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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華每日電訊12版 神州風物

莫道春風晚來急,建德江上柳煙新

2024-05-31 09:38:28 來源: 新華每日電訊12版 神州風物

▲清晨,游客乘坐“竹筏”造型電動遊船,在建德新安江的江霧中前行。

新華社記者徐昱攝

  李劍平

  “移舟泊煙渚,日暮客愁新。野曠天低樹,江清月近人。”1000多年前,詩人孟浩然坐船經過建德,寫下名詩《宿建德江》。

  建德位於浙江省杭州市西部,新安江、蘭江、富春江在這裡匯合。同時,這裡是千年古嚴州州治所在地。從魏晉南北朝開始,嚴州一直是文化高地,文人雅士在此賦詩多達數萬首。謝靈運、李白、白居易、蘇軾等均有佳作,劉長卿、杜牧、范仲淹、陸游、柳永等曾在此為官。《三國演義》《水滸傳》等名著,也有專門章回記載嚴州的風土人情。

  筆者溯建德江而上,追憶嚴州千年的繁華,回望古代詩人眼中的嚴州風物。

近新安,新安在天上

  從杭州出發,走錢塘江、富春江沿江公路,驅車100余公里,就到達古嚴州府所在地——建德市梅城鎮。嚴州古城北靠巍峨的烏龍嶺,南臨奔流千年的新安江。雄壯、高大的城墻延綿2000多米,不同朝代修建城墻的材料各不相同,有棗紅色石料砌築的,有亂石堆砌的,有沙石夯築的,還有土磚碼垛的,五顏六色的墻體像一條時光編織的錦緞,串聯着一座座城門和城樓。登上澄清門城樓遠眺,古城雖然歷經歲月風霜,但輪廓與風貌如舊,一座明清大城屹立在天地之間。

  嚴州的前稱為睦州、新定。據宋代編撰的《太平禦覽》記載:“隋置睦州,取俗阜人和、內外輯睦為義。”早在603年,隋朝就設置睦州,697年州治移至建德,1121年改名為嚴州,轄建德、桐廬等6縣。明初,嚴州為浙江省11個州府之一,在省內地位僅次於杭州。在清代,嚴州排在杭嘉湖三府之後,屬於江浙地區的第四大府。1959年,建德專區撤銷,原嚴州轄區幾經劃分和撤並,成為杭州市下轄的桐廬縣、淳安縣和建德市。建德作為千年州府所在地的使命也正式結束。

  孟浩然是在唐朝開元年間寫下《宿建德江》的。當時,他離鄉赴洛陽,再漫游吳越,藉以排遣科舉不第的失意和鬱悶。

  “為多山水樂,頻作泛舟行。”孟浩然此行經過富春江、新安江,疊嶂數&&,他頻繁寫詩,“湖經洞庭闊,江入新安清”“彩翠相氛氳,別流亂奔注”。不過,在山水田園的美景中,孟浩然依然有無法排遣的憂傷:“建德非吾土,維揚憶舊游。還將兩行淚,遙寄海西頭。”

  詩中的“舊游”,指的是726年夏秋間,孟浩然在揚州一帶結識了李白。孟浩然的吳越漫游,也讓李白心馳神往。李白寫下《見京兆韋參軍量移東陽二首》,“聞説金華渡,東連五百灘……他年一攜手,搖艇入新安。”

  嚴州至徽州的水路艱險,在歷代詩人作品中隨處可見。宋代詩人范成大,描繪徽嚴之間,灘如竹節,乳灘之險居第一。“清溪可怖亦可喜,造化於人真虐戲。轟雷卷雪鬢成絲,一擲平生來此試。險絕無雙是乳灘,舟如滾石下高山。畫樓正倚黃昏雨,豈識江間行路難。”嚴州近新安郡(又稱歙州,今安徽省黃山市),灘多水急,清代詩人黃景仁有“一灘復一灘,一灘高十丈。三百六十灘,新安在天上”之感。

  1676年考取進士的王吉武,在睦州至新安行舟中述言:“昔聞新安江,眾泉匯交絡。三百六十灘,何年出疏鑿?睦州從西來,蒼翠連巘崿……三里一危湍,五里一急壑。或如湯沸鬵,或如珠散箔。聲驅殷雷怒,勢卷銀河落。”

  “三百六十灘,何年出疏鑿?”清初詩人之問,經歷近三個世紀後終於成為現實。1957年,新中國自行設計、建造的第一座大型水電站在建德縣原銅官鎮開工建設。三年後,一座高105米、壩頂全長466.5米的攔河壩建成,在新安江上游形成580平方公里、擁有上千個島嶼、蓄水量相當於3000個西湖的千島湖。

  從嚴州古城出發,約50公里就是新安江水電站,百米高的大壩上,湖面如鏡,往昔行舟難的新安江,變成聞名於世的&&畫廊。

嚴州山水清絕,高賢遐躅

  當如詩如畫的建德山水遇到唐宋詩人,會激發出怎樣的火花?

  大家耳熟能詳的詩人中,最早在嚴州為官的詩人為中唐劉長卿。774年,劉長卿被罷官後,又貶為睦州司馬,直到781年任隨州刺史。劉長聊初到睦州的心情是比較低落的,寫下《卻歸睦州至七里灘下作》:“南歸猶謫宦,獨上子陵灘。江樹臨洲晚,沙禽對水寒。山開斜照在,石淺亂流難。惆悵梅花發,年年此地看。”

  在睦州任職期間,劉長卿寫了23首詩,主要是與當時在浙江的詩人交流並彼此唱和。

  846年,杜牧由池州刺史調任睦州刺史,任職期間,他興利除弊,關心人民。848年秋,杜牧調任京官時,雨後初霽,他心情頗好地題《除官歸京睦州雨霽》詩:“秋半吳天霽,清凝萬里光。水聲侵笑語,嵐翠撲衣裳。遠樹疑羅帳,孤雲認粉囊。溪山侵兩越,時節到重陽。顧我能甘賤,無由得自強。”

  杜牧在睦州寫下8首詩作。其中,《睦州四韻》詩曰:“州在釣&邊,溪山實可憐。有家皆掩映,無處不潺湲。好樹鳴幽鳥,晴樓入野煙。殘春杜陵客,中酒落花前。”1170多年來,《睦州四韻》一直被認為是寫嚴州的經典詩作,在各種場合被咏誦和引用。

  行走在嚴州古城正大街與總府街交叉口,一座高12米、寬9米的古牌坊引人注目。這是紀念宋代范仲淹的“思范坊”,始建於1599年,圮於清朝末年,1993年重建。這是嚴州古城唯一留存的詩人牌坊。

  歷經風霜的石刻,揭開了一段范仲淹出任睦州知州的歷史。范仲淹在蘇州、慶州、鄧州、青州等十余州當過知州。在睦州任職的6個月裏,他大興學校,建嚴子陵祠於釣&,所作《嚴先生祠堂記》與《岳陽樓記》一起入選《古文觀止》,“雲山蒼蒼,江水泱泱。先生之風,山高水長”成為千古佳句。

  范仲淹寫了37首與睦州相關的詩詞。有記錄睦州為官生活的《蕭灑桐廬郡十絕》:“使君無一事,心共白雲空”“勞生一何幸,日日面青山”“人生安樂處,誰復問千鐘”。

  在《新定感興五首》中,范仲淹也道出睦州發展的無奈與歷史局限性:“孤高宋開府,千載可拳拳”“山水真名郡,恩多補諫官”“稀逢賢太守,多是謫官來”。

  陸游家族與嚴州的淵源比范仲淹深厚得多。陸游的高祖陸軫1049年出任睦州知州,陸游1186年至1188年知嚴州,陸游的幼子陸子遹1226年至1229年任嚴州知州。在嚴州,陸游寫了多首詩詞,從內容來看可謂是“嚴州十二時辰”。建德市嚴州文化研究會會長陳利群説,“三陸”守嚴州被傳為佳話,州人特建“世美祠”以供之。

  歷代嚴州(睦州)官員中,有一個人的官職不大,但是名氣大,那就是睦州團練使推官柳永。1034年三月,柳永(又名柳三變)與其兄柳三接同登進士第,五月出任睦州小官職。50歲才及第,喜悅不已的他把原來柳三變這一名字改為柳永。九月,睦州知州呂蔚因欣賞柳永才華,向朝廷舉薦,因“未有善狀”受阻。柳永填了一首《滿江紅》詞,一直流傳至今——“暮雨初收,長川靜、徵帆夜落。臨島嶼、蓼煙疏淡,葦風蕭索。幾許漁人飛短艇,盡載燈火歸村落。遣行客、當此念回程,傷漂泊。  桐江好,煙漠漠。波似染,山如削。繞嚴陵灘畔,鷺飛魚躍。游宦區區成底事?平生況有雲泉約。歸去來、一曲仲宣吟,從軍樂。”

他鄉秀色四時好

  嚴州聲名遠揚,不光有主政的賢守説好,更重要的是,詩詞名家和路過的太守們都説好。

  江清月明是建德的一大特色,比孟浩然年輕一點的右拾遺耿湋題詩《贈別劉員外長卿》:“建德津亭人別夜,新安江水月明時。”嚴維《答劉長卿蛇浦橋月下重送》:“月色今宵最明,庭閒夜久天清。”建德江對韋莊來説,不是江清月近人,而是江清斷腸處:“睦州江上水門西,蕩槳揚帆各解攜。今日天涯夜深坐,斷腸偏憶阿銀犁。”

  建德被寫入唐詩作品中的主要元素是賢守。劉長卿最受唐詩作者追捧,似乎寫首詩給劉長卿就表明到睦州、建德江游歷過。台州刺史李嘉祐作詩《入睦州分水路憶劉長卿》:“建德潮已盡,新安江又分。回看嚴子瀨,朗咏謝安文。雨過暮山碧,猿吟秋日曛。吳洲不可到,刷鬢為思君。”

  世稱“岑嘉州”的岑參發現,與西北邊塞“北風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飛雪”的雄壯、蒼茫相比,江南建德江更加清麗多情,便寫了一首詩:“手把銅章望海雲,夫人江上泣羅裙。嚴灘一點舟中月,萬里煙波也夢君。”

  杭州刺史白居易嚮往鄰郡睦州,在一座驛館中與崔存度喝醉酒,出口成詩:“夜深醒後愁還在,雨滴梧桐山館秋。”

  唐宋時期,各路詩人作品中描繪了嚴州四季美景。在戶部尚書、開封府知府錢勰看來,睦州秀色四時好。正如他的詩《睦州秀亭》所寫:“花初擁檻發,山晚與雲青。”

  嚴州的春色,美在水。唐代戶部侍郎吳融在《新安道中玩流水》中描繪:“一渠春碧弄潺潺,密竹繁花掩映間。”唐代詩僧皎然,是南朝謝靈運十世孫,題詩《送韋向睦州謁獨孤使君汜》:“才子南看多遠情,閒舟蕩漾任春行。新安江色長如此,何似新安太守清。”花間派詩人代表溫庭筠寫嚴州春天的繁花似錦:“綠昏晴氣春風岸,紅漾輕綸野水天。”

  元代杭州府、江寧府知府陳軒《泛清溪》詩曰:“曉煙如練曳平津,一棹東風兩岸春。”南宋理學大家朱熹坐船經過嚴州,春風拂面,吟詩道:“一山雲水擁禪居,萬里江樓繞屋除。行色匆匆吾正爾,春風處處子何如?”

  題咏嚴州夏季的詩詞相對較少,明末清初文學家、戲曲家李漁的《嚴陵紀事八首》可謂代表作品。1675年夏天,李漁送兩個兒子到嚴陵應童子試,“寓何晝公使君園亭,湖光山色,明月清風,迭為地主。又得觀察萬肅庵先生暨郡守、治中、邑宰諸侯,適館授餐,交相拂拭,非但忘暑,不知此身之在客矣”。李漁題詩八首:“嚴陵風景曠難收,今日何期寓此樓”“暑月溫和儼似春,只因寄跡在湖濱。江山風月皆留客,不獨居停是主人”“未能免俗輟耕鋤,身隱重教子讀書。山水有靈應笑我,老來顏面厚於初”。

  面對嚴州秋色,有的詩人傷感、孤獨。992年進士趙湘在新定旅館中作詩曰:“歲月鄉關外,溪山暝色中。孤城秋閉雨,獨客夜聞鴻。”有的感受到的是美好絢麗。謝靈運筆下也有新安秋景:“江山共開曠,雲日相照媚。景夕群物清,對玩鹹可喜。”蘇軾、蘇轍坐船過嚴州,蘇軾用《行香子》詞牌填詞描寫秋天:“一葉舟輕,雙槳鴻驚,水天清、影湛波平。魚翻藻鑒,鷺點煙汀。過沙溪急,霜溪冷,月溪明。”

  吟咏嚴州雪景的,有宋代詩人趙湘:“江城逢歲莫,獨自倚樓&。積雪明孤島,微陽在早梅。水搖冰欲泮,春近雁思回。故國還如此,歸心但暗催。”

嚴州不守,臨安必危

  走在嚴州古城,總府街給人感覺有些神秘色彩。這條長1.5公里的街道是從總兵府中延伸出來的。960年,21歲的趙光義授睦州刺史、睦州軍防禦使兼御史大夫。1122年,14歲的趙構授遂安軍(睦州)節度使。1257年,17歲的趙禥授鎮南遂安軍節度使。他們後來分別是宋太宗、宋高宗、宋度宗,嚴州因此被稱為“潛龍之地”。

  北宋時期寫嚴州的詩詞鮮有涉及軍事戰爭的題材,南宋時期則恰恰相反,當時嚴州正好處於京畿重地,一些詩人記載了戰鬥的殘酷與紛爭,這與南宋末年北方大軍壓境的緊張氛圍有關。愛國詩人陸游的《嚴州大閱》,讓人仿若目睹嚴州金戈鐵馬、威武雄壯的場面。

  面對北方強大的金兵,嚴州不守,臨安(今杭州)必危。作為嚴州知州,秣馬厲兵是陸游的首要任務:“鐵騎森森帕首紅,角聲旗影夕陽中。雖慚江左繁雄郡,且看人間矍鑠翁。清渭十年真昨夢,玉關萬里又秋風。憑鞍撩動功名意,未恨猿驚蕙帳空。”

  在嚴州古城有校場坊、教閱坊等軍事類標誌牌坊。清朝光緒年間《建德縣誌》記載:“教閱坊,在武定門外大教場東。”“教閱坊”三個大字,為清朝兩江總督馬新貽題書。教場約有兩個足球場地的面積大,是宋、元、明、清時期嚴州府駐軍操練、演習的地方。

  明清時期,嚴州城內設有總兵府。總兵為正三品,嚴州知府為正四品,這説明總兵府的地位顯赫。嚴州城內常年駐軍,範圍涉及浙、皖、贛、閩四個省,人員有2000多名。

  元末明初,一場發生在嚴州的戰事,被施耐庵寫入《水滸傳》,成為“宋江平方臘”中的關鍵戰役,睦州和烏龍嶺因此聲名鵲起。小説描寫的戰爭原型是,1358年初,朱元璋派李文忠由皖南率兵入浙,一路擊潰元兵,三月攻取建德路(即嚴州府),圍繞烏龍嶺展開爭奪戰,並把元軍打得潰不成軍。《水滸傳》第一一六回“盧俊義兵分歙州道 宋公明大戰烏龍嶺”:宋江軍隊打下杭州後,方臘殘部退守烏龍嶺。烏龍嶺地勢險惡,解珍、解寶自告奮勇扮成獵戶前去偵察敵情,不料敵人早已察覺,就勢亂箭齊發、砸下巨石,解珍從百十丈高岩上摔下粉碎了身軀,解寶被亂箭射死。《水滸傳》第一一七回“睦州城箭射鄧元覺 烏龍嶺神助宋公明”:宋江分兵繞過烏龍嶺,攻打睦州方臘軍,此次戰役中宋軍得坊隅廟宇間靈顯之神相助方得脫困。隨後,宋江進山尋見廟宇,金書牌額上寫“烏龍神廟”。宋江大敗方臘軍後,成功奪下烏龍嶺,攻佔睦州。至今,嚴州古城北門外仍建有烏龍大王廟。

  近代對嚴州古城影響最大的軍事活動,是咸豐十年(1860年)九月至同治元年(1862年)冬月,太平軍四克嚴州城,與清軍進行拉鋸戰,城內外建築損毀嚴重,幾近廢城。嚴州知府丁壽昌在《詢嚴州近況有感》詩中説:“錦峰繡嶺久荒蕪,自愧樗庸剖虎符。千里饑驅憐婢仆,終年奔走累妻帑。遺民忍見存三戶,勝景空教説五湖。莫負先賢憂樂志,創深痛鉅望來蘇。”

烏龍嶺,連雲城郭誰能踐

  在嚴州古城北面,有一座巍然屹立的大山,山勢險峻,山谷清幽,流水潺潺,就是聞名遐邇的烏龍嶺(又名烏龍山)。

  “以前只是在書本上和老人口中,看到或聽到烏龍嶺古道的零星信息。”梅城鎮政府工作人員殷蕓説,這次做嚮導,是她首次走烏龍嶺古道。從古城出發4公里,就來到烏龍嶺腳下的古道起點。拾階而上,一道石砌的烏龍嶺山門聳立,青石梁柱在春雨的浸染中顯得更加滄桑。這就是嚴州古城通往省城杭州的官道,古時候這條路上,常有騎馬、坐轎的官員和販夫走卒過往。

  其實,早在初唐時期,烏龍嶺就是士大夫們雅聚的地方。劉長卿在擔任睦州司馬期間,經常登烏龍嶺,曾作詩曰:“心惆悵,望龍山。雲之際,鳥獨還。懸崖絕壁幾千丈,綠蘿嫋嫋不可攀。龍山高,誰能踐……”

  烏龍嶺是巍峨與高大的。元代翰林學士、參知政事元絳《巡按睦州過烏龍山》詩曰:“群山袞袞卷波濤,舉手天門尺五高。塵土多年昏病眼,猶能千里見秋毫。”到了宋代,范仲淹游烏龍山寺:“高嵐指天近,遠溜出山遲。”中書舍人、宣州知州朱翌《過烏龍嶺》詩曰:“群山低首避烏龍,行道尺看翠倚空……九重頗覺天門近,一卒能當蜀道雄。”

  南宋時期,睦州成為都城臨安通往中原地區的重要水道,各地知州往返京城稟報政事都途經睦州。如果是官職相當的人或大詩人來到睦州,睦州知州會陪同考察,參觀當地的名勝古跡,吟詩賦文,烏龍嶺是大家登臨最多的地方之一。

  歷知潁昌、青州、鄆州、福州的黃裳是福建人,他在過嚴州時就同嚴州太守游烏龍嶺上的烏龍寺,並題詩:“莫道此山無妙用,但看雲雨見真如”“家近西湖去欲飛,到山心卻為山遲”“腳力猶能上翠微,青娥扶我謾勞伊。也知山共文章好,競破朱顏乞小詩”。

  陸游寫過一首冬季烏龍嶺的《烏龍雪》:“烏龍如真龍,妥尾臥江磧。時時登樓望,爪尾略可識……遙知重雲外,已有雪數尺……念昔故山時,僵臥風雪夕,靜聞長松折,聲若裂巨石,天晴視岩澗,鳥獸死如積。清夢不可尋,撫楯三太息。”

  清朝嚴州知州丁壽昌同賓客游烏龍嶺,並題詩寄長安諸友:“烏龍名勝故依然,政暇登臨憶昔賢。無雨無風寒食節,有花有酒暮春天。迎眸山色開圖畫,入耳泉聲代管弦。且喜流民漸安輯,荒城到處起炊煙。”

  官員與士大夫們看到的烏龍嶺是高山仰止,陽春白雪。黎民百姓過烏龍嶺看到的是人間煙火氣。宋代范浚在過嚴州烏龍嶺時寫道:“何年龍脅破鱗皴,應是風雷役鬼神。曲折鑿開南北路,去來老盡利名人。秦雲楚樹青天外,禹穴胥山滄海濱。下視蓑城如掌大,市聲啾唧暗紅塵。”清代曾參與修《建德縣誌》的貢生王申錫,過烏龍嶺詩曰:“秋氣蘇行客,看山倍有情。泉聲沉壑細,松韻入雲清。叢竹黃頭聚,幽花粉蝶迎。登峰衣濺雨,前路日光明。”

梅花之城,多少樓&煙雨中

  登上烏龍嶺頂,一覽眾山小,嚴州古城盡收眼底。

  嚴州古城所在地現在叫梅城鎮。梅城真正作為行政建制,最早是1937年,但嚴州古城與梅花文化結緣可謂源遠流長。早在唐代劉長卿出任睦州司馬時,就寫有梅花詩句:“惆悵梅花發,年年此地看。”

  據《淳熙嚴州圖經》記載,唐代中期政治家、文學家宋璟,在25歲時寫了一篇《梅花賦》,後來他擔任睦州刺史,離任時把第五個兒子留在睦州,並建有府第。宋氏後人在嚴州古城偏東南的玉帶河畔繁衍生息,並在門前開挖湖泊,名曰宋家湖。古柳婆娑,井水甘甜,歷經千餘年時光後,楊柳春風不改“舊時波”。

  宋家湖南岸,就是唐朝李隆基恩準宋璟營建的“開府儀同三司”。737年,宋璟在洛陽去世,歸葬於故鄉南和不遠的沙河梅園。清朝乾隆皇帝路過時駐蹕梅園,親筆手書宋璟《梅花賦》,並在《梅花賦》上畫了一幅梅花圖賞賜給梅園,成為歷史佳話。後人就在宋璟曾經居住過的嚴州府衙東,興建“賦梅堂”,復刻了乾隆題寫的宋璟《梅花賦》和畫的梅花圖,以緬懷先賢,激勵後生。

  悠悠建德江,古韻嚴州城。從詩詞作品中,可以發現嚴州古城樓閣&榭之多。宋代陸游寫了《千峰榭宴坐》《登北榭》《登紫翠樓》等3處不同的樓榭;睦州知州趙抃寫了《題甘棠樓》;詩人范浚寫了《游嚴州景德寺》……

  而今漫步在嚴州古城,詩詞中的知名樓&&多數湮滅在歷史長河中,唯有一座座古牌坊屹立在風雨中,鐫刻着古城往昔的繁華與文脈的傳承。穿過澄清樓城門,進入府衙中軸線上的府前街、正大街、南大街,800米的主街及街口上就有嚴陵郡治坊、三元坊、狀元坊、善教坊、政惠坊、輯睦坊、阜俗坊、甘棠坊等22座牌坊,再加上近一二十年來陸續修復和重建的恩范坊、建德侯坊、漢富春治坊、理學名邦坊等,總共28座牌坊,幾乎是“三步一古建,十步一牌坊”。

  先有三國東吳大將孫韶被封為“建德侯”,後有建德縣。建德侯坊是為紀念孫韶而立。《三國演義》第七回有專門對孫韶身世的介紹;第八十六回“難張溫秦宓逞天辯 破曹丕徐盛用火攻”記述孫韶膽略過人、能徵善戰。建德侯坊為四柱三間五樓歇山式建築,花崗石雕刻。

  按照古代禮法規定,牌坊不可隨意而建,有嚴格的等級規制。嚴州石牌坊龍鳳牌所刻文字以“禦制”“御賜”“恩榮”“聖旨”“賜建”“欽定”“敕封”等為主,其中等級最高的為“禦制”,此類由朝廷特許,並由國庫撥款建造;“聖旨”“恩榮”之類等級則由朝廷恩準,由地方政府出錢建造;一般的貞節牌坊則是朝廷批復同意,國庫給予一定的補助,由家族或個人承建。據1919年編纂的《建德縣誌》記載,到了晚清,建德縣內共有石牌坊133座,其中嚴州府城內有115座,有明確位置的石牌坊102座。

  曾與古牌坊一樣輝煌的還有嚴州刻本。嚴州水運便捷,人文薈萃,成為南宋時期善本書的重要産地之一,以“墨黑如漆,字大如錢”,校讎精良,刻印精細馳名,是宋刻本中的上品。存世的宋版嚴州本,多藏於國家圖書館,也有少量為上海圖書館收藏。日本也有嚴州刻本的蹤跡,被視為珍貴文物。著名的嚴州刻本有《史記》《禮記集説》《藝文類聚》等。據現有資料統計,宋版嚴州本不下80種,其中有30種為初刻本,如《融堂四書管見》《鹖冠子》《老學庵筆記》《開元天寶遺事》等,在古代出版史上有着開創性的意義。

  此外,繼范仲淹之後,理學奠基人張栻、呂祖謙、朱熹先後來嚴州任職或講學,發展形成嚴州理學和嚴陵學派,尤其是呂祖謙在嚴州任上寫的《春秋講義》,成為南宋理學的“巔峰”之作,影響後世。

  從州府建制連降四級為鄉鎮建制,建德市政府搬遷到上游30公里的新安江街道,嚴州古城在現代城市化進程中曾一度失落。幸運的是,歷經千百年的歲月滄桑,古城的建築雖然受到過損傷,可肌理完好,骨架健碩,風韻猶存。行走在古城,不經意間,正大街上響起陣陣鑼鼓聲,古城每天上午、下午固定時間推出的“知府巡街”人文演出,一下子讓時光重回南宋時期。金甲武士鳴鑼開道,兩列穿着古裝的衙役舉着“肅靜”“回避”木牌,佩戴“官帽”“官服”的“知府大人”從人群中走來,向來自天南海北的游客頷首微笑。

  莫道春風晚來急,建德江上柳煙新。

 

責任編輯: 史夢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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