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在社交媒體上“曬”思政老師
這門課是周四下午一點半“唯一不困的理由”

中國礦業大學大二學生關山旭的思政課老師基本每節課都寫滿四塊黑板的板書。受訪者供圖
山東中醫藥大學中醫學專業大一學生張一諾有個隨手記便利貼的習慣。一堂思政課上,直到下課鈴聲響起,她才發覺,書頁已經被貼得滿滿當當。便利貼上既有老師講授中對她有 啟發的觀點,也有她即時寫下的思考。“看著這麼多承載着收穫的紙片,真的感覺充實而滿足。”
過去,她在社交媒體分享的,多是個人的迷茫與困惑。而這次,她忍不住想把這堂課的收穫傳遞出去。“如果這些觸動我的知識,還能讓更多人從中獲得一些 啟發或力量,那會是一件特別有意義的事。”張一諾説。在她的分享帖下,還有不少人留言催更,希望她能分享更多思想。
和張一諾一樣,很多大學生選擇將自己的思政老師“曬”到網絡上。這些年輕人用筆記、照片和真誠的文字,記錄那些課堂上的精彩片段,也讓這些寶藏老師和課堂走進更多人的視野。

山東中醫藥大學大一學生張一諾在思政課記下的筆記。受訪者供圖
讓“飄在空中”的理論真實可感
中央財經大學國際經濟與貿易專業大一學生劉亞涵,在社交媒體分享了一堂圍繞“人生觀”展開的思政課。第一節課下課前,老師發下小紙條,讓學生們寫下對“人為什麼活着”這個問題的回答。
當時,劉亞涵在紙條上這樣寫道:人活着是為了體驗與經歷。人生不一定非要追求世俗意義上的成功,而是我經歷過、感受過,不枉來這世界一趟。
第二節課一開始,老師將所有人的答案製作成PPT,一頁頁展示給他們看。滿屏的回答各不相同,但“感受”“體驗”“夢想”“世界”這些詞反復出現。
看著那些文字,劉亞涵感到眼眶微微發熱,“這是在其他課上從來沒有過的感受”。劉亞涵既看見了自己,也看見了身邊無數年輕而熾熱的心靈。她説,大家都願意對世界保持好奇、持續探索,相信未來的我們充滿無限可能。
張一諾坦言,在遇到這位寶藏老師前,自己一度認為思政課“可以玩着學”,書上的道理似乎不言自明,就算不認真去理解,也能輕鬆吸收。
然而這位老師,卻總能把那些聽起來熟悉卻“飄在空中”的理論概念,變得真切可感。比如“珍惜時間”這四個字,誰都會説,可它究竟意味着什麼?在一堂課上,老師給每人發了一張空白的A4紙,屏幕上投射出一張標有900個格子的圖表。他平靜地説:如果每個格子代表一個月,許多人的一生也不過900個月。接着,他一步步向學生們展示:當你18歲時,一部分格子已被涂滿……等到50歲,紙張上的顏色分佈已是另一番景象。
教室裏安靜下來。張一諾這才真正體會到,“珍惜時間”不再是一句輕飄飄的話,而成了每個人眼前具體、可視、可對照的生命刻度。
鄭州航空工業管理學院的研究生李佳諭説,當下,不少學生會為了獲得更高的平時分而回答問題。她在社交媒體上分享,自己的思政老師跟同學們説“重在參與”,無論是否發言,平時分都會給得很高。“我想讓你分享,是期待你能把生活中的觀察帶進課堂,和大家交流。”
這份鼓勵激發了很多學生的分享欲。在講到“共同富裕”時,一位同學主動站起來,講述了自己家鄉的故事。他説,隨着鄉村振興戰略的推進,當地逐漸培育起特色産業。如今,鄉親們的日子越過越好,鄉村也更有生機。
同窗家鄉的真實變遷,讓李佳諭對共同富裕有了更真切的體會,它不再只是書本和政策文件裏的一句話,而是一方水土重獲生機的過程。
“思政教育具有長期性和滯後性。”南京大學物理學專業博士生李澤同提到,當年思政課上所學的“發展論”,已經成為他應對挫折時的內在支撐。“做科研,大部分時間其實都在經歷失敗。”他説,每當感到焦慮或自我懷疑時,他就會用“發展不是直線式的,而是前進性與曲折性的統一”開解自己,只有經歷過失敗,嘗試過無數種可能後,才有可能成功。

中國財經大學大一學生劉亞涵的老師在講述“愛國主義”時,展示了戰士王建堂父親所寫的“死”字旗。受訪者供圖
內容的吸引力大於形式
3個月前,中國礦業大學計算機科學與技術專業大二學生關山旭,在社交平台上發了一個帖子,標題是“人生第一次聽思政課是因為老師講得太好”,配圖中,四塊黑板滿是密密麻麻卻條理清晰的板書。
之前,關山旭也上過“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概論”和“中國近現代史綱要”兩門課。他對老師的評價是“講得正確”,其中一位老師“上課像在對着PPT‘唸經’”。他無奈地説,自己基本上簽完到就走。
這學期“毛澤東思想和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體系概論”的第一堂課,關山旭本也打算簽完到就離開。但僅僅幾分鐘,他就被內容吸引住了。“這位老師,真的不一樣。”關山旭説,那一節課,他認真聽完了全程。
這位老師不會機械地灌輸教條,在講解“獨立自主”時,她沒有空談理論,而是以日常案例作為切口:社交媒體的推薦算法常常讓人困在“信息繭房”中,被動接受同質內容。對此,她會有意識地點擊“減少類似推送”,主動打破算法束縛,接觸更多元的觀點。這位老師説,在信息洪流中保持清醒、主動選擇,就是對“獨立自主”理念的一種實踐。
關山旭覺得,正是這些源於真實生活的講述,讓抽象的理論落了地,也讓他更加認可課程教授的內容。在這位老師的課上,歷史人物有血有肉,有抉擇也有掙扎,是鮮活而立體的。
記者注意到,近幾年,為推動思政課建設高質量發展,大中小學積極創新教育形式,推出了“行走的思政課”“場館裏的思政課”“紅色劇本殺”等一系列生動實踐,教學成效顯著。不過,在採訪中,多位大學生向記者&&,形式的鮮活固然重要,但課程講透思想內涵、展現理論深度,才能真正觸動學生的心靈。
一個月前的思政課上,張一諾的思政老師為了講解“信念具有支撐性”這個道理,沒有直接講課本內容,而是先帶他們做了一個實驗。
他邀請一位男生上&,請他在全班面前做平板支撐,並告知其需要堅持3分鐘。在這期間,老師會不斷提示已過去的時間。有趣的是,他報出的時間並不準確。實際上,當老師最後宣布“3分鐘到”時,那位同學已經堅持了4分30秒。這位老師通過這種真實而鮮活的互動,讓張一諾直觀地感受到,“在信念的支撐下,人往往能夠突破極限,完成原本認為難以堅持的事”。
好的思政課需要老師和學生“雙向奔赴”
11月13日,北京師範大學公共管理學專業研究生潘蕾傑上完了“馬克思主義與社會科學方法論”的最後一節課。她在社交平台寫道,鄭偉老師的這門課是她每週四下午一點半“唯一不困的理由”。
“真誠、直率、幽默、共情”是潘蕾傑對這位老師的評價。她説,班上的同學都很喜歡鄭偉老師,帖子下方也有不少師哥師姐留言,追憶當年上課時的情景。
潘蕾傑&&,現在很多思政課老師傾向於讓學生分組展示、組織“翻轉課堂”,但有時更像是在“分攤教學任務”。她原以為這門課也會如此:老師講老師的,學生忙學生的,最後交個小組報告了事。
“但鄭老師不一樣,他從不會為了省事而把我們推上講&。”潘蕾傑説,鄭偉老師始終保持沉靜而投入的姿態,內容既有理論的厚度,也有表達的親和。一個學期下來,這門思政課非但沒有成為她的負擔,反而成了她每週尤為期待的一段時光。
最後一節課上,鄭偉説,自己一直很怕上這門課會讓學生們覺得乏味。這幾年,他總在琢磨:怎麼講才能不枯燥?不能光念教材,得找到學生們真正感興趣、願意聽的內容。儘管課程已經結束,鄭偉還在群裏鼓勵大家提問:“有什麼話可以在群裏説,我看著回復。”很多學生提了一些學術研究時遇到的困難,都一一得到了回復。潘蕾傑説,“老師的個人魅力吸引了我們,讓大家願意更專注地聽內容,更主動參與互動,形成了良性循環。”
李澤同在社交媒體分享了自己的思政課老師:他每節課都傾盡全力寫板書,即便是在漸寒的11月,一堂課下來,他依然汗流浹背。該圈的重點,他一個不落;該理的邏輯,他清晰標注。
“他的課從來不簽到,但教室裏總是坐得很滿。”李澤同説,當一位老師真誠投入時,學生自然會向他靠近。
關山旭認為,好的思政課需要師生“雙向奔赴”,“老師給力,學生也要努力”。
劉亞涵認可關山旭的話並舉例,自己的老師在講愛國主義時,展示了抗日戰爭時期戰士王建堂的父親王者成所寫的“死”字旗。白旗正中是一個醒目的“死”字,旁邊寫着“國難當頭,日寇猙獰。國家興亡,匹夫有份。本欲服役,奈過年齡。幸吾有子,自覺請纓。賜旗一面,時刻隨身。傷時拭血,死後裹身。勇往直前,勿忘本分”等字。
老師並沒有過多渲染,只是平靜地讀出旗上的文字,劉亞涵卻自然而然代入其中,並因代入而觸動,“那位父親執筆時複雜而深沉的心緒,我仿佛能感同身受”。
發帖分享了這份課堂感受後,她收到了許多思政課老師的留言。他們不約而同地&&羨慕,羨慕她的老師能遇到如此投入的學生。幾位老師坦誠提到,有時,自己用心備的課卻難以獲得課堂互動與正向反饋,言語間透着無奈。
張一諾也收到了不少思政課老師的私信。他們希望通過一個學生的視角了解,什麼樣的內容和形式更容易被接受和喜愛。這種來自教學另一端的誠懇姿態,也讓張一諾更理解了老師們的用心,“我能感受到,他們不僅想要把思政課講好、講活,也渴望與學生建立真實的交流”。(記者 陳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