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0月29日，人們在墨西哥聖地亞哥欣賞亡靈節裝飾

文/《環球》雜誌記者 譚慧婷 繆培源（發自墨西哥城）

編輯/吳美娜

　　“對於紐約、巴黎或是倫敦人來説，死亡是他們輕易不會提起的，因為這個詞會灼傷他們的嘴唇。然而墨西哥人卻常把死亡挂在嘴邊，他們調侃死亡、與死亡同寢、慶祝死亡。死亡是墨西哥人最鍾愛的玩具之一，是墨西哥人永恒的愛。”墨西哥著名作家、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奧克塔維奧·帕斯説。

　　這道出了墨西哥最盛大的節日——亡靈節（11月1日至2日）的靈魂與來由。與世界上大多數民俗與傳統儀式旨在祈求平安與健康不同，墨西哥亡靈節“歡迎死亡”，而且已經成為了一張國家名片。

　　2003年，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將墨西哥亡靈節列入人類非物質文化遺産代表作名錄。自從迪士尼取材於亡靈節的電影《尋夢環游記》在全球收穫大批眼淚之後，更多游客選擇在亡靈節來墨西哥，化上骷髏粧，參與“墳頭蹦迪”。

紀念亡人

　　亡靈節的起源可以追溯至3000年前中美洲納瓦人的死亡儀式。納瓦人，包括阿茲特克人，將宇宙視為循環體系，認為死亡是生命的內在部分，而非終點。

　　根據美國西班牙文化中心的説法，人類是天堂與大地之間的橋梁，連接神聖與世俗、靈性與物質、理性與非理性。死亡對納瓦人來説是一種旅程，靈魂需歷經九重關卡，四年後抵達最終的安息地——米克特蘭。

　　納瓦人紀念亡者的儀式最初是在8月舉行。生者為祖先提供必要的食物和水，幫助他們完成靈魂的旅程。這些古老的供奉儀式成為現代亡靈節祭壇和供品的靈感來源，象徵對亡者的懷念與尊敬。

　　16世紀，西班牙殖民者將天主教引入拉美。殖民者常重新定義被征服文化的聖地、神話和節慶，他們將神廟改建為教堂，將口耳相傳的神話中複雜的地下世界簡化為充滿火與硫磺的地獄。納瓦人的死亡儀式也被重新定位，其與天主教11月的萬聖節和萬靈節結合，成為現代亡靈節。

　　儘管殖民者試圖將死亡描繪為恐懼之源，但墨西哥人尊重生命循環與慶祝死亡的觀念依然保留至今。他們將亡靈節視為一次團聚的機會，只是這一次，團聚的是故去的家人。

亡靈節這樣過

　　現代亡靈節的祭&上有什麼？社交媒體小紅書上的墨西哥博主“Maya西語”介紹：有香（氣味將引導死者走向祭壇）、死者照片（有助於記住死者生前的時光）、死者最喜歡的飲料和食物、水果（以感恩大自然給我們的一切）、亡靈節麵包（表達對死者來訪的熱情接待）、一杯水和一盤鹽（幫助靈魂從旅途中恢復體力），以及十字架（&&東西南北四個方向）。

　　2003年，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將亡靈節列入人類非物質文化遺産代表作名錄，肯定其對墨西哥原住民社區社會地位的貢獻。亡靈節的諸多“衍生物”也成了節日期間重要的裝飾品。在家裏，小朋友會和爸爸媽媽一起學做骷髏頭貼畫，有的學校還會就此比賽，將小朋友們的作品集中在一起。各色骷髏剪紙和窗花成為亡靈節色彩的重要組成部分，它們的鏤空設計兼具美感與文化意義，其穿孔設計能方便亡靈通行其中。

2024年11月2日，在墨西哥首都墨西哥城，演員參加亡靈節游行

　　看過《尋夢環游記》的朋友對萬壽菊一定不陌生，這是墨西哥傳統文化中在死後世界唯一活着的植物，象徵着太陽的亮度。亡靈節期間，亡魂們便是穿過厚厚一層萬壽菊組成的橋回到人間，與家人相聚。每家每戶也都會擺放金燦燦的萬壽菊，明亮鮮艷，一如墨西哥的氣候和人們的性格。

　　由於毗鄰美國，墨西哥人對於美國文化大多持開放態度。但在一些街區，孩子們穿着萬聖節鬼怪的服裝成群結隊討糖，許多墨西哥家庭卻堅持只過傳統的亡靈節，甚至會在門上貼出拒絕給糖的提示。

　　儘管亡靈節與萬聖節都涉及死亡主題，但在部分墨西哥人看來，兩者本質完全不同，他們反感將亡靈節與萬聖節混淆以及商業化等文化挪用行為。對於這些墨西哥人來説，亡靈節是對亡魂莊重的紀念，不是為了讓小孩子們裝扮。因此，迪士尼公司的電影改編與美泰公司每年推出的亡靈節芭比娃娃，都在墨西哥遭到一定程度的抵制，不過這並不妨礙它們依然在全球大賣。

用慶祝證明“我們沒有遺忘”

　　《環球》雜誌記者曾在亡靈節期間，看見一個小鎮飯店裏祭壇上擺放着一個孩子的黑白照片，父母在旁邊默默啜泣。

　　準確説，墨西哥人慶祝死亡，並非對此絕然豁達或無所謂，而是相信死亡並不是生的反面，更不是一個人生命的結束，“遺忘才是”。用盛大的活動慶祝與家人重逢，證明“我們沒有遺忘”。

　　在亡靈節諸多慶祝活動中，最盛大的是每年11月在首都墨西哥城改革大道舉行的亡靈節大游行。受2015年好萊塢大片《007：幽靈黨》 啟發，墨西哥政府2016年決定舉辦大規模游行慶祝亡靈節。活動期間，路邊除了盛放的萬壽菊，更是被化“卡特裏娜粧”的小舖子擠滿。

　　“卡特裏娜骷髏頭”是墨西哥版畫家何塞·瓜達盧佩·波薩達於1913年創作的錫版畫角色，他的作品表達了對社會的反思和對死亡的思考，與亡靈節密不可分。“卡特裏娜骷髏頭”現已經成為墨西哥重要的代表形象之一，並衍生出諸多角色。亡靈節期間來墨西哥，一定要試試化上“卡特裏娜粧”，隨着游行人群放聲高歌。

　　“死亡是公平的，不分種族與貧富，所有人的身體構造都是一樣的。”波薩達的這一名言代表了墨西哥人對死亡以及社會的態度：無論你來自何處、是什麼樣的人，最終都將歸於黃土，在死亡面前，人人平等。亡靈節上的各種角色和演出似乎也在説明這一點——不必用哭泣去害怕亡靈，更可以選擇用笑容、歡樂和愛來歡迎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