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看到中國更為豐富多彩的一面”——“洋觀眾”眼中的貴州“村超”
文/本報記者 趙新兵 羅羽
貴州“村超”——一項起源于貴州省黔東南苗族侗族自治州榕江縣的鄉村足球賽事，在2023年盛夏火遍全網、火出國門，成為“現象級”的文體“嘉年華”。過去一年，“村超”係列賽事吸引全網瀏覽量超580億次、全網線上直播觀看人數超6億、累計吸引遊客超730萬人次，包括一批外國觀眾。
1月6日，人們在2024年貴州“村超”預選賽開幕式上表演民族節目。(新華社發)
那麼，外國人眼中的“村超”是什麼樣的？
草根力量、純粹情感、人文交流……自2024年1月6日“村超”新賽季打響以來，一批來自美國、英國、墨西哥、約旦、法國等地的外國人，親赴榕江感受“村超”。文體並重、異彩紛呈、激情滿滿、活力四射的“村超”賽事，給他們帶來一段難忘的人生體驗。
草根力量令人動容
2月3日，南方小年，在榕江縣“村超”足球場，“村超”與文化和旅遊部主辦的“村晚”示范展示活動合體上演。當天，不僅有澳門職工聯隊與貴州“村超”聯隊打響的龍年賀歲戰，還有盛大的歌舞和煙花表演，豐富多彩的文體活動“點燃”整個榕江縣城。
下午三點半，活動尚未開始，來自美國的33歲貴州女婿凱爾·斯科布爾與妻子鐘雨辛就已守候在球場。他們站在看臺一側的制高點，架著攝影機，耐心等待“村超村晚”盛宴開啟。
“異彩紛呈！”從開場的榕江青少年足球表演賽到終場的絢爛煙花，在看完整場活動後，凱爾興奮地説，這是一場隆重的視聽盛宴，他終于親身領略了“村超”的熱烈和精彩。
這是凱爾的首次中國行。來榕江之前，凱爾早在2023年“村超”賽事期間就通過岳父岳母的視頻分享知道了“村超”。作為一位超級足球迷，他在深感震撼的同時，也倍感親切。“‘村超’通過足球運動和民族文化的聯動，將村寨村民更好地團結和凝聚在了一起，跟美國的社區足球和籃球堪稱異曲同工。”
2月3日，觀眾在“村超”賽場等待活動開始。（劉續 攝）
擁有38.5萬人口的榕江是一個“體育大城”，這裏不僅是貴州省少兒體操之鄉，還是首批全國縣域足球典型。“村超”球員有賣卷粉的、幹工地的，解説員有銀行行長、公司老板、現場遊客，拉拉隊員更是匯聚了來自各個村寨的能手……在凱爾看來，“村超”的火爆“出圈”，説明瞭民間的潛力和草根的力量。
“‘村超’主要講的是草根的故事，這也是它的極大魅力和不竭動力所在。”凱爾説，為了更好地體驗和分享“村超”背後的動人故事，他與妻子在榕江待了半個多月時間，深入體驗當地的風土人情和村民們的生産生活，拍攝、記錄了他們的日常點滴。“一滴水能夠反映太陽的光輝。每位草根的奮鬥故事，也能深刻反映中國新時代的大變化。”
在凱爾拍攝的人物中，一位名叫楊昌香的“85後”侗族婦女尤為引人注意。這位在“村超”足球場附近工作的榕江人，幾乎每天下班後都會到球場對比賽進行視頻直播，有時還背著不滿兩歲的女兒。
楊昌香不懂足球，但她熱愛“村超”，希望通過自己的直播，讓更多人了解和喜歡“村超”。“這種基層人物發自內心對‘村超’的愛，正是‘村超’能夠持續火爆的原因所在。”凱爾説。
凱爾還十分關注“村超”賽場上排名靠後的球隊。今年的“村超”新賽季，參賽球隊從去年的20支增加至62支。正在進行的預選賽將決出“20強”，參加于3月至5月舉行的總決賽。
“42支球隊將被淘汰，但他們的拼搏和奮鬥歷程同樣值得銘記。”凱爾接觸的一支來自色邊村的足球隊，在已接近尾聲的預選賽中五戰四負、僅贏一場，出線無望，但全體球員在每場比賽中表現出的不氣餒、不放棄、團結拼搏的精氣神，讓凱爾動容。“這就是‘村超’草根的拼搏力量，也是‘村超’的精神底色！”
比賽激發純粹情感
當天，在貴州“村超”聯隊和澳門職工聯隊比賽的下半場，31歲的英國人大衛·吉爾裏(中文名吉偉仁)換下貴州“村超”聯隊的隊友，跑上球場，幫助球隊從上半場的1比2落後，逆轉取得3比2的勝利。
“雖然我發揮得不算好，但能夠有幸參加比賽並幫助球隊獲勝，我很開心。”大衛説，這是“村超”新賽季他在榕江踢的第三場比賽。前面兩場，他都是以一名六佰塘村足球隊隊員的身份參賽，並為球隊打進一粒進球。
“村超”讓大衛找到了久違的榕江情、歸屬感。20世紀90年代，還是孩童的大衛三兄妹跟隨父母來到中國，來到貴州榕江。牛津大學畢業的父親一直想體驗榕江的少數民族文化，一家人斷斷續續在榕江待了不少時間，六佰塘村正是全家在榕江的主要落腳點。時間最長的一次，大概是小學一年級時，大衛在榕江念了半年書。
後來，大衛轉到貴陽讀小學、上中學，但每年他都會跟父母去榕江幾次，一直對榕江有很深的感情。2007年，大衛一家回到英國老家，他在英國讀完高中和大學。2020年，大衛選擇返回中國繼續碩士學業，近年來他一直居住在貴陽市花溪區的“中國老家”。
“我也是半個中國人，也像中國人一樣重視情感。”中國的生活經歷讓大衛明白了情感是中國人際關係的核心紐帶。因此，2023年5月至7月“村超”火爆期間，大衛數次去現場，為六佰塘村足球隊加油助威，而村民們歡迎他“歸家”的熱情，更是激發了他內心強烈的認同感和歸屬感。
“當時不少六佰塘村的村民對我説，我也是他們村的一員，讓我明年加入村裏的球隊，跟他們一起並肩作戰，這讓我深受感動。”大衛説，這也是為何他會在新賽季成為一名六佰塘村足球隊隊員的原因。
“村超”為什麼會火？對大衛來説，“村超”是親朋好友共同出戰的比賽，是全村人的榮耀：場上奔跑拼搏的是披著戰袍的村民球員，場下敲鑼打鼓的是身著民族服裝的村民拉拉隊員，足球比賽深化了村民之間的情感認同和文化認同。
1月7日，“村超”上賽季射手王、忠誠村球員董永恒（左）在比賽中帶球突破。（陶亮 攝）
“這就是‘村超’的純粹，人們因愛而匯聚賽場，比賽過程中的同心協力又加深了這種情感。”大衛説，在榕江他本人只屬于六佰塘村足球隊，哪怕這支球隊在預選賽階段已被淘汰，他對球隊的愛和支援永遠不變。“我不會因為球隊戰績好就喜歡它，不好就看不起它。只要所有隊員團結一心、不懈拼搏，我就會一直支援它！”
這也正是“村超”魅力所在。
如今的大衛，已被更多榕江人視為自己人，他也甘心成為榕江的代言人。在2023年11月英超考察團赴榕江考察合作的過程中，大衛被邀請作為榕江的接待組成員之一，陪同考察團一行先後深入榕江的村寨和學校，助力英超與“村超”的交流合作，助推榕江足球更好發展。
“我愛‘村超’的激情和純粹，也願意為保持這種激情和純粹，免費為榕江推介和代言。”大衛説，希望更多的跨國合作能夠幫助“村超”搭建起對外溝通和交流的橋梁，激發更多人對足球和生活的熱愛。
搭建對外交往平臺
大衛的願望也在墨西哥人馬克斯身上得到了印證。1月23日，清華大學學生實踐聯隊對陣榕江車寨臘漢足球隊的比賽中場，在榕江拉拉隊表演完了侗族歌舞後，作為清華大學中東協會社會實踐支隊一員的馬克斯主動走到綠茵場上，演唱了一首名為《親愛的墨西哥》的墨西哥歌曲。他真摯、動人的演繹，引發現場觀眾陣陣歡呼。
“看到當地群眾熱情、專注、精彩的表演，雖然我不懂他們唱的歌詞是什麼，但是我能感受到一種振奮的力量，內心深受鼓舞。”馬克斯説，他希望通過自己的交流演唱，給現場觀眾帶去歡樂，增進彼此之間的友誼。
馬克斯是清華大學經管學院的大一新生，雖然他在中國待了不到一年時間，卻十分喜愛這裏的一切。這位充滿好奇心的墨西哥小夥，在讀高中之時，就已打定主意要到中國留學，並自學了中文。
參加這次榕江行的是來自清華大學四個社會實踐支隊的50多名學生，包括中東協會社會實踐支隊的九名來自不同國家的留學生。他們一起深入榕江的學校、企業、新媒體産業園區、“村超”足球場、村寨等，了解榕江的教育、産業、文化、體育和鄉村發展。
榕江有苗、侗、水、瑤等十多個世居少數民族，佔全縣總人口八成以上。這裏的侗族大歌、侗族琵琶歌、侗族多耶舞等一批非物質文化遺産吸引了大家的注意。
向當地歌師學習侗族大歌演唱、向當地染娘繡娘學習蠟染和刺繡制作……四五天的親身實踐考察，讓馬克斯感到震撼，也讓他深刻理解了“村超”何以在足球和文化的助力下成為對外交流的橋梁。
“‘村超’給來自不同國家、不同民族的群體提供了一個交往交流交融的平臺，通過足球比賽和文化活動，快速增進彼此之間的理解。”馬克斯説，就像清華大學的留學生一樣，大家初到中國之時，互相之間文化不同、語言不通，但是通過足球運動，很快打成一片、成為好朋友。
“‘村超’是現代足球和民族文化的勝利。”馬克斯的清華校友、喜歡足球運動的約旦人埃哈卜·阿勒圖也持同樣看法，他認為“村超”的一個重要作用是增進了中國國內外各民族的深入交流和交融。
喜歡中國文化的埃哈卜于2016年到中國讀研，先後在中國待了四年，並給自己取了一個中文名叫艾天明。“中國幅員遼闊且擁有數千年歷史，但不少外國人可能只知道北京、上海、深圳這樣的中國現代化大城市。”他説，“村超”讓更多外國人看到了中國更為豐富多彩的一面。
“我到過中國的不少地方，但在榕江我看到了中國人對足球、生活和自身文化的極大熱情，這加深了我對中國的了解。”考察得知榕江將在今年舉辦“一帶一路”“村超”友誼賽，以足球和文化連結“一帶一路”國家和地區的人民，埃哈卜希望“村超”的對外交流能更好推動各國人民的交融與發展。
刊于《參考消息》2024年2月29日第10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