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武能在重慶家中接受《新華每日電訊》記者採訪。 龔雪梅攝
本報記者周文衝 劉夢妮
一生中最驕傲的是什麼?
在重慶圖書館專為他建立的巴蜀譯翁文獻館,楊武能思考着記者提出的問題。
這個以他的筆名命名的文獻館內,墻上挂着他的照片和生平介紹展板,展櫃裏是他翻譯的德語名著的不同版本,寫作手稿,馮至、季羨林、錢鐘書等師友的書信,以及世界歌德研究領域最高獎“歌德金質獎章”、聯邦德國總統頒授的“國家功勳獎章”、中國翻譯界最高獎“翻譯文化終身成就獎”等獎章。
85歲的德語文學翻譯家,戴着眼鏡,穿着短褲和涼鞋,語速緩慢。自己評價自己,是件難事。
“我這個人很驕傲,不可一世,也愛吹牛。”楊武能説。但在2019年,當他的老家重慶武隆區提出要在仙女山上給他建一個亭子時,他還是覺得“受不起”。“當地要叫譯翁亭,對應滁州醉翁亭,我説要不得,我不敢把自己和歐陽修相提並論。”
在楊武能的堅持下,亭子以巴蜀譯翁命名。亭子的楹聯,是他一生的寫照:
浮士德格林童話魔山 永遠講不完的故事
翻譯家歌德學者作家 一世書不盡的傳奇
從事翻譯60多年,楊武能出版了《少年維特的煩惱》《浮士德》《魔山》《茵夢湖》《納爾齊斯與歌爾德蒙》等30余種德語文學譯著,也是新中國成立後《格林童話》第一個全譯本的譯者。楊武能説,自己的讀者應該數以億計。“中國有多少家庭,我相信有不少家庭的孩子,都看過《格林童話》吧,而且這些書現在還在不斷地再版。”他繼續“驕傲”起來。
談話中,他不大願意聊太多翻譯,而是喜歡回憶自己的老師和親友,“一個小女人,還來保護我”的妻子王蔭祺,彈得一首好三弦的音樂老師王抒情、“像個皮球”的俄語老師許文戎……但是當談到恩師馮至時,他突然哽咽。“他死了,我就像父親死了一樣。別再問下去了,夠了。”
他中止了採訪。我們相約兩天后在他家中見面。
“吹口琴,我是認真的”
第二次與我們見面,坐在家裏陽&的單人沙發上,楊武能從一個木匣子裏取出他的寶貝——口琴。
音符開始跳躍,他閉上了眼睛,一吹一吸之間,胸膛起伏,臉有些漲紅,似乎渾身都在使勁。吹完一段弗蘭茲·雷哈爾的《風流寡婦圓舞曲》,一旁的大女兒楊悅請他稍作休息。他沒聽,連吹三首後,才停下來喘口氣。
85歲的老人像個“人來瘋”的孩子,向來訪的記者展示着才藝。他玩口琴已經玩到一定的段位,最近正摸索用名家彈的琵琶曲當伴奏,和自己吹的口琴配在一起。“我要吹和伴奏一致的調,不然吹出來怪難聽的。”他的匣子裏有十幾支口琴,“從C調到G調都有。吹口琴,我是認真的。”
楊武能説自己是“母性的人”,就是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赫爾曼·黑塞所説的,富有藝術氣質和流浪漢心態的人,對文藝特別是音樂有天生的領悟能力。學生時代,楊武能就對音樂有着濃厚興趣。高中時,課間休息他要麼彈三弦,要麼起音領唱,他還是校樂隊的隊長,在&上用板胡領奏《金蛇狂舞》。人到晚年,音樂才能讓他又一次被人群圍繞。小區裏,這位個頭不高、腿腳不便的小老頭,笑瞇瞇地把口琴吹起,就恢復了年輕時的魅力,和身邊的老年朋友們一起唱跳——這是他的社交。
初次和楊武能接觸的人,會覺得他説話直率,容易得罪人。曾有人稱讚他是“德語界的傅雷”,他説這是一個很高的評價,但他不高興。傅雷也是他的榜樣,可榜樣不能成為他的“天花板”,要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就好比:“我非常尊重我的老師和前輩,但是不是我事事都不如他們?”“如果我的學生都是沒有進取精神、超越精神的人,作為老師我心裏高興嗎?”
生活裏的評價,他也在意。身上穿的白色短袖襯衫,朋友問他,楊教授,這件衣服是在德國買的吧?楊武能心裏高興,明明是在樓下地攤上淘的,“穿起來好看就行,管它在哪買的。”
楊武能戴着一塊運動手錶,時間管理曾是他的得意之處,“以前我抓時間抓得很緊,要不哪能翻譯出那麼多書。”在去年B站播出的紀錄片中,楊武能還保持着多年來的工作習慣,4點半起床,5點開始修訂書稿。不少觀眾看到這個起床時間,都在彈幕裏發出驚嘆。現在,楊武能開始接受“晚起”,允許自己“松懈”。
“6點多鐘起來,比以前推遲了,起來以後很松懈,不像以前起來就坐在電腦前做事。我就慢慢地,洗漱好了看看微信,8點鐘左右吃飯,10點多下樓曬太陽。午飯後睡午覺,下午3點多才起床。”
快到85歲時,楊武能下決心改變過去忙碌的狀態,“就是要好好休息。但休息也不是躺下不動、什麼都不幹,我就幹我喜歡的事。不那麼喜歡的事,我就不幹。”但一生摯愛的翻譯目前可能也被列入了“不幹”的事中,楊武能把自己的很多譯著樣本,都摞在了陽&的儲物櫃裏。他説,眼睛不行了,想翻的都翻了,其他的“自有後來人”。
自在、放鬆,楊武能享受着如今的狀態。他感嘆,這兩三年很多和他同齡的翻譯家都走了,“我把時間留下來,搞好我的身體。因為多活一年,就能多創造,多奉獻。”
6月,楊武能開始錄製講解自己的譯著、學術著作、散文隨筆的《譯翁説書》,這一節目近期將在B站播出。他打算將自己的著作一本本講下去,“就是講1000期也不算多。”
平時,楊武能用運動手錶監測自己的睡眠質量。“昨晚是我一兩年來睡得最好的一晚。夜裏睡了6個多小時,深度睡眠兩個多小時,最重要的是夜裏只起來了一次。”他對記者説,這些新科技好用,拒絕才是傻瓜。
“在我這個年齡的人裏頭,能像我這樣的很少。”對新事物的接受,也讓楊武能“驕傲”。
“因禍得福”
在楊武能看來,自己總能“因禍得福”。
1953年,楊武能從重慶育才學校畢業,考入重慶一中,升學體檢時卻查出先天色弱,這意味着他只能學當時多數學生都不屑的文科。楊武能曾立志當一名電氣工程師,將來修建三峽水電站,但是色弱讓夢想破滅。
此時,另一扇門向他敞開了。高中期間,文學帶給這個敏感的少年精神上的慰藉。他和同學們一起朗誦魯藜、綠原、普希金的詩歌;他還愛讀小説,屠格涅夫是他的最愛,《羅亭》《貴族之家》等作品讓他如醉如癡。由於俄語老師講課生動,楊武能就盼著上俄語課,還下決心報考俄語專業。
1956年,楊武能考入西南俄專,立志成為一名俄語翻譯。沒想到1957年中蘇關係惡化,俄語人才過剩,楊武能只能轉入南京大學德語專業。
看似無奈的選擇,卻改變了楊武能的命運。在南京大學,由於已有俄語的紮實基礎,學德語對楊武能來説小菜一碟。在學校裏,楊武能一年到頭穿着帶補丁的衣服,可他還是有自己的驕傲:我的德語比你們都棒!
但這時,家裏卻出了變故。當電工的父親被送去農場改造,家裏一下子失去了生活來源,母親只能靠拼命做雜工賺錢拉扯幾個孩子。一些親戚勸楊武能這個長子早點工作,但即便這樣困難,父母都沒有流露過讓楊武能中斷學業的想法。
生活的壓力讓楊武能意外地找尋到畢生的事業。在南京大學的第二年,為了解決自己乃至家庭的經濟困難,楊武能開始試着做翻譯,他先是從《國際展望》等東德報刊選譯一些短文去投稿,一篇不足千字的短稿也能賺八塊錢,相當於普通學生大半個月的生活費。
1959年春的一個午後,楊武能正站在校園閱報欄前讀報,也在讀報的好友舒雨突然衝着他叫:“楊武能!快來看,你小子的譯文登出來啦!”原來,他翻譯的一篇非洲童話登上了《人民日報》,這更加堅定了楊武能翻譯的信心。
南京大學求學期間,恩師葉逢植成為楊武能從事文學翻譯的領路人。葉逢植鼓勵楊武能多譯些名家作品,向當時國內唯一發表文學翻譯作品的刊物《世界文學》投稿。
1962年,楊武能翻譯的三篇作品在《世界文學》上發表。在上世紀五六十年代,做文學翻譯的人很少,發表譯作也極為困難,但大學還沒畢業的楊武能已經登上譯壇。
楊武能説,命運像位父親,看似對他十分嚴酷,但心眼兒裏卻對自己先天不足的兒子格外疼愛。
第一批文學翻譯作品給楊武能帶來190元左右的稿酬,他接濟了家裏,還在鼓樓附近給自己買了件夾克衫,破天荒地改善了一下形象。
大學第五學年,楊武能住進了肺結核療養所,這段灰暗的經歷,成為多年後他翻譯《魔山》時的重要助力,因為《魔山》的故事背景就是一座肺病療養院。人生中又一次“因禍得福”。
畢業後,楊武能被分配回了已升格為四川外語學院(現為四川外國語大學)的西南俄專。“文革”時期,楊武能被勒令去掃廁所。他説:“我一生中經歷的坎坷很多,受的打擊很多,只是越打擊越來勁。”
一生的“貴人”
1978年是楊武能的“命運之年”。
那一年,40歲的楊武能作出一個驚人決定,報考中國社會科學院的研究生。當時,他已經在四川外語學院任教16年,大女兒在念小學,妻子即將分娩。還有人勸他説考不上會成為笑柄,但只要是楊武能認定的事,沒有人攔得住他。
骨子裏,楊武能有着重慶人的倔強。當年在南京大學利用課餘時間搞翻譯時,學校雖不明令禁止也不贊成,系裏的幹部找他談話,説他“種自留地”,可楊武能並不收手,繼續換着幾個筆名翻譯。在四川外語學院,他覺得自己因為所謂的出身不好“被穿了小鞋”,一怒之下想拍屁股走人。
40歲那年,成為楊武能生命中的轉折。他遇到了馮至這位一生的“貴人”。
1978年10月,楊武能考取了中國社會科學院的研究生,如願成為馮至的及門弟子。後來,楊武能聽一位工作人員説,社科院宿舍緊張,不想招外地戶口的考生,馮至卻告訴學校,“楊武能沒房子住,我的所長辦公室給他住!”楊武能感覺,“老師對我很有些偏愛。”
楊武能跟馮至研究德語古典文學,專攻歌德。“當時,搞外國文學的中青年學者,誰不以當馮至的弟子為榮?”楊武能説,老師是享譽海內外的歌德研究專家,能得他親傳,在學術界佔據一席之地是早晚的事。
但在當時,人到中年的緊迫感,讓楊武能把許多精力用在了出名快、稿費多的翻譯上,對學術研究投入不多。“當時我的旁騖太多,沒有深入進行歌德研究。”楊武能心存歉疚。但對弟子的“不務正業”,一貫對人對己嚴格要求的老師始終保持沉默。
楊武能説,他明白,老師的沉默絕非讚許,而是一位胸懷博大的長者和智者,對人到中年背井離鄉的弟子的理解和寬容。
1980年3月下旬,楊武能的研究生學業剛完成了一半,突然接到遠在重慶的母親腦溢血離世的噩耗。他慌忙前去老師家中請假,在街上正巧碰見老師迎面走來。馮至握住弟子的手,過了好久才語氣沉重且懇摯地説了一句話:“希望你還回來。”老師的手厚實溫暖,此時,楊武能強抑的淚水終於奪眶而出。
楊武能説,馮先生這個人很含蓄,他一般不會向你表露情感,或者表揚你。但那天,短短的一句話,讓楊武能感受到老師對自己殷切而巨大的期望。
辦完母親的喪事,楊武能又回到老師身邊。
畢業時,社科院想讓楊武能留下,留在北京的前途似乎更好。但這一次楊武能為家庭做出了犧牲,他回到四川外語學院,回到妻女身邊。
沒能留在老師身邊繼續歌德研究的遺憾,讓在四川外語學院擔任副院長的楊武能在繁重的行政工作之餘,堅持從事歌德研究,並且最終下定決心,於1990年調到四川大學工作,潛心學術。“精神上,我還是留在了老師身邊。”
每次回北京,楊武能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望馮至。“寡言少語、不茍言笑的大學者、大詩人,看見我這個老弟子,話也變得多了。”楊武能説,在治學和做人方面,“老師都教了我很多,他就像父親一樣。”
“有心眼兒”
好機會要靠自己爭取,楊武能很會抓住機會,既有闖勁,還有些“心眼兒”。
年少氣盛,讀大學一年級時他就敢直接找校長提要求。那時他剛到西南俄專,一年級的基礎課程,對中學就開始學俄語的他來説毫無難度。楊武能在午休時闖到校長家裏,要求跳級。校長擁被坐在床上説,“你想跳班就考考唄。考上了,跳!”楊武能真就考上了。
他給自己爭取到的更大機會,是重譯《少年維特的煩惱》(以下簡稱《維特》)。1979年,楊武能正隨導師馮至研究歌德,歌德的代表作《維特》是他研究的一個重點。讀着郭沫若1922年的譯本,楊武能感覺這個譯本不好懂,不易被現代讀者接受,於是大膽提出重譯的想法。在當時,作為一個還在讀書的學生,“挑戰”文壇泰斗的想法多少有些僭越。有朋友勸他,德國文學可譯的東西多,何必惹那個麻煩呢。
但楊武能知道,此時重譯正是時機。十年浩劫剛剛過去,人們正需要《維特》這樣一部追求個性解放、感情自由的作品。
這一次,楊武能直接找到了人民文學出版社的編輯綠原。綠原對楊武能説,這本書本來也打算請人重譯,但以前出的是郭老的譯本,重譯必須特別慎重,先交一萬字試譯稿,領導研究了再定。
試譯稿順利通過,楊武能為自己爭取到了機會。1981年,楊武能重譯的《維特》橫空出世,大受歡迎,至今仍然暢銷。成功重譯和出版《維特》,對楊武能個人關係重大,他自此在譯壇嶄露頭角,譯著也隨之成了各出版社爭搶的“香餑餑”。
不論譯著出版,還是學術成果發表,楊武能似乎總能覓得合適的時機“踩上點”,他説這是因為自己“有心眼兒”。
選擇研究歌德,除了老師馮至是研究歌德的權威、專家,還有一個原因是當時歌德研究後繼乏人,老一輩專家也屈指可數,在填補空白和物以稀為貴的“僥倖心理”推動下,楊武能選擇了一條“人少的賽道”。
1982年是歌德逝世150周年,楊武能不失時機地把早已準備好的歌德研究學術文章一篇接一篇發表了出來,引起了學界的注意,隨後應邀參加了在德國海德堡舉行的“歌德與中國·中國與歌德”國際學術研討會。
1999年歌德誕辰250周年之際,楊武能也“早有預謀”。由他和劉碩良主編的14卷《歌德文集》面世,成為我國百年來研究、譯介歌德最具規模、最為系統也最令世人矚目的成果之一,實現了郭沫若等前輩把歌德“所有的一切名著傑作”“和盤翻譯介紹過來”的百年宏願。
2005年是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托馬斯·曼誕辰130周年和逝世50周年,楊武能新譯的托馬斯·曼代表作《魔山》也選在這個時間點出版,“此時不出版,哪還有更好的時機?”
最讓楊武能引以為豪的“心眼兒”,還是他對翻譯作品的選擇。採訪中,他笑着對記者“誇耀”:“我不是説我很有心眼兒嗎?我就想到,我不能用有限的生命去翻譯二流三流甚至不入流的作品。既然此生有限,就要幹最重要的事,所以我翻的都是經典。”
這也是楊武能作為一位翻譯大家的“驕傲”,用他的話説就是“非經典,我不譯”。
“自己也是浮士德”
翻譯文學作品時,楊武能要“進入角色”,入戲。“比演員要求還高,演員一般就進入一個角色,翻譯家得進入作品裏幾乎每個角色。”楊武能説,翻譯家要進入忘我的狀態,忘記流逝的時間,忘記工作的勞累,才容易臻於“化境”。
翻譯《維特》時,曾和維特一樣被認為出身不好的楊武能與主人公産生了共鳴,綠原説楊武能“又當了一次維特”;翻譯《魔山》時,與書中主人公一樣得過肺結核的楊武能也覺得親切,“咯血什麼的我都經歷過。”但所有角色中,楊武能最喜歡也最想成為的是浮士德。
他曾和同樣翻譯了《浮士德》等德語文學經典的翻譯家錢春綺探討翻譯的苦與樂。“我們這些搞翻譯的人也是浮士德。”楊武能感慨地説,“一迷上這件事,就像把靈魂賣給了魔鬼一樣,要想停下不幹都不行了。”錢春綺回答:“是的,一切文藝都是梅菲斯托,都有不可抗拒的魔力,要我們為它受苦、犧牲,不過,受苦和犧牲也自會帶來樂趣。”
50歲那年,楊武能寫過一首小詩:
他知道“名位是虛影,事業是一切”,
因為他讀過《浮士德》,
自己也是浮士德。
楊武能認為,浮士德身上有一種獻身精神,這點和他很像。
他説翻譯家是文化界的“苦力”。翻譯《魔山》時,正趕上1986年山城的盛夏,楊武能一大早把當書案的活動飯桌搬到陽&,午後又搬回屋裏,擺在旋轉的大吊扇下邊,還要小心身上的汗水打濕面前的稿紙。上世紀90年代初翻譯《格林童話全集》時,還不方便用電腦輸入,200多篇譯稿全靠一筆一畫寫出來,每天譯寫八九個小時,寫得手腕顫抖、頭暈目眩、頸椎病發。
也許是重慶人爬坡上坎的出行方式,給了楊武能堅韌與執着。在楊武能出生的重慶十八梯,幾百級&階曾是連接山城重慶上下半城的通道。住在歌樂山麓的四川外語學院時,他也要爬學生們戲稱的“彩雲梯”上下山。“回家走到一半能不走了嗎?不能啊,一定要走到頂上去。”楊武能説。
而浮士德不安於現狀、敢作敢為、積極向上、自強不息等精神,也激勵着“扮演”他的楊武能在翻譯和學術路上一步步攀上高峰。
2004年,楊武能在大學裏基本不再授課,時間更為充裕,剛好又受聘擔任歐洲翻譯家協會的駐會翻譯家。儘管已年近古稀,他仍想彌補自己多年前的遺憾——1990年,由於交稿時間緊迫,楊武能統稿的《魔山》出版時為四人合譯,前後風格明顯欠和諧統一。這一次,他再闖“魔山”,在老伴的陪伴和照顧下,完成了這部經典的新譯本。
楊武能説,自己翻譯《魔山》前後經歷20載,有了“魔山”之旅的歷練和積累,他便能以不同的眼光觀察和認識變化了的自己和世界,這大概就是文學翻譯工作的最大魅力。“一個翻譯家能有機會翻譯《魔山》這樣一部巨著,並且順利出版,哪怕為此折騰20年,甚至耗去更多的時間精力,我看仍然十分幸運。”
近年來,楊武能漸漸將重心從翻譯轉移到講學。他利用重慶圖書館舉辦“格林童話之夜”的機會,與小讀者們近距離交流。2022年,因為“不滿足於文學翻譯的成就和影響”,已經84歲的他在重慶圖書館“巴蜀譯翁文獻館”的基礎上,推動創建“譯翁書院”,準備不定期在此講授歌德學、翻譯學、比較文學以及德國文學和文化。近期投入時間精力的《譯翁説書》,也是他講學計劃的一部分。
回顧人生,楊武能説,自己成為一名文學翻譯家是誤打誤撞,但現在回過頭來看,“(命運)對我太好了。叫我再選職業,我也許還做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