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搶灘地空經濟新賽道”“政策紅利下的黃金職業”“畢業生入職起薪碾壓同齡人”“25天無人機培訓包就業”……近一年來,社交&&上涌現出大量來自全國各地的無人機“飛手”執照考證廣告。
重慶一名大學生郭金(化名)曾被一家機構的“包就業”承諾吸引,他告訴中青報·中青網記者:“我諮詢了數十家培訓機構後,把這家機構的聊天記錄發到了社交&&,很多人提醒説不靠譜。”最終,他選擇了本地一家與學校有合作的機構報名學習。
隨着低空經濟的發展,無人機“飛手”正成為炙手可熱的新興職業,進入這一行業的關鍵“入場券”——民用無人駕駛航空器操控員執照(以下簡稱“執照”)也變得越來越重要。2024年1月1日實施的《無人駕駛航空器飛行管理暫行條例》明確規定,操控小型、中型、大型民用無人駕駛航空器飛行的人員應當向國務院民用航空主管部門申請取得相應執照。這一政策也使得“飛手”執照的價值陡增,成為行業“香餑餑”。
相應地,無人機執照考證培訓機構在全國範圍內大量涌現。據民用無人駕駛航空器綜合管理&&數據,目前登記在冊的此類培訓機構已超過2600家。
無人機“飛手”的就業方向廣泛,巨大的市場潛力吸引着越來越多的人涌入“考證大軍”。然而,記者調查發現,在火爆的考證市場背後,要找一份符合預期的工作,遠沒有培訓機構宣傳描繪得那麼簡單、輕鬆。
和想象中不一樣的“包就業”
去年年底,大四學生郭金開始求職。看到無人機專業的同學考取執照後順利就業,他萌生了轉行的念頭。在諮詢了眾多培訓機構後,他發現,培訓機構魚龍混雜,既有5000-7000元的低價班,也有兩萬元左右的“高價包就業”班,“包就業”的形式實際上是機構低價承接吊運項目後讓學員去做,“‘包就業’多久?一個月甚至一週都有可能”。
90後王思奇(化名)告訴記者,他報名的培訓機構雖承諾推薦工作,但提供的機會多是去偏遠地區進行無人機吊運或“撒農藥”。“就是問一句‘去不去’,我們這樣的學徒工又能有多少收入呢?”
記者隨機諮詢了多家在全國設有分校的培訓機構。一家機構的工作人員説:“我們會不定期在學員群分享就業資源,提供推薦但不承諾包就業。”另一家機構的工作人員則稱,若考取“雙機長執照”(即同時擁有多旋翼和垂直起降固定翼的超視距操控資質),以及教員執照,便可簽訂合同享受一對一就業指導。“如果舍得投入,還有費用約3萬元的‘包就業大師班’。”
一紙“包就業”合同,真能保障學員順利入職嗎?記者帶着受訪者提供的一份無人機培訓“就業協議”,諮詢了北京西東律師事務所主任、律師金琳。她指出,該合同存在多處對學員不利的關鍵條款。
首先,合同規定,就業推薦的前提是學員在不超過兩年內成功考取“雙機長執照”。金琳指出,“若學員兩年內未能通過考試,機構不僅無須推薦工作,已繳的培訓費也概不退還”。
其次,合同對“就業”定義寬泛化了,甚至將“畢業前的實習”也納入了“就業”範疇,即使學員實習結束後,用人單位不為其轉正,同樣被認定為“推薦成功”。
“這意味着,哪怕是提供的免費實習,也被視為培訓機構已經履行了就業推薦義務,無須退款。”金琳認為,這些條款實質上與“包就業”的宣傳不符,“更嚴重的是,實習期間學員若發生人身傷害,責任也完全由學員自負”。她提醒説,這份合同限縮了學員的權利,也將培訓機構的義務限定在了很低的範圍內,要謹慎簽署。
“考證熱”帶來開辦培訓機構“新風口”,專家建議謹慎選擇
有的機構在兜售更為昂貴的“包就業”方案:“都是先簽合同再培訓,9萬元考雙機長執照,19萬元則是雙機長+教員執照‘打包’拿下。”一位機構負責人稱,學員考取雙機長執照後,即可在其機構全國分校擔任教員,“沒教員證前當助教,拿到證就能獨立帶課”。
如果無法承擔學費,上述負責人還提出:“可先付一半,餘款從工資中扣除。扣除的工資部分,還能通過招募新學員或銷售合作無人機賺取提成,收入很可觀。”她説自己從教輔老師轉型而來,身邊不少同行正追隨她的腳步,“教無人機和教文化課沒什麼兩樣”。
然而,當記者詢問機構資質時,她稱首家分校“剛剛獲批”,“其他地區分校急缺師資,基本上這期或下期的合格學員都能直接上崗當教員”。她還透露説,“今年我們還計劃開拓更多城市分校”。
值得關注的是,無人機“考證熱”在催生大量培訓機構的同時,“教員”也成了急缺崗位。記者還發現,一些機構已將“開辦培訓機構”視為一條“新賽道”,開始推出“一站式創業解決方案”——涵蓋無人機培訓機構資質申請、空域審批、教員派遣乃至創業幫扶。
記者進一步諮詢了一家自稱“擁有豐富資質代辦經驗”的公司。其業務員介紹,開辦培訓機構需要自行解決場地和至少配備兩名教員。“其他準備事項和資質申請我們都能代辦。”他補充道,“如果招不到教員,我們也能‘派遣’,但就需要增加教員所産生的相應費用了。”
該業務員坦言,即便尚未取得批文,也可提前宣傳招生,並舉例稱其代辦的一家機構“靠前期宣傳就招了幾十個學員”。他還提到,做好抖音、小紅書等社交&&的宣傳很重要,“我們也提供招生運營方案,可以直接‘抄作業’。還有一種模式,如果不想投入太大,就做‘頭牛’(即招生代理),跟其他機構合作只負責宣傳和招生”。
對於培訓機構的“推薦就業”,該業務員稱“很簡單”,“我們有全國業務派單群,很多機構老闆都在裏面。你加進去,看到派單信息轉發給學員也算‘推薦’,這樣招生宣傳時也好聽點”。
華南農業大學工程學院機器人工程專業主任李繼宇指出,當前培訓機構亂象的根源在於“政策滯後於市場爆發”與“資本逐利驅動”疊加。他提醒,學員必須首先確認機構是否具備中國民航局(CAAC)或行業協會(如AOPA)認證的培訓資質。“需要特別注意的是,部分機構可能存在‘挂靠資質’的情況,建議通過官網直接查詢資質有效性,並要求機構出示最新的資質證明。同時具備‘培訓+考點’雙資質的機構更具優勢。”
李繼宇還提到,培訓機構的口碑與售後也不容忽視,要警惕“低價陷阱”,“培訓費用應公開透明,過低價格的機構可能會壓縮課時或隱藏收費,最終影響學習效果”。
一位不願具名的業內人士坦言,無人機飛行執照如同汽車駕照,是對學員基礎理論、操控技能及系統運用能力的入門認證。“但‘持證上路’僅是起點。”他強調,“還要極為謹慎地在‘複雜道路交通’中度過新手期。空域規則、氣象判斷、飛行器及通訊系統狀態評估,都高度依賴實操經驗,這是執照培訓難以完全賦予的。”(中青報·中青網記者 孟佩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