇的元素被巧妙地融入了生活中,形成了青春活力與古老藝術的碰撞。張裕笛説:“這也是受到了國戲附中的孩子們的 啟發,京劇已經根植於他們日常生活的每個角落,我至今記得孩子們在朋友圈分享的一張照片,他們在街邊吃着烤串,其中一個孩子臉上還有京劇的花臉妝容,桌邊隨意擺放着訓練用的刀槍棍棒,這些道具與燒烤的煙火氣交織在一起,構成了一幅有趣的畫面,這個片段也被我們用到了電影裏,孩子們用最純粹的方式記錄着生活,卻促使我們在電影中更多地探索京劇與現代生活的結合。”

  學戲曲的孩子是否會有別樣的青春?張裕笛説:“我之前也十分好奇,後來發現他們與普通的孩童無異,同樣沉迷於手機,熱衷於短視頻和偶像文化。然而,他們又有與眾不同之處——在傳統文化的熏陶下,他們展現出一種罕見的堅韌和古典氣質,這在當代社會已不多見。”

  在京劇選段方面,《倒倉》選擇了觀眾耳熟能詳的《武家坡》《鎖麟囊》《春閨夢》等劇目中的唱段,並與劇情形成完美契合。比如,在進行競賽初選的綵排時,時佳慧唱的是《捉放曹》,唱詞是“聽他言嚇得我心驚膽怕”,對應了孫小磊擔心自己的謊言被父親拆穿的緊張情境心理。

  在這部影片的華彩篇章——最後一場大戲的策劃中,張裕笛也在尋找最適合的劇目來作為個人成長故事的完美句點,“我們嘗試了無數方案,希望能在劇情上符合每一個人的夢想落點——孫小磊,為男子氣概焦慮不安的少年,能夠以旦角兒的身份在舞&上綻放;時佳慧,常在舞&形象與現實性別間掙扎,她得償所願地飾演了老生,唱出自己堅定的選擇;謝天賜,總是被眾星捧月的主角,卻要走出光環,以配角的身份體驗不同的舞&&活。最終,宋小川老師以其深厚的京劇造詣為我們指點迷津,推薦了《楊門女將》這一劇目,他還鼓勵我們在尊重經典的基礎上做一些切割和拼接,最終完成了這場重頭戲,既符合角色的需求,又與青春的主題相契合。”

  張裕笛還特別喜歡三人在影片結尾處唱的《定軍山》: “上前個個具有賞,退後難免吃一刀,眾將與爺歸營號,到明天午時三刻成功勞。”張裕笛説:“這是我們寫劇本的時候,被戳到的一個情節,三人看著他們迷茫的不知道去向哪的青春,卻唱起這樣一個鬥志昂揚的段落,也是給自己下一段旅程的一個戰歌。”

  年輕演員帶着天然的少年氣質

  《倒倉》集結了幾位頗有才華的00後新生代演員,張裕笛誇讚道:“幾位演員身上帶着天然的少年氣質,他們和影片的人物非常接近,又非常努力,始終沉浸在角色裏。我們在開拍前一個月,他們就開始進行了京劇訓練,最終從零基礎到有形有神。那時,我每天去看他們訓練,發現他們都會在訓練結束之後,自己再找空余時間繼續用功,都想要做到最好。而且他們在訓練之前,就已經建立了很深厚的友情,所以,他們之間産生的那種化學反應並不是演的,就是真實的朋友狀態。”

  張裕笛笑稱自己每天睜開眼睛走到片場最大的動力,就是可以看到演員們帶來驚喜。她透露,起初選演員時,希望演員有一定京劇功底,所以選了像陳少熙、張弛這種本身就有戲曲功底的演員。“陳少熙本身就是學京劇的,倒倉後轉行學了崑曲,他能夠理解電影裏人物的內心起伏和轉變。陳少熙本人和謝天賜這個角色非常相似,他生活中就是很喜歡開玩笑,喜歡逗別人,有的時候突然會正經起來的男孩。他的飾演讓謝天賜的語言體系一下子就活起來了,我覺得沒有人會不喜歡他,所有人看到他都會覺得這個男孩真的很可愛很有魅力。”

  而選擇周美君來演時佳慧,張裕笛稱是“緣分使然”,“我自己看一個短片的時候,只看了一分鐘,就截圖説,這個女孩兒就是我們要找的時佳慧。周美君身上帶着一種很複雜的魅力,我們其實很怕把時佳慧塑造為一個很直白的假小子,這樣她的人物層次就少了很多,但是周美君一出現,就會覺得她的眼睛裏是帶着故事的,她是一個對自己還在尋找、猶疑,試圖去給自己找一個答案的女孩,所以,我們當時非常堅定想要和她合作。”

  演員邊程則讓張裕笛感慨是“上天賜給我的男主角”,“寫孫小磊這個角色時,我們一直在想,他應該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他不像謝天賜那麼棱角分明,也與時佳慧完全不同,他很擰巴很猶豫,但同時很可愛。他是一個心思細膩、想得非常多的男孩子,他有自己的焦慮,但又很寡言。我第一次見到邊程的時候,他就是一個話不多的人,但是,你會覺得他心裏什麼都已經想過了,所以,他演的孫小磊並不是那種不知道該説什麼的狀態,而是他想了很多,但最終選擇了不説,這個是非常有趣的,是他賦予了角色這樣的特質和魅力。而且在看到邊程的京劇扮相時,我們的第一反應就是‘震撼’。”

  在試鏡的時候,時佳慧的好友鄭藝雯一角也是競爭激烈,張裕笛告訴記者:“我完全沒有猶豫,一眼就選中了徐世昕,因為她讓我們覺得,她一定是會非常真誠地跟另外一個女孩做朋友的女生。”

  影片中湖邊爭吵的一場戲,張裕笛認為很考驗演員的爆發力,“相較於影片中其他情感細膩的場景,這場戲要求演員們展現出激烈衝突。試拍時,我發現演員們儘管肢體上的衝突表現得淋漓盡致,但情感上的張力卻未能完全釋放。為了激發演員們的潛力,在正式拍攝的前一晚,我要求演員們不得彼此交談,營造出一種緊張的氛圍。那個早晨,天氣異常炎熱,幾位演員的情緒也如同火山般爆發,每個人的表現都達到了預期的高潮。周美君告訴我,她當時真切地感受到了角色間的激烈爭執,這種情感的投入讓她完全沉浸在了戲中。那場戲僅僅拍了兩次就過了。”

  張裕笛&&,唯一的拍攝遺憾是沒有讓幾位演員有更多的“即興發揮”:“我後來看剪輯的時候,發現有一段他們的即興表演非常動人,所以,我覺得要是能有更多的時間和空間讓他們能夠即興碰撞,呈現劇本之外的‘神性時刻’,就更完美了。”

  青春不是獨木橋,充滿了更多可能

  電影《倒倉》於2022年的仲夏開機,如今又在暑期檔上映,在張裕笛看來,青春與盛夏有着同樣的濃烈與美好,“想到青春,我總會聯想到夏天,因為在學生時代,我們在夏天會放暑假,那是一段最快樂、無憂無慮的漫長假期,可以和朋友、和自己相處,很多快樂難忘的回憶,都發生在夏天。同時,夏天也是很極端的季節,有着高溫、烈日、暴雨,這和青春期的情緒是很相似的,我們會感受到極端的開心、極端的傷感、極端的活力,或者極端的低落。這些和夏天這種氣氛非常相似,而且夏天所有的東西都更加鮮艷刺眼,這和青春給我們的感覺也是很相關的。”

  而對於主創團隊來説,一起拍攝的那個夏天也同樣讓人難忘,“我們有兩位演員都是在組裏過的18歲生日,電影成為了記錄青春的載體,大家一起走過了這段非常重要的旅程。”

  通過《倒倉》,張裕笛想要告訴年輕人,青春不是獨木橋,充滿了很多的可能,“對於學京劇的孩子來説,倒倉是他們青春期最大的那道坎兒,他們會覺得,如果這道坎兒過不去,接下來的人生可能就毀了。而對於普通人來説,這個坎兒不是倒倉,但也是你青春期必然會經歷的一件事情,可能是高考,可能是你做了某一個重要的決定。我們都曾在很年輕的時候,在某一個時刻覺得人生的全部希望都押在了某一件事情上,如果這一件事情做錯了,就再也沒有機會了,人生會失去希望。但我們希望通過《倒倉》,告訴年輕人不是這樣的,你的人生其實還有更多的面向和可能性,你覺得你站在大霧裏,你看到的是千軍萬馬要過獨木橋,但其實你面對的不是獨木橋,而是一個錯綜複雜的立交橋系統,它有很多不同的目的地,有很多不同的出口。每一個出口都是好的,每一個出口都沒有錯,你甚至走錯了,也可以繞下立交橋轉回來再來,而不是説你的人生一次從獨木橋上掉下去,就是深淵,我想這可能是我們這些從青春期的迷霧裏剛剛走出來的人,會想要鼓勵年輕人的話語,不要害怕你走的每一條路,做的每一個選擇,都是正確的。”

  主創團隊的創造力和驚喜是最寶貴的

  張裕笛本科畢業於復旦大學新聞學院,她發現自己對於講故事更有興趣,於是,在研究生時前往美國南加州大學電影學院深造。《倒倉》是張裕笛執導的第一部長片作品,獲得了第15屆FIRST青年電影展創投首獎,第 34 屆中國電影金雞獎電影創投大會 “中國好故事”優勝項目,今年更是獲得第26屆上海電影節“一帶一路電影周”最受觀眾喜愛影片大獎,第十八屆FIRST青年電影展最佳編劇獎,受到關注和認可。

  張裕笛覺得自己是非常幸運的一個導演,“我的第一部作品就遇到了非常好的合作公司,遇到了非常好的演員。這讓我覺得,只要去認真地講故事,還是會能夠有機會被聽到、被看到的。”

  她坦承自己拍攝這部片子,也有很多擔憂、疑惑或者不確定,“但是,主創團隊給了我最大的信任和支持,無論是演員還是造型指導、攝影老師、美術執導、剪輯老師,他們在這個過程裏帶來的創造力和驚喜是最寶貴的。”

  張裕笛尤其感謝宋小川老師,“宋老師是我們這部戲的主心骨,給了我們非常大的支持,使得這部電影最大可能地去尊重京劇的元素。在京劇裏,勒頭是非常累非常折磨人的事情,即使是專業的京劇演員,勒上頭之後,也要幾個小時就休息一下,更不要説我們這些小演員們,他們勒上頭之後,很快就開始頭暈難受。拍攝《楊門女將》那場大戲的時候,宋老師是第一個到現場化粧勒頭的人,他讓這些小朋友都趕快拍完休息,他是最後一個拍,幾乎一整天都是那樣勒頭的狀態,還不忘幫我們把控現場演出的細節,調整演出的安排。”

  《倒倉》上映後,張裕笛期待有怎樣的市場表現?她謙虛地&&,這部電影能與觀眾在大銀幕上相見,已經帶給她莫大的滿足,“希望觀眾在觀影結束後,能夠感受到那份‘年輕真好’的清新與活力。”

  而提及未來的創作計劃,張裕笛&&,自己對人和人之間錯綜複雜的情感和微妙關係的變化很感興趣,“我可能會嘗試着在根植於現實、有着真實事件背景的故事中,聚焦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和情感糾葛。”

  文/記者 肖揚 供圖/趙倩

【糾錯】 【責任編輯:蘇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