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鷺洲上
白鷺洲前夜來雪,故應此畫勝丹青;白鷺洲邊多古寺,翠微陰裏盡人煙……白鷺洲在古代文人筆下,是名副其實的流量明星。現今的南京河西地區即建鄴區大片都在古白鷺洲上。
我2003年剛到河西的時候,沿着馬路往西走,驚喜地發現這裡還藏有一所部屬學校(南京特殊教育師範學院已遷至棲霞區神農路1號),還有一個叫上新河的古鎮。於是我就在有關志書和文章裏尋找。還真找到了,比如《金陵古今圖考》。
秦漢時期南京河西大陸還沉睡在長江之下。周勁風《唐宋金陵考》中説,“長江南京段江面寬闊,直到唐代仍寬達40華里。”由江水挾帶泥沙沉積而成的沙洲形成於六朝時期的東吳初年,到東晉時面積擴大且相對穩定。南京最早的方志南朝時的《丹陽記》:“白鷺洲在江寧縣西三里大江中,多聚白鷺,因名其洲。”這裡要提醒一下的是,不要誤會,“白鷺洲”不是現在的江心洲,江心洲是北宋到南宋時候的事。江心洲是米子洲,又叫梅子洲。現在的江心洲洲南有條路就叫梅子洲路。
下圖為南京六朝時期水系示意圖
隋唐時期,白鷺洲已是綠樹成蔭,成為文人詩作中的常見意象,如李白“朝別朱雀門,暮棲白鷺洲”和“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鷺洲”。
宋元時期,白鷺洲和附近大小沙洲漸成一體,並且向東邊的大陸靠攏。據元代張鉉編纂的《至正金陵新志》載:“別有沙洲鄉在縣西南。”可以説,現在的河西新城也就是建鄴區就是白鷺洲長成的。
從明代陳沂所撰《金陵古今圖考》所載的歷代南京地圖來看,東吳至元代的千百年間,白鷺洲的所在之地正好覆蓋今河西地區。隨着白鷺洲最終併入陸地,河西地區完成了從江河到陸地的自然變遷。現今,興隆大街和應天大街之間有一條路叫白鷺西街、白鷺東街,應該跟白鷺洲的古地名有關。還有,現在南京市建鄴區南苑街道轄區內有個“鷺鳴苑”社區,社區東至湖西街,南至幸福河,西至江東中路,北至集慶門大街,這範圍該是在古白鷺洲上。南京楹聯專家袁裕陵先生1982年的時候還在當時所在地區的稻田裏看到過“古白鷺洲”的石碑。
南朝時期健康城市與自然地形示意圖
(來源於姚亦鋒《自然地理對南京古城的影響》)
1979年12月2日黃裳先生寫過一篇《秦淮拾夢記》,作者進了白鷺洲公園,文中説:“園裏雖然有相當寬闊的水面,但這地方並非當年李白所説的白鷺洲。幾十年前,一個聰明的商人在破敗的‘東園’遺址開了一個茶館,借用了這個美麗的名字,還曾請名人撰寫過一塊碑記。碑上記下了得名的由來,也並未掩飾歷史的真相,應該還要算是老實的。”現在越來越多的人甚至一些學者誤認為秦淮區的“白鷺洲公園”就是李白《登金陵鳳凰&》詩中的白鷺洲,我覺得很奇怪。還有,現在的江心洲生態科技島西南角靠近洲頭公園的地方有座“金陵鳳凰&”酒樓,大家也千萬別以為,那是真的鳳凰&,借名而已。真的鳳凰&原址在鳳&路於西長干巷那兒的明城墻裏面,也就是門西地區。
繼續説上新河。明朝朱元璋建都南京,興建城樓宮闕,需要大量木材,要在長江邊找一個木材集散地。此時的河西一帶由於西面梅子洲(即今江心洲)的向東靠攏,形成了水流平緩的夾江,便於木帆停靠和分散。因此,洪武年間便在這裡開挖和疏浚通向城裏的河道,取名為新河。後來,又隨着城市發展的需要在北邊開掘兩條進城的水道,於是就有了上新河、中新河、下新河。這在老地圖上有標注。
到這裡,我們就清楚了,上新河到底是怎麼回事兒。借助相關的檔案和方志資料,我們把地理、歷史、文學結合起來,把教材和田野&&起來,我們的課堂就接地氣了,我們的學生就感受到人文學科的學問和趣味了。
想必大家對下關這個名詞並不陌生,那我問您,有下關,那有上關嗎?有。我問過好多人,包括原住民,他們都“不曉滴哎”。我想還是問書、問檔案、問方志吧。
民國教育家張其昀大師在《南京之地理環境》一文中有這麼一段話:“古時長江船舶過金陵者,必在清涼山麓上岸,到南宋時猶然。及長江北遷之後,於是有上下二關之勃興,明代二關並重,上關猶號繁盛。至近三十年來,下關商業發達,上關(即上新河)遂為所掩,總理之實業計劃,以為下關絕無發展之希望,主張築新港於上下二關之間。”張其昀先生這篇文章的落腳寫的是“(民國)十九年五月草於中央大學”。“上關”終於找到了,它就是上新河這個地方。
清末明初徐壽卿撰《金陵雜誌》記載:“龍江關,一曰上關,在三山門外上新河。市廛輻輳,商賈萃集,沿江第一重鎮。清初置關於此,徵收商稅。江天曠遠,兵燹後未設。”張連紅、李廣廉《南京師範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0年06期《南京下關區侵華日軍慰安所的調查報告》一文中説到:“在明代時,下關稱龍江關,清朝初年因在上新河增設的關口稱上關,因此,原龍江關乃改稱下關。”上關的存在無疑,只是人們忘記了。前些年南京城市的區劃調整,老的下關區併入鼓樓區了,人們也將忘了“下關”,就像忘了“上關”一樣。對於後人,我們的檔案館、博物館就派上用處了。(朱從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