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申克的救贖》中文版話劇劇照。
本文配圖均由出品方提供
坐滿觀眾的劇場,大幕拉開,燈光追隨,被判謀殺罪的銀行家安迪由獄警押解上場。身後的鐵牢籠裏傳出起鬨聲:“看吶,來新人了!”……
這是近日剛剛結束第三輪巡演的中文版話劇《肖申克的救贖》演出現場。閉目傾聽,你可能不會發現,劇中一句句流利標準的中文&詞是由外國演員講出來的。
《肖申克的救贖》是中國讀者和觀眾熟悉的經典IP。它最初是美國作家斯蒂芬·金創作的短篇小説,1994年被改編為同名好萊塢電影,豆瓣評分高達9.7。而今,這個講述蒙冤囚犯為“希望之光”而越獄的故事,被編排成中文版話劇,自去年1月首演以來,已在中國12個城市完成30多場演出。
《肖申克的救贖》中文版話劇由龍馬社和華人夢想聯合出品,張國立執導,大山領銜主演,來自11個國家的全外國演員用全中文演繹。該劇有哪些&前看點和幕後故事?記者採訪了這部話劇的主演、&詞指導及音樂製作人。
西方故事 本土講述
20世紀40年代的美國,銀行家安迪因謀殺罪被判處終身監禁,關進了重犯監獄——肖申克州立監獄。在這個遺世獨立、善惡交織的空間裏,權力滋生着腐敗,無辜者渴望自由。27年囚途何去何從?救贖之道藏在“希望”二字中。
西方故事,全外籍演員陣容,全中文出演——這是中國戲劇史上的全新課題。
為了讓觀眾聽起來“完全是中國人説話的方式”,劇組選角的門檻之一就是中文口語流暢度“滿級”。於是,一群早已融入中國本土的“老外”,為詮釋“希望”而來。
擔任主演瑞德和旁白角色的大山,是中國觀眾熟悉的加拿大籍相聲演員、主持人、語言表演藝術家,畢業於北京大學中國語言文學專業,還是相聲表演藝術家姜昆的徒弟;飾演主角安迪的詹姆斯·柯雅各來自澳大利亞,是天津女婿,説話不時帶出點兒天津口音;飾演圖書管理員老布魯克的雷馬丁已在中國工作生活30多年,精通中文語法的主謂賓定狀補、漢字四聲。
但這遠遠不夠,因為就算擁有普通話水平一甲或一乙證書,也並不意味着能站上話劇舞&,禁得起中國觀眾推敲。
比如重音就是一大“堵點”。由於西方人習慣用重音強調動詞,排練時,飾演獄警哈德利的美國演員馬泰,錯把“你説什麼”的重音放在“説”字上;柯雅各在講安迪的&詞時,誤將“我沒開槍”的重音放在“開”字上,導致中國人聽起來感覺彆扭。
此外,中文的斷句、節奏、情緒、張力對外國人都是難題,且母語不同者的發音習慣各有不同。
為破解難題,有20年配音經驗的&詞指導老師陳喆親自示範全劇所有&詞。外籍演員們對着錄音樣帶找不足、反復練,還曾求教北京語言大學的對外漢語教師。
首輪排練期間,劇組規定,所有演員進組後必須説中文,説母語要被罰款。因為外籍演員只有沉浸於中文環境,避免頻繁切換語言體系,上&才不容易“嘴瓢”。
“既要讓觀眾聽清楚字兒、聽明白事兒,更要讓觀眾品出來‘味兒’。”陳喆深感責任重大。
——什麼味兒?合乎情理的趣味兒、文化味兒、中國味兒。作為整&戲“地基”的中文劇本,翻譯自英國編劇改編的《肖申克的救贖》舞&劇本,後又歷經3輪修改和精細打磨。
首先是拒絕翻譯腔,把“哦,我的老天……”“嘿,聽着夥計們,我敢打賭……”這類做作的洋腔改掉;其次是刪除“之乎者也”等過分文縐縐的“夾生飯”字眼,保留外國人演戲時的松弛感。為貼近中國觀眾,張國立又在口語化的&詞中加入一些中文俗語、歇後語等。演出時,每每聽到這些特色表述,觀眾都會報以會心的笑聲。
打磨細節 精益求精
這個版本的演出之所以能叫好又叫座,靠的主要是在塑造人物方面死磕細節,在表達故事內核方面精益求精。
11名外籍演員裏,有過大舞&話劇演出經驗的,只有大山一人。他做過主持人,説過相聲,也主演過小品和話劇。但在這次表演中,大山不僅要飾演主要人物瑞德,同時還擔任旁白,需要在兩個身份之間跳進跳出,快速切換狀態。
選角時,大山打動張國立的,不僅是其30多年的中文積澱和舞&經驗,還有他在自媒體上發布的一條《茅屋為秋風所破歌》配樂詩朗誦視頻。大山的朗誦風格,比較接近西式的話劇式朗誦,因此張國立相信大山可以把朗誦功底轉化為成熟穩重的舞&范兒,當好故事敘事者。
瑞德的重頭戲是3次假釋申請,需要演出區分度,表現人物弧光。初次面對假釋官,他的情緒是害怕還是渴望?張國立一句“是兩個老狐狸的較量”給大山開了竅,指引他找到虛與委蛇的表演方向,與第二次的灰心、第三次的瀟灑形成鮮明對比。
話劇旁白中,大山最喜歡的是暗示安迪角色蛻變的那段。當時的場景是安迪和獄友們坐在屋頂喝啤酒,在夕陽中留下剪影。大山從酒瓶上抬起目光,緩緩念出“這一刻,我感覺我們像是在修自家屋頂的自由人”。語調先揚後柔,尾音帶着克制而欣慰的笑意,細膩的處理牽動觀眾心緒。
在演員柯雅各眼裏,按照現在的流行説法,“安迪這個人物不是E(外向的)人,是個I(內向的)人,言行穩重,不會一驚一乍,但他又不是佛係的‘淡人’,因為他內心熾熱,那種力量感來自堅定的希望,而不表現於外在的張揚。”這就要求演員完全進入角色,理解其行動邏輯、隱藏情緒,然後用內斂走心的表演方式喚起觀眾共鳴。
這對柯雅各是個難題。雖然他從小喜愛表演,但他平時主要從事企業管理,此次是他首度出演大型話劇。他由衷感謝張國立,因為張國立每天必到排練場,從一個眼神到一場對手戲,仔細指導他,經常親自示範。“能整日跟着他學習,如同在上一堂大師課。”柯雅各説,“演話劇後我才理解,這部劇最大的亮點不是安迪越獄成功、解救了自己,而是他用自己身上的希望之光照亮他人。導演也是在身體力行地照亮我們。”
視聽渲染 藝術烘托
要拿出精品,對得起觀眾,就需要各部門通力配合,敬畏舞&。
舞美是話劇的視角骨架。
演出開場,鐵絲網幕在昏暗的冷光裏升起,囚犯們在鐵籠裏形如困獸。這一場景勾勒出肖申克監獄的陰森可怖,壓迫感令人屏息。遇到暴力衝突時,血紅色燈光瞬間籠罩舞&,渲染出緊張氛圍。每逢監獄操場上的閒談時刻,暖黃色燈光灑下,幕布上的高墻外飄着幾行疏雲,透出難得的安適。
燈光隨着情節變換,踩着音效震爍,又悄然助推過場,為舞&注入動感和活力。據了解,燈光創作圍繞“希望感”展開,全劇設有200多個燈光提示,且採用疊加過渡提升視效。
音樂為情節作氛圍推手。
美國小提琴演奏家、作曲家莫靈風,在《肖申克的救贖》中文版話劇中創造了兩個“人生第一次”——第一次表演話劇,挑戰演繹性格反差極大的“惡霸姐妹花”之一魯斯特;第一次為話劇創作原創音樂,每晚排練後,他還要根據表演感受熬夜作曲,經常每晚只能睡五六個小時。
他最得意的一段作曲,是圖書管理員老布魯克假釋出獄時的配樂——既傳達出灰暗感,又用複雜和聲凸顯人物內心的複雜情緒,旋律整體下行,暗示其無望的人生走向。
“戲劇具有一定的音樂性,音樂也具有一定的戲劇性。”莫靈風總結道,“好的音樂設計服務於劇情,可以錦上添花。”
除了舞美和音樂,劇中臨近尾聲高潮處,還埋藏着一個技術彩蛋。
就在安迪越獄前一天下午,在肖申克監獄的操場上,他托起一隻用石頭雕刻的黃緣蛺蝶——據説它是世界上唯一能飛行2500公里以上的蝴蝶。此時,流水般輕盈美妙的輕音樂逐漸上揚,“蝴蝶”突然振翅,迎着光束飛向觀眾席,劇院穹頂同步漫開夢幻光影。熱烈的掌聲與驚呼響起,觀眾心中累積了2個小時的壓抑感瞬間得到宣泄。
這只“蝴蝶”其實是架無人機,可謂現代科技點亮話劇舞&。這一幕暗示着故事結局——安迪用一把小鋤頭,花了足足27年,終於挖出了通往新生的路。
有觀眾稱讚:“中文版話劇舞&設計巧妙,燈光炫目,配樂震撼,雖有電影珠玉在前,仍難掩話劇獨特的光彩。”
《肖申克的救贖》中文版話劇劇組用巧思與匠心,消弭語言隔閡、傳播邊界與文化差異,讓那份“希望”跨越時空,在中國舞&落地,在中國觀眾心底生長。(記者 陳靜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