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華社柏林12月13日電　記者手記｜為歷史駐足：柏林的記憶與紐倫堡審判

  新華社記者褚怡　張毅榮　黃燕

  今年是世界反法西斯戰爭勝利80周年。

  在德國首都柏林，關於這段歷史記憶的載體幾乎隨處可見。時光消逝，但歷史記憶並不會因此淡去。

  距地標建築勃蘭登堡門不遠處，由2711塊長方體水泥碑石組成的“歐洲被害猶太人紀念碑”尤為引人注目。這片碑林佔地1.9萬平方米，其地下的檔案展覽館陳列着歐洲猶太人慘遭納粹德國迫害和屠殺的史料。

  灰色的水泥碑石排列整齊，但高度不斷變化，營造出從規則到混亂、迷宮般的空間感；沒有圍墻的碑林，2711塊碑石，不着一字一符，表達的是對受害者沉默的紀念，因為他們中的大多數連名字都未留下。　　

  但銘記，不會因無名而缺位。

  “絆腳石”為歷史駐足

  戰後出生在柏林的德國藝術家岡特·德姆尼西決定做一件事：將納粹暴行受害者的名字和生卒時間刻在黃銅板上，作為拳頭大小的水泥立方體的頂面，將立方體嵌在受害者被驅逐至集中營之前最後自由選擇的住所前。這一名為“絆腳石”的藝術創作，寓意在於絆住路人的腳步，讓他們駐足片刻，回憶歷史，反思教訓。

  2010年上海世博會期間，德姆尼西將“絆腳石”帶到德國館，“作為國家形象的一部分，讓世界了解我們如何對待自己的歷史”。

  據“絆腳石”官網統計，從1995年首批25塊“絆腳石”被置放在科隆以來，已有11.6萬塊“絆腳石”在以德國為主的31個歐洲國家的1800多座城市扎根。

  如今，78歲的德姆尼西從單打獨鬥到帶領團隊，仍在繼續推進“絆腳石”計劃。

  反思歷史“最黑暗的一頁”

  在柏林西南部的萬湖之畔，推開一扇飾有雕花的深色木門，便走進了被德國前總理科爾稱為德國歷史上“最黑暗的一頁”的萬湖會議的舊址。

  1942年1月20日，希特勒納粹政權在這棟別墅召開會議，叫囂着要“整頓歐洲的種族”，並謀劃大規模屠殺猶太人。如今萬湖會議舊址是一座供人免費參觀的紀念館，於1992年正式對外開放，是德國當時第一家提供歐洲猶太人大屠殺全面記錄的機構，展出的重要史料包括萬湖會議現存唯一一份完整會議紀要。

  據紀念館中的展覽説明，當年15名與會者中的絕大多數人受過良好教育，其中9人是具備執業資格的律師，半數以上都擁有博士學位。通過展覽“1945年之後的歷史清算”，記者了解到，戰後，大多數德國人並不願為歷史認錯。一批知識精英率先提出要反思民族歷史，打破了戰後初期德國對大屠殺暴行的“集體沉默”。

  圍繞紐倫堡審判，知名法學專家克裏斯托夫·扎費林實地探究、重新審視的經歷，從一個側面印證了這一過程的艱難曲折。

  開啟國際法新篇的紐倫堡審判

  1945年11月20日，美、蘇、英、法四國組成紐倫堡國際軍事法庭，審判德國法西斯主要戰犯，歷時218天，開庭400多次，訊問20余名被告。最終，包括納粹政權二號人物、納粹德國空軍元帥戈林在內的12人被判絞刑，7人判無期或有期徒刑。這是人類首次對戰爭罪行的密謀者、組織者、執行者進行公正審判，成為國際法與和平秩序的重要里程碑。

  扎費林自幼在紐倫堡附近生活，當他意識到這一重大事件發生地就在眼前，便産生了前往實地探究的想法。“作為一名德國人，我必須面對納粹德國所犯下的深重罪行。我們作為德國人應當如何面對這段歷史？我選擇研究國際刑法，研究本民族的歷史，以及國際刑法的發展史。”

  “在學校，我們確實學習過納粹時期的歷史，但沒人談論紐倫堡審判，因為當時（上世紀80年代）它仍被視為有爭議的，從法治角度看有‘勝利者的審判’之類的批評。”

  “這一點直到德國統一後才有所改變。如今，人們更加意識到這一審判實際上是德國歷史中的積極一面，同時對憲法和民主的發展也具有重要意義。”扎費林説。

  如今，54歲的扎費林是埃朗根-紐倫堡大學法學教授、國際紐倫堡原則研究院院長，對紐倫堡審判的歷史與法理研究有深厚造詣。他的辦公室與著名的紐倫堡審判大廳600號在一棟樓內，每次走進歷史發生地，扎費林心中都會涌起一種特別的感受。

  “就是在這裡，國際法開啟了新篇章——一個寄託着安全與和平希望的篇章。”扎費林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