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美國總統特朗普簽署一份名為“創世紀計劃”的政令，旨在整合美國的超級計算和數據資産，利用人工智能技術變革科學研究方式。雖然這個指令的直接下達對像是美國能源部而非國防部，但能源部肩負着美國核武器研製和運維職能。歷史地看，在美國的開創性科學研究與技術創新中，軍事領域不僅是主要的需求牽引和資源投入方，甚至是項目的起源與源動力。那麼，“創世紀計劃”將對軍事領域産生哪些影響？

  一

  根據技術的發展及對國家未來需要的展望，由總統提出和制定科學技術的發展規劃，並啟動大規模科學技術研究項目，在美國不乏先例。

  1944年11月，時任美國總統羅斯福依據技術在二戰期間發揮的作用，以及戰後國家經濟社會重建對科學技術的需求，致信自己的科技顧問范內瓦·布什博士，要求其就美國戰後的科技發展提出建議。1945年7月，范內瓦·布什博士就羅斯福總統的要求提出了名為《科學：無盡的前沿》的研究報告。此時羅斯福總統已經病故，接受這個報告的是時任美國總統杜魯門。

  在這份報告中，范內瓦·布什博士認為，二戰中美國及同盟國與德國U型潛艇之間艱苦卓絕的鬥爭，本質上是一場技術戰。而軍事上的技術戰是永無止境的，強大的攻防技術圍繞新武器的發展，搶先研發出新武器的軍隊，在贏得戰爭上具有決定性意義。因此，美國在二戰中獲勝後，必須繼續加強軍事技術研發，改進現有武器裝備並研發新的武器系統。

  范內瓦·布什博士的報告《科學：無盡的前沿》為戰後美國的科學研究、技術發展提供了方向和規劃，引導了戰後美國科學技術的大爆發，這也是美國贏得冷戰，成為軍事霸主的重要原因。

  冷戰結束後，美國接二連三打贏了海灣戰爭、科索沃戰爭、阿富汗戰爭等局部戰爭。其中，1990年至1991年進行的海灣戰爭被稱為人類歷史上第一場信息化戰爭。這場為世人矚目的戰爭，也成為由美國總統行政主導科學技術發展的另一個觸發點。

  時任美國總統克林頓意識到信息技術的發展及應用，不僅將影響軍事領域，而且將顯著影響社會發展。1992年，克林頓及其副總統戈爾提出了“信息高速公路”的概念。1993年，美國政府成立“信息基礎設施特別小組”，計劃在10到15年間，建成由電子計算機和通信技術融合而成的“信息高速公路”，使之成為信息時代信息流通的“主幹線”，從而給美國社會帶來革命性變化。

  在建立美國“全國信息基礎設施”的同時，美國國防部推出“國防信息基礎設施”計劃，試圖通過一個強大的、廣域的、分佈式的、用戶驅動的信息基礎設施，向聯合作戰的所有作戰單元提供精確而實時的公共作戰圖像。在它的支持下，所有作戰單元可以通過即插即用方式，獲得所需的作戰圖像。

  不管是將智能化界定為信息化的高級階段，還是另一個全新的階段，它目前都已經發展到了轉折點。從民用方面看，智能技術已經融入社會生産、生活的全領域。從軍事方面看，智能技術已經應用到從情報偵察、側向定位、精確制導、輔助決策、指揮控制等作戰全過程。因此，無論從歷史角度看，還是從技術發展的軌跡看，特朗普政府“創世紀計劃”的提出，都是一個重要的事件。

  二

  特朗普對上次選舉敗於拜登一直耿耿於懷，1月20日剛一上任，就簽署一項旨在所謂“移除美國AI領導障礙”的第14179號行政令，廢除拜登簽署的14110號AI行政令。7月23日，特朗普政府發布長達28頁的《贏得AI競賽：美國AI行動計劃》（以下簡稱“行動計劃”）。

  這份“行動計劃”實質上是美國政府有關AI科研和産業創新的政策宣示，其核心內容，即所謂“三大支柱”包括：一是通過放鬆對AI研究的限制、管制，給私營部門加入AI研究松綁，以加速AI及相關研究、産業創新；二是建設包括數據中心、半導體工廠和算力升級等在內的AI基礎設施，為AI創新提供決定性的、持久的支持；三是通過主導全球AI技術生態系統和相關標準的制定，遏制和孤立戰略競爭對手。用美國國務卿魯比奧的話説，就是“確保世界運行在美國技術之上”。

  如果説《贏得AI競賽：美國AI行動計劃》是美國特朗普政府有關AI的政策宣示，那麼，11月24日發布的“創世紀計劃”就是其落實政策的關鍵行動。簡單地説，前一項是“行動計劃”，發布者是美國政府，後一項就是“行動”，落實者是能源部。

  美國政府對於“創世紀計劃”的整體描述是：指示能源部創建一個人工智能試驗平台，整合美國超級計算和數據資産，以生成科學基礎模型並為人工智能試驗提供支持。對於“創世紀計劃”的大致規模，相關計劃表明，參與科學家將達到4萬名，首期投入資金，僅美國開放人工智能研究中心（OpenAI）、日本軟銀集團（SoftBank）和美國甲骨文公司（Oracle）等3家，就將共同投入5000億美元。

  作為“創世紀計劃”的責任主體，美國能源部長“在法律授權和適當範圍內設定優先事項，並確保用於該任務各要素的所有能源部資源都被整合進一個安全、統一的平台”。對此，能源部幕僚長卡爾·科&&，“創世紀計劃”的設立表明特朗普政府認為AI競賽與“曼哈頓計劃”同等重要，“我們認為二者是等效的”。

  由此可以看出，“創世紀計劃”不僅追求人工智能科學與技術創新，而且企圖通過人工智能科學與技術，追求全領域、各門類的科學與技術創新。應該説，這與傳統的、現有的科學技術創新範式相比，是另一個高級的緯度。

  三

  特朗普在他的第二個總統任期上任伊始即在人工智能領域推出大動作，無論7月發布的《贏得AI競賽：美國AI行動計劃》，以及此番下達的人工智能“創世紀計劃”，都不可避免地對全球人工智能發展及其軍事應用産生深刻影響。

  一是在人工智能軍備競賽上推波助瀾。此前，包括美國在內的世界大國，已經紛紛頒發人工智能國家戰略，在國防戰略中強調人工智能的軍事應用。人工智能裝備、系統、編制力量，不僅體現在軍事演習中，而且在實戰中大量運用。為搶佔優勢或不至於造成代差級落後，世界各國的人工智能軍備競賽實際上已經悄然展開。

  在美國的“表率”作用下，其他大國紛紛跟進。俄羅斯發布了《2030年前國家AI發展戰略》，構建以“非對稱突破”為核心的技術路線，在指揮控制、無人系統、網絡戰等領域形成特定技術優勢，在此基礎上進行AI技術轉化、系統集成，以形成實戰效能。英國國防部發布“國防數字決策加速器”框架，預計4年投資9億英鎊，借助人工智能／機器學習技術，重塑英軍作戰決策支持與決策軟體交付方式。韓國新設人工智能電子戰研究中心，計劃將新研技術應用於Global 6500遠程干擾機、KF-21電子戰飛機等作戰平台。日本防務省近日也發布了《人工智能（AI）武器研發的應用指南》，企圖迂迴推進防務裝備的智能化。

  二是諸多未知因素使得“創世紀計劃”幾成豪賭。特朗普政府對大動作有天然“偏好”，但實際效果卻很難如願。例如，他上任之初成立的以大裁員、大降政府開支為目標的“政府效率部”，大致已經偃旗息鼓。《贏得AI競賽：美國AI行動計劃》和“創世紀計劃”同樣面對諸多困難與未知因素。人工智能技術本身在很多方面尚待突破，需要投入多少資源、在什麼時候取得突破並不確定，所以有人將特朗普政府的“創世紀計劃”形容成一場“豪賭”。

  三是加強治理管控才是正確方向。人工智能技術的發展及其在各個領域的應用，展示了其前所未有的廣闊前景。但是，我們必須清醒地認識到，這是一個風險與機遇並存的“風口”，我們既不能裹足不前，也不能無視風險。11月27日，中國國務院新聞辦公室發布了《新時代的中國軍控、裁軍與防擴散》白皮書。對於“人工智能軍事應用”，白皮書強調，“人是最終責任主體”，中國主張“堅持底線思維和風險意識，重視建立質量管控體系和風險應對機制，採取必要措施降低擴散風險”。堅持智能向善，加強治理管控，興利除弊，才能始終把握住人工智能技術發展和應用的正確方向。（吳敏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