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坡“文峰”耀黃州

▲黃州遺愛湖公園蘇東坡雕像（2023年8月16日攝）。

新華社記者陳曄華攝

▲黃州東坡赤壁景區赤壁磯（2024年8月12日攝）。

新華社記者陳曄華攝

　　陳新洲

　　“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

　　公元1082年，蘇東坡在湖北黃州寫下《念奴嬌·赤壁懷古》。這首“絕頂”宋詞，歷來令世人膜拜不已。

　　黃州背靠大別山，面朝長江，西距武漢60公里。

　　北宋時期，窮鄉僻壤黃州，成為蘇東坡、王禹偁等歷史名人貶謫之地。由於貶謫，大文豪“下鄉”，寂寞黃州悄然崛起一座“驚天地，泣鬼神”的文化奇峰。

宋詞“絕頂”屹立黃州

　　宋朝第一文學標誌是宋詞。

　　南唐李后主李煜以婉約派詞人著稱。近代國學大師王國維在《人間詞話》中評價：“詞至李后主而眼界始大，感慨遂深，遂變伶工之詞而為士大夫之詞。”亡國後，李煜被虜到宋都汴京。在一所囚居小樓裏，他用一首首淒美哀歌，抒發綿綿不盡的故國愁思和亡國之痛。

　　“四十年來家國，三千里地山河。鳳閣龍樓連霄漢，玉樹琼枝作煙蘿。幾曾識干戈……最是倉皇辭廟日，教坊猶奏別離歌。垂淚對宮娥。”李煜一首《破陣子》飽含血淚。而他的絕命詞《虞美人》，把千載悲催付與世人傳唱：

　　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欄玉砌應猶在，只是朱顏改。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柳永把宋詞推上了又一個高峰。北宋仁宗時期，社會穩定繁榮，擴大了詞的表現範圍。柳永的詞，充滿濃郁的市井氣息和民間活力，“凡有井水處，皆能歌柳詞”。柳永奠定了婉約詞的主流地位。

　　蘇東坡橫空出世，突破時代窠臼，開創了氣象恢宏、清奇雄健的豪放詞。蘇東坡的《江城子·密州出獵》，在詞史上具有里程牌的重要意義，它標誌着豪放詞風正式形成。

　　老夫聊發少年狂，左牽黃，右擎蒼。錦帽貂裘，千騎卷平岡。為報傾城隨太守，親射虎，看孫郎。

　　酒酣胸膽尚開張，鬢微霜，又何妨！持節雲中，何日遣馮唐？會挽雕弓如滿月，西北望，射天狼。

　　從此，宋代詞壇上，豪放與婉約兩大詞派交相輝映，璀璨奪目。南宋詞人劉辰翁高度肯定蘇東坡豪放詞：“詞至東坡，傾蕩磊落，如詩如文，如天地奇觀。”

　　宋神宗元豐三年（1080年），蘇東坡因“烏&詩案”被貶黃州。在黃州，他經常到城外赤壁一帶漫游，排解心中苦悶。元豐五年（1082年）七月的一天，他來到峻峭的赤壁磯頭，望著滾滾東流的長江，追古思今，心潮激蕩。就此，千古絕唱《念奴嬌·赤壁懷古》噴薄而出：

　　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故壘西邊，人道是，三國周郎赤壁。亂石穿空，驚濤拍岸，捲起千堆雪。江山如畫，一時多少豪傑。

　　遙想公瑾當年，小喬初嫁了，雄姿英發。羽扇綸巾，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故國神游，多情應笑我，早生華發。人生如夢，一尊還酹江月。

　　這首無與倫比的詞，成為輝煌宋詞的頭號代表作，成為宋詞巍峨高峰之絕頂。它屹立於黃州，震古爍今！

東坡“突圍”幸遇黃州

　　元豐二年（1079年），發生了著名的“烏&詩案”。

　　這年三月，蘇東坡調任湖州知州。上任後，他給神宗皇帝的《湖州謝上表》寫道：“陛下知其愚不適時，難以追陪新進；察其老不生事，或能牧養小民。”這些話被反對派抓住把柄，告他“誹謗朝廷”“指斥乘輿”“攻擊新法”“包藏禍心”。反對派從蘇東坡大量詩文中，找到了種種罪證。

　　蘇東坡被押回汴京，關進御史&監獄130多天，險遭殺身之禍。

　　朝廷多位重臣仗義營救蘇東坡，神宗的祖母曹太后也為他求情。最終他被皇帝釋放，“責授黃州團練副使，本州安置，不得簽書公事”。元豐三年（1080年）大年初一，蘇東坡被押離京師，跋涉千里風雪長途，二月初一到達黃州。

　　蘇東坡以戴罪之身被貶，成為被監管的逐臣。所任黃州團練副使，是個無權少俸的“小閒官”。沒有官舍居住，他寄居在簡陋的定慧院（寺）裏。蘇東坡驚魂未定，非常沮喪，白天待在寺裏，晚上溜到寺外獨自徘徊。他的《卜算子·黃州定慧院寓居作》，道盡了自己曠世孤獨和悲涼：

　　缺月挂疏桐，漏斷人初靜。誰見幽人獨往來，縹緲孤鴻影。

　　驚起卻回頭，有恨無人省。揀盡寒枝不肯棲，寂寞沙洲冷。

　　謫居生活，使蘇東坡陷入愁慘無奈境地。他給友人寫信透露：“得罪以來，深自閉塞。扁舟草履，放浪山水間，與樵漁雜處，往往為醉人所推罵，輒自喜漸不為人識。”

　　黃州人對蘇東坡沒有刁難和歧視。黃州太守徐君猷對他十分友好。蘇東坡説，“始謫黃州，舉目無親，君猷一見，相待如骨肉”。他結識了一批“交往甚歡”的新朋友。

　　微薄薪資，難以養活蘇東坡一家20餘人，生活極為困難。徐太守在城東山坡上劃了50畝舊營地給他耕種。他帶領家人揮鋤開荒，躬耕田畝，生産自救，種植了大麥、小麥、水稻、蔬菜、茶棗桑等，又在坡上蓋了5間居住的茅屋。他特別喜愛這片土地，命名為“東坡”，自稱“東坡居士”。

　　之前的蘇軾，從此變成了蘇東坡。

　　生性樂觀豁達的蘇東坡，經過自我深省和休養調適，逐漸從愁雲慘霧中跳脫出來，達到“安土忘懷，一如本是黃州人”的平靜。精神振作起來，創作也進入了巔峰期。

　　元豐五年（1082年），蘇東坡憑一己之力，使小城黃州殊獲“二詞二賦”四篇傳世傑作：《念奴嬌·赤壁懷古》《定風波·莫聽穿林打葉聲》《前赤壁賦》《後赤壁賦》。這一年，堪稱中國文化史上的“黃州年”“東坡年”。

　　《定風波·莫聽穿林打葉聲》，超然，自信，睿智，豪邁，顯示了蘇東坡的不羈個性和人生哲學：

　　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

　　料峭春風吹酒醒，微冷，山頭斜照卻相迎。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蘇東坡的《前赤壁賦》，以奔放靈動的筆觸，描繪長江月夜壯麗景色，暢述對宇宙人生的精闢見解。充滿詩情畫意、哲思妙理，使人常讀常新。謹摘錄幾段：

　　清風徐來，水波不興。舉酒屬客，誦明月之詩，歌窈窕之章。少焉，月出於東山之上，徘徊於鬥牛之間。白露橫江，水光接天。縱一葦之所如，凌萬頃之茫然。浩浩乎如馮虛禦風，而不知其所止；飄飄乎如遺世獨立，羽化而登仙。

　　寄蜉蝣於天地，渺滄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須臾，羨長江之無窮。挾飛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長終。知不可乎驟得，托遺響於悲風。

　　且夫天地之間，物各有主，茍非吾之所有，雖一毫而莫取。惟江上之清風，與山間之明月，耳得之而為聲，目遇之而成色，取之無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無盡藏也，而吾與子之所共適。

　　“江流有聲，斷岸千尺，山高月小，水落石出”“適有孤鶴，橫江東來。翅如車輪，玄裳縞衣，戛然長鳴，掠予舟而西也”。《後赤壁賦》意境深遠，情景交融。文中孤鶴形象超凡脫俗，幽雅自在，表現了作者超越現實的出世思想。

　　蘇東坡貶謫黃州4年2個月，創作了753篇詩文作品，其中詩歌214首、詞79首、散文457篇、賦3篇。蘇東坡文學代表作——前面寫到的“二詞二賦”創作於黃州，經典名畫《瀟湘竹石圖》（中國美術館鎮館名畫之一）創作於黃州，“天下第三行書”《寒食帖》創作於黃州……

　　在黃州，蘇東坡完成了一次永載史冊的文化突圍。

　　在黃州，蘇東坡浴火重生。

　　文化學者余秋雨説：“蘇東坡成全了黃州，黃州也成全了蘇東坡。蘇東坡寫於黃州的那些傑作，既宣告着黃州進入了一個新的美學等級，也宣告着蘇東坡進入了一個新的人生階段，兩方面一起提升，誰也離不開誰。”

大文豪的哲理人生

　　世人眼中的蘇東坡，一個傳奇的多面天才。

　　林語堂在《蘇東坡傳》中説，蘇東坡是一個無可救藥的樂天派，一個偉大的人道主義者，一個百姓的朋友，一個大文豪、大書法家、創新的畫家，一個工程師、巨儒政治家，一個皇帝的秘書、酒仙、厚道的法官，一個月夜徘徊者，一個詩人……

　　蘇東坡當過密州、徐州、湖州、杭州、揚州等8州太守，當過吏部、兵部、禮部尚書，當過翰林學士知制誥……一生大起大落，在政治漩渦中沉浮，在屢遭貶謫中掙扎。

　　“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係之舟。問汝平生功業，黃州惠州儋州。”蘇東坡活了65歲，去世前兩個月，寫了這首《自題金山畫像》。他寫自己一生“功業”，不寫屢居高官要職及斐然政績，只寫三個被貶之地——黃州、惠州、儋州。其詩滿帶憂傷與自嘲，也體現了他的坦蕩胸襟與高尚情愫。

　　蘇東坡的“黃州惠州儋州”，何嘗不是“功業”垂世！

　　在清苦孤寂的貶所，蘇東坡也有悲情婉約的一面。寫於黃州的《水龍吟·次韻章質夫楊花詞》，幽怨纏綿，空靈婉轉，隱含着作者自身命運之憂和貶謫之痛。

　　似花還似非花，也無人惜從教墜。拋家傍路，思量卻是，無情有思。縈損柔腸，困酣嬌眼，欲開還閉。夢隨風萬里，尋郎去處，又還被鶯呼起。

　　不恨此花飛盡，恨西園，落紅難綴。曉來雨過，遺蹤何在？一池萍碎。春色三分，二分塵土，一分流水。細看來，不是楊花，點點是離人淚。

　　面對失意和痛苦，他感嘆“世事一場大夢，人生幾度秋涼”“長恨此身非我有，何時忘卻營營”。他想望“小舟從此逝，江海寄余生”“幾時歸去，作個閒人。對一張琴，一壺酒，一溪雲”。他悟出了“蓋將自其變者而觀之，則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變者而觀之，則物與我皆無盡也”。

　　“人生到處知何似，應似飛鴻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鴻飛那復計東西。”蘇東坡以“飛鴻踏雪”意象，看透了人生的無常與變遷，也看到了人生的美好與珍貴。人生短暫，對過往經歷淡然而灑脫，繼續前行，不問東西。

　　蘇東坡清新脫俗，銳敏不惑，經典迭出。

　　“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蘇東坡廣為傳誦的《題西林壁》，從廬山奇麗景象和多元變化中，寄寓人生境遇與格局，探求真相與真理，是深刻的人生領悟，也是獨特的政治體驗。

　　《浣溪沙·游蘄水清泉寺》：“山下蘭芽短浸溪，松間沙路凈無泥，瀟瀟暮雨子規啼。　　誰道人生無再少？門前流水尚能西！休將白髮唱黃雞。”這首哲理佳作不僅讚賞自然美景，更展現了蘇東坡積極樂觀的人生風貌。

　　《望江南·超然&作》：“春未老，風細柳斜斜。試上超然&上看，半壕春水一城花。煙雨暗千家……休對故人思故國，且將新火試新茶。詩酒趁年華。”珍惜當下，享受生活樂趣，反映了蘇東坡積極向上的生活態度。

　　蘇東坡大量哲理神句讓人喜愛和陶醉。“粗繒大布裹生涯，腹有詩書氣自華”“抬眸四顧乾坤闊，日月星辰任我攀”“竹外桃花三兩枝，春江水暖鴨先知”“欲把西湖比西子，淡粧濃抹總相宜”“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人間有味是清歡”“此心安處是吾鄉”“博觀而約取，厚積而薄發”……

　　蘇東坡備受推崇的《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想象奇譎，氣勢非凡，極富浪漫主義色彩。這首詞亦是為思念弟弟蘇轍（字子由）而作。作者借月抒懷，感慨人生，用深邃的哲學思考，表達對美好生活的嚮往和追求。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琼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

　　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蘇東坡《自評文》稱：“吾文如萬斛泉源，不擇地皆可出。在平地滔滔汩汩，雖一日千里無難。及其與山石曲折，隨物賦形，而不可知也。所可知者，常行於所當行，常止於不可不止，如是而已矣。”

生活雖痛，報之以歌

　　蘇東坡把痛苦日子過成了詩篇。

　　林語堂稱讚他“無論何時何地，皆能捕捉生活之美，將困頓化為歡歌”“他最大的魅力，不是讓內心被環境吞噬，而是超出環境，以內心的光亮去照亮生活的路”。

　　被貶黃州，他寫“長江繞郭知魚美，好竹連山覺筍香”“一點浩然氣，千里快哉風”。

　　被貶惠州，他寫“日啖荔枝三百顆，不辭長作嶺南人”“枝上柳綿吹又少，天涯何處無芳草”。

　　被貶儋州，他寫“九死南荒吾不恨，茲游奇絕冠平生”“他年誰作輿地誌，海南萬里真吾鄉”。

　　貶謫地生活極度艱苦，他卻發明了東坡肉、東坡肘子、東坡豆腐、東坡烤羊脊、東坡烤生蠔、東坡玉糝羹等美食。

　　他寫了一首最具煙火氣的《豬肉頌》：“凈洗鐺，少著水，柴頭罨煙焰不起。待他自熟莫催他，火候足時他自美。黃州好豬肉，價賤如泥土。貴者不肯吃，貧者不解煮。早晨起來打兩碗，飽得自家君莫管。”

　　蘇東坡對弟弟蘇轍説，“吾上可陪玉皇大帝，下可陪卑田院乞兒。眼前見天下無一個不好人。”

　　蘇東坡有很多肝膽相照的朋友，如文學恩師歐陽修、政治盟友司馬光、書畫摯友米芾、隱士好友陳季常、佛門密友參寥、官員知己徐君猷……豐富的人際網絡，給了他莫大的溫暖與支持，是他生命的瑰寶。

　　歐陽修是恩師，亦是伯樂。蘇東坡21歲高中進士。他的《刑賞忠厚之至論》，獲主考官歐陽修大加讚揚。歐陽修曾説，“讀軾書，不覺汗出，快哉快哉！老夫當避路，放他出一頭地也。”繼歐陽修之後，蘇東坡成為北宋文壇領袖。

　　蘇東坡終生對恩師感懷備至。“三過平山堂下，半生彈指聲中。十年不見老仙翁，壁上龍蛇飛動。欲吊文章太守，仍歌楊柳春風。休言萬事轉頭空，未轉頭時皆夢。”《西江月·平山堂》，對恩師的懷念溢於筆端，難抑悲傷。

　　弟弟蘇轍也是一位大文豪，官至副宰相。蘇東坡因烏&詩案，差點死於獄中。蘇轍冒死向神宗皇帝上書：“臣欲乞納在身之官，以贖兄軾……”蘇轍懇求皇帝，自己願意削去所有官職，贖回兄長蘇軾。兄弟深情令人動容。

　　為營救哥哥，蘇轍一再遭貶也在所不惜。哥哥每陷生活困境，蘇轍百計相助。蘇東坡給弟弟寫了100多首詩詞，《獄中寄子由》一詩云：“是處青山可埋骨，他年夜雨獨傷神。與君世世為兄弟，更結來生未了因。”

　　蘇東坡雖是豪放派代表，卻也創作了許多膾炙人口的婉約詞。蘇東坡前後三任妻子王弗、王閏之、王朝雲，個個真心真情，風雨共渡。王弗26歲病逝，蘇東坡異常悲痛。十年後一個夜晚，他夢到了亡妻，寫下了催人淚下的悼亡詞《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記夢》：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

　　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粧，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松岡。

　　蘇東坡老友陳季常隱居麻城岐亭。蘇東坡與他交往密切，“凡余在黃四年，三往見季常，而季常七來見余，蓋相從百餘日也”。蘇東坡為陳季常寫了著名的《方山子傳》。從陳季常夫婦那裏，蘇東坡創造了“河東獅吼”典故。

　　去年，網絡上有“懷民亦未寢940周年紀念”，未免調侃或娛樂。其實，主要是紀念蘇東坡散文名作《記承天寺夜游》。張懷民也是一名貶官，二人是“貶友”。蘇東坡寫道：

　　元豐六年十月十二日夜，解衣欲睡，月色入戶，欣然起行。念無與為樂者，遂至承天寺尋張懷民。懷民亦未寢，相與步於中庭。庭下如積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橫，蓋竹柏影也。何夜無月？何處無竹柏？但少閒人如吾兩人者耳。

　　元豐七年（1084年）四月，蘇東坡結束黃州貶謫生活，被繼續貶往河南汝州。黃州各界朋友依依不捨為他送行。蘇東坡滿懷深情寫下一首告別詞《滿庭芳·歸去來兮》：

　　歸去來兮，吾歸何處？萬里家在岷峨。百年強半，來日苦無多。坐見黃州再閏，兒童盡、楚語吳歌。山中友，雞豚社酒，相勸老東坡。

　　雲何，當此去，人生底事，來往如梭。待閒看秋風，洛水清波。好在堂前細柳，應念我、莫剪柔柯。仍傳語，江南父老，時與曬漁蓑。

黃州唱響“東坡強音”

　　蘇東坡把黃州寫成了一首詩。

　　蘇東坡文化靈魂，融進了黃州山脈水脈城脈血脈。

　　如今，黃岡市首府黃州，成為著名的蘇東坡文化地標，成為千千萬萬“蘇迷”嚮往和感動的文化聖地。

　　漫步黃州城區，處處洋溢着蘇東坡氣息——東坡赤壁、東坡遺愛湖、東坡紀念館、東坡廣場、東坡文化節、東坡論壇、東坡戲曲、東坡廟會、東坡肉、東坡餅……

　　赤壁山依然赭紅峭拔，長江久已改道西移。東坡赤壁成為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這裡建成了國家4A級旅游景區。東坡祠、二賦堂、酹江亭、坡仙亭、問鶴亭、碑閣、棲霞樓、涵暉樓、挹爽樓等古跡矗立其間。景區守護着亭&、祠宇、人物、詩文、書畫、碑刻等大量東坡文化遺存。

　　景區碑閣內嵌有“國寶”126塊清代石刻《景蘇園帖》，煌煌巨制，囊括了蘇東坡不同時期書法作品72件。

　　蘇東坡當年寫《遺愛亭記》，贈別黃州太守徐君猷，成為名篇。近年，黃州打造了5平方公里大型遺愛湖公園，獨具匠心的遺愛清風、臨皋春曉、東坡問稼、一蓑煙雨等12處景點，把東坡“遺愛”化為大眾共享的園區精華。

　　“讀蘇軾，游神州”。今年6月，中華文化主題旅游線路宣傳推廣活動在黃州舉行。湖北、四川、河南、陜西、江蘇、山東、廣東、海南等重要“蘇跡”地200多名代表聚集黃州，探尋遺址遺跡，宣介旅游線路，進一步挖掘“東坡IP”文旅魅力，全方位拓展東坡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