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女電影人:女性是實力不是標籤

2025-03-03 16:00:26 來源: 《環球》雜誌

 

2024年5月25日,在法國南部城市戛納舉行的第77屆戛納電影節上,印度導演帕婭爾· 卡帕迪亞(左二)及主創人員與獎盃合影留念

文/唐璐

編輯/胡艷芬

  在印度,電影業歷來是男性主導的産業。1913年當印度史上第一部故事片《哈裏什昌德拉國王》誕生時,主創人員都是男性,就連男主角的妻子也是由男演員扮演,那時女性參與戲劇或電影還是一種禁忌。

  100多年後,一批印度女性終於闖進了電影業,她們將鏡頭調轉方向,遠離被美化的男性英雄主義,探索以女性為中心的敘事,並通過女性視角詮釋性別平等,演繹社會變革。

  如今,印度女性電影製作人的作品不僅引發了本土觀眾的共鳴,也受到國際電影界越來越多的關注——多位印度女性執導的電影在各類國際電影節上取得突破性成功。

  其中被印度總理莫迪讚為“激勵了新一代電影製作人”的女導演帕婭爾·卡帕迪亞,不僅憑藉《想象之光》贏得第77屆戛納電影節金棕櫚獎(提名)和評審團大獎,還成為首位獲得金球獎最佳導演提名的印度女性。這意味着女性電影製作人不僅在重塑印度電影,還在國際舞&上提升印度電影的影響力。《迷途新娘》被印度官方選為2025年奧斯卡參賽電影,該片女導演基蘭·拉奧感慨道,“我們的時代終於來臨,我們已經沉寂太久了,我希望這是印度女性講述更多故事的開始。”

從屈指可數到星光璀璨

  長期以來,在印度電影業,男性在關鍵的創意和決策職位上一直佔據主導地位,女性的觀點則常被忽視或誤解。如今,越來越多的印度女性走向電影業的舞&&央,她們以女性視角講述複雜社會現實中的真實故事,發出不同的聲音,影響印度電影的敘事。

  拉奧執導的《迷途新娘》就是一部探索女性權利和父權制的諷刺電影,它融合了幽默元素、戲劇性,講述了兩個戴着同樣面紗、身着紅色紗麗的新娘在擁擠的火車裏被錯誤地交換,從而踏上新婚迷途的故事。在談及電影創作的想法時,拉奧告訴當地媒體,她希望可以通過電影來挑戰社會原有不合理的規範,她的目標是觀眾與電影産生共鳴、進行對話。同時,電影還要兼備娛樂性和吸引力。

  雖然《迷途新娘》最終未能進入奧斯卡入圍名單,但該片在奈飛(Netflix)平台2024年印度電影觀看次數排行榜上高居榜首。拉奧&&,“很多女性&&與這部電影建立了聯接。她們感到自己被看到、被傾聽,覺得自己認識的許多女性都在這部電影中找到了自己的影子。對於任何導演而言,這都是一種美妙的體驗。”

  上世紀末便開始擔任導演的塔努佳·昌德拉已經執導了多部頗有影響力並以女性為主角的故事片和紀錄片。作為印地語電影最早一代女導演和作家,昌德拉一直把創作與女性有關的故事視為自己的使命。“在我開始踏入電影業的時候,女導演屈指可數,女性故事也很少。從那時起,我就一直在努力更多地講述女性故事。”昌德拉&&。

  昌德拉為英國廣播公司(BBC)執導的5集系列紀錄片《婚禮騙局》曾在印度引起強烈反響。該片記錄了5位婦女在尋找伴侶時,卻成為騙子經濟和情感剝削的受害者。影片通過令人震驚的真實故事,揭露了印度婚姻欺詐的真相。

  與多數印度女性電影製作人背景不同,莉瑪·達斯是一個完全通過互聯網自學成才的女導演。2017年,達斯因製作了阿薩姆語故事片《鄉村搖滾女》而一鳴驚人。該片講述了10歲女孩杜努與一群男孩成為朋友,並夢想成為搖滾明星的故事。這部原生態電影中的大部分演員,是未受過任何專業訓練的達斯的家人。達斯本人則包攬了導演、編劇、攝像、剪輯、製作等全部工作。該片不僅在數十個國際電影節上巡演並獲獎,還被選定參與2018年奧斯卡最佳外語電影角逐。

  在推薦該片作為印度國家電影獎最佳故事片提名的評審詞中,評委寫道:“《鄉村搖滾女》是當代印度農村生活和時代的抒情蒙太奇。它巧妙地引起了人們對複雜的性別問題的關注,有時甚至顛覆了傳統的性別規範。”

  在印度,很多女導演還兼任編劇或製片人,因此媒體常將她們統稱為女電影製作人。但不少女電影人對這個“標籤”&&反感,她們強調,這種歸類使性別佔據了主導地位,“我們並不想因性別而出名,而只是希望用作品來證明自己的實力”。

  馬拉雅拉姆語電影導演兼編劇梅農通過媒體表達自己的態度,她更希望被稱為電影製作人,而不必冠以“女性”的限定語。“電影是一種創意産品,電影製作人的性別與其價值評估無關。無論電影製作人是男是女,他或她的創造性、專業精神和奉獻精神都會反映在作品中”。執掌過多部泰米爾語大片的女導演加亞特裏乾脆直呼將“女性導演”一詞從字典中刪除。

  基蘭·拉奧則對《今日印度》雜誌記者&&,雖然很多人不喜歡“女性導演”這個標籤,但她對此沒有異議。“事實上,與男性相比,女性在電影業的參與度仍然較低。因此,我為自己是在電影業取得進步的女性之一而感到自豪。”

半邊天的“天花板”

  雖然在過去幾十年裏,女性在印度電影界的影響力已有很大提升,但打破阻擋事業上升的“玻璃天花板”,對女性電影製作人來説依然是遙遠的夢想。

  由於印度電影産業的資源主要集中在以男性英雄主義為內核的電影上,女性故事和視角往往被邊緣化,女導演的作品很難獲得與男導演同等的資金支持。目前只有電影票房歷來不錯的個別女導演不用為資金傷腦筋。

  用女導演希麗瓦斯塔瓦的話説,“如果一部大型電影涉及女性電影製作人,則會被視為極具經濟風險”。事實上,對於一些最終獲得資金支持的印度女導演來説,她們的創意決策往往也會受到更嚴格的監督,想要取得商業上的成功壓力也更大。

人們在印度孟買“汽車電影院”看電影

  即便是在國際電影節上已獲得高度認可的女導演作品,也無法免遭在影片發行渠道方面的挑戰。在2024年孟買國際電影節上放映的短片《Chhat》的女導演夏爾馬説,“走進一個滿是男人的房間,並試圖推銷你的電影並不容易,我還在等待發行商辦公室裏出現更多女性的那一天。”

  杜塔在他與11位女性電影導演的訪談集中,講述了基蘭·拉奧與她的男攝影師之間發生的爭執。有一天拉奧在片場看到一道美麗的霞光,她示意攝影師拍攝下來以便日後用在作品中,但攝影師顯出一副不以為然的態度。儘管拉奧強調“我是導演,你必須拍攝”,攝影師依然直截了當地拒絕了她的要求。拉奧&&,如果是技術分歧可以探討,她對攝影師公然蔑視自己的這種態度感到十分震驚。

  製片人坦瓦爾在談到她與男性導演合作的經歷時&&,有位知名導演對她態度非常粗魯,“大概是因為我曾向他提出過建議,他認為從一個女人那裏得到指示或建議有失身份”。

  值得欣慰的是,有跡象表明,印度女性電影製作人近年來所取得的出色成績正在潛移默化地改變業界對她們的態度。成為史上第一位獲得印度國家電影獎最佳音樂導演獎的女導演羅亞爾説,“能夠獲獎表明我的才華和創造力打破了性別的偏見,得到了認可,這將會激勵我不斷挑戰陳規陋習,為新一代女作曲家群體掃除障礙。我很高興自己沒有向陳規屈服。”羅亞爾強調。

電影業提質需要更多女性

  作為印度第一位女性製片人和導演,法特瑪·貝格姆在1926年執導了其首部電影《幻想世界的夜鶯》,她不僅用技術手段實現了電影特效,還首次起用女性擔任主角。自那以後,印度女性電影製作人開啟了一段漫漫求索路。據不完全統計,目前印度各類語言的女導演已超過150個,由她們執導的作品每年約佔印度出産電影總數的10%。 

  女導演希麗瓦斯塔瓦向印度媒體回顧了其2003年首次擔任一部電影的助理導演時的情景:“在至少200人的劇組團隊中只有3名女性,分別是一名服裝助理、一名美發師和我自己,這在當時屬於常態”。

  獲獎無數的蒙加被認為是印度最有成就的女製片人之一,近年來她一直在積極嘗試與年輕的女性電影人合作,以助力她們將願景變為現實。正是在蒙加的支持下,由貢薩爾維斯導演,她本人作為製片人聯合創作的紀錄片《象語者》獲得奧斯卡最佳紀錄短片獎。2024年5月,蒙加和洛杉磯女性電影協會(WIF)在戛納電影節上發起了一項新計劃,以支持印度的女性電影製作人。

  基蘭·拉奧這些年來也一直在助推更多女性進入電影業。她認為,“女性在印度電影業中的代表性仍顯不足,有必要對女性編劇、導演進行更多的投資。”在拉奧的《迷途新娘》製作團隊中,除導演由她本人擔任外,劇作家、製片人、剪輯師、助理導演等都是女性。“我希望通過努力,讓女性人數至少達到團隊的50%。”拉奧説。

  “多年前,我的腦海中浮現出一幅奇妙的畫面。電影的最後一幀畫面漸漸變黑,片尾字幕滾動。但這不是普通的字幕,而是全女性的字幕。一個又一個名字從屏幕下方升起,又從上方流出,都是女人的名字。”這是身為作家的女導演昌德拉寫下的文字。她説,“如果每個女人都能講一個故事,印度電影的質量就會有所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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