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華社澳門12月15日電 題：十年堅守，75歲老人義務培養出特奧“夢之隊”

　　新華社記者張澤偉、曹奕博

　　澳門綜藝館的特奧羽毛球賽場，黃樹陽可能是最忙碌的教練。作為本次全國殘特奧會四川特奧羽毛球隊唯一的教練，他要擔任6名隊員的場邊指導。四川隊最多的一天有五場比賽，黃教練常常連軸轉。

　　黃教練今年75歲，這樣的工作節奏對他來説確實算高強度。場邊指導之外，賽前的資料蒐集和戰術制定、賽後的復盤總結，他也都一絲不茍、一步不落。

　　但黃教練樂此不疲。四川隊6名隊員參加10項比賽，收穫了8金2銀1銅，實現了“保七爭八”的奪金目標。“隊員們個個都有獎牌入賬，看著他們臉上綻放的笑容，我付出的一切都是值得的。”黃教練説，尤其是看到12歲的向涵月第一次參加全國大賽就表現如此之好，並奪得2枚金牌，他在感慨之餘流下了熱淚。

　　向涵月8歲時被黃教練選中，成為羽毛球隊的一員。“當時她身體條件不錯，但因為智力障礙，她膽小、自閉，如今卻成為隊裏最活躍的隊員之一，性格開朗了，還能與隊友開玩笑。”黃樹陽説。

　　給智力殘疾孩子帶來快樂，是黃樹陽的心願，也是他與特奧羽毛球結緣的初心。

　　2016年6月1日“兒童節”，退休在家的黃樹陽跟隨一群愛心人士到自貢市貢井區輔讀學校“獻愛心”，在這所九年制義務教育智力殘疾兒童學校裏，愛心人士教孩子們攝影、畫畫、打乒乓球，孩子們樂開了花。有幾個打羽毛球的孩子引起了黃樹陽的注意，他們打球動作“彆扭、笨拙”，一看就沒受過任何訓練。

　　“我能不能為這些打羽毛球的孩子做些什麼？”同樣愛好羽毛球的黃樹陽，當時已是自貢市羽毛球協會和自貢市中老年羽毛球協會會員，他“靈機一動”，希望發揮特長，教孩子們打羽毛球。

　　黃樹陽的想法得到校方積極支持，他義務到學校開設羽毛球課程，同時組建一支殘疾人羽毛球隊。他還發動社會力量，為學校捐贈了羽毛球、球拍、文體用品等。在黃樹陽帶動下，越來越多的殘疾學生愛上了羽毛球運動，逐漸變得開朗活潑。

　　2017年的自貢市殘疾人“志堅杯”運動會讓黃樹陽“一炮而紅”，他率領的學校特奧羽毛球隊五名隊員包攬了羽毛球男、女單打冠亞軍。他因此獲得寶貴的參賽資格，帶領兩名隊員代表四川省參加了在天津舉行的第十屆全國殘疾人運動會暨第七屆特殊奧林匹克運動會羽毛球比賽，取得2金1銀的優異成績。

　　2021年在陜西舉行的全國殘特奧會上，黃樹陽帶領四名特奧羽毛球隊員，斬獲6金1銀1銅。“夢之隊”的名號從此在國內特奧羽毛球界不脛而走。

　　成績從何而來？黃教練有什麼訓練秘訣？

　　“羽毛球打得好的，不一定能當教練；能當教練的，不一定能當好特奧羽毛球教練。”黃樹陽説，自己在訓練上“確實有一套”。

　　首先要有愛心、耐心。黃樹陽説，這是作為特奧運動教練最基本的素養。智力殘疾孩子反應較慢、溝通能力較弱，接受能力也低於常人，如果教練缺乏細緻入微的關愛和持之以恒的耐心，不僅難以和他們交流、建立信任，還可能引發排斥和逆反心理。

　　“像架拍、引拍這樣的基本動作，教一次不行就教十次、百次、千次……只有天天、月月、年年做同一個動作，他們才能形成肌肉記憶。”黃樹陽説。

　　除了愛心、耐心，黃樹陽還有“殺手锏”——嚴厲且賞罰分明。在他看來，殘疾兒童無論在家裏還是學校，都受到家長、老師的精心呵護，很少被批評，更不會被打罵，但如果過於溺愛和呵護，也容易養成懶惰、愛發脾氣、愛鬧情緒等毛病。

　　“作為教練，我寧願矯枉過正，也不能讓他們養成那些毛病。我要求很嚴格，甚至是嚴厲，訓練達不到要求，我會罰他們做10個或者20個俯臥撐。”黃樹陽説，既然是運動員，哪怕是特奧運動員，就必須樹立規則意識、競爭意識，要激起他們的榮譽感，要讓他們明白比賽的殘酷性。

　　賽場如人生。

　　黃樹陽培養的運動員，不僅在賽場上爭金奪銀，一些人在畢業後還能正常融入社會，有的成為羽毛球教練，有的被企業錄用為質檢員。

　　“雖然這些年義務當教練、沒拿學校一分工資，但這些‘被激活’的孩子就是我最大的財富、最大的滿足。”黃樹陽説。

　　一年前，自貢市實施“體育復健進校園”項目，黃樹陽開始獲得每個月1200元的“補貼”。

　　黃樹陽身體一直不好，他説自己“渾身是病”，患了多年支氣管炎，腸胃不好、血壓高，今年1月還因心臟病住過院。

　　他每週三次前往學校教孩子們打羽毛球，每次兩個小時。學校地處城郊、路途較遠，黃樹陽需要轉乘兩次公交車，再步行幾百米、翻過一段較為陡峭的坡道，才能到達學校。身體不適時，他只能杵着柺棍咬牙堅持。

　　過去，老伴兒和兒子都非常支持黃樹陽，但隨着他年事漸高、身體每況愈下，家裏人開始反對。有幾次，他都是瞞着家人、帶病去學校教課。

　　最終，黃樹陽與家人達成和解：帶隊參加完本次殘特奧會後，他將徹底退休。

　　14日，澳門綜藝館的特奧羽毛球比賽全部結束，終於得閒的黃樹陽踱步到澳門的海邊。海風拂面，海鷗掠空，一股複雜的情緒涌上他的心頭——“面觀海鷗欲棲樹，初心笑慰終結時。莫道人生一憾事，才覺公益十年遲。”

　　今年是黃樹陽教智力殘疾學生打羽毛球的第十個年頭。雖然不捨，也難免糾結，但他終究可以笑着告別。（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