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晨曦微露,微風拂過長江武漢新洲雙柳段江面,吹起層層漣漪。倏然間,金粼碎浪被幾道銀影劃破——長江江豚逐波而來,攪動一江琉璃光影。
“它們每天早上六七點都會在這出現……”自2021年首次在這裡邂逅江豚,環保志願者徐建利已記錄了100余段江豚活動的影像,對江豚的習性瞭如指掌。
昔日偶得一見的江豚,現已在武漢這段被稱為“江豚灣”的水域安家,二十五六頭的族群悠然棲居,成為武漢生態文明建設的生動注腳,亦是長江煥發生機的璀璨坐標。
山水天成,百川競秀
“漢陽有個南岸嘴,武昌有個月亮灣,漢口有個龍王廟,游不過來就坐船……”武漢民謠創作人馮翔的作品,每一首都繞不過武漢的水。
縱觀歷史,人類逐水而居,文明伴水而生。回溯千年,武漢的生長也滿刻着“水”的印跡。
翻開中國的山水畫卷——
滾滾長江東出三峽,進入雲夢澤後放緩腳步,其最大支流漢江也在此交匯。兩條大江在中國的地理中心造就了星羅棋佈的江漢湖群,江湖之間生機勃發、萬物芳華,武漢就在這一片土地上生長。
武漢的水域面積約佔全市總面積的四分之一,166個湖泊星羅棋佈,165條河流蜿蜒曲折,淌出16.24萬公頃的濕地面積,江水漫流,雕琢出“江城”模樣,塑造了“大江大湖大武漢”的城市符號。
打開武漢的歷史記憶——
3500年前依水而建的盤龍城,被視為武漢“城市之根”,先民逐水而居,枕水而作,成為這座“百湖之市”的最初輪廓,又在歷史演變中,逐漸形成武漢三鎮隔江相望的空間格局。以水為介,南來北往的腳步中,雄渾的北方文化與靈秀的南方文化在此交匯;冬去春來的更迭中,農耕文化與現代工業在此碰撞。
長江、漢江在武漢交匯,形成獨特的兩江三鎮四岸城市格局。除署名外組圖均為新華社記者肖藝九 攝
多元文化匯聚,這裡自古便引來文人墨客為之吟咏,大詩人李白一句“黃鶴樓中吹玉笛,江城五月落梅花”,讓“江城”之名流傳千古。而崔顥的“晴川歷歷漢陽樹,芳草萋萋鸚鵡洲”,寫盡了古往今來四海游人的江湖之約。
江河塑造了武漢的城市格局,滋養了江城的人文風貌,沉澱了“百湖之市”厚重的水文化。
從商代盤龍城遺址精巧的陶制排水管,到明清時期“十里帆檣依市立,萬家燈火徹宵明”的商貿繁榮,到近代“駕乎津門,直追滬上”的工業崛起,再到長江經濟帶核心城市。
長江之濱,龜蛇靜立,水拍江岸,滿是歷史與現代的交響——黃鶴樓的飛檐刺破雲霞,以高聳之姿守望江流的千年詩篇;古琴&的弦音拂過月湖,低語着伯牙子期摔琴謝知音的千古絕唱;江漢關的鐘聲敲碎夜幕,每一響都回蕩着漢口開埠的近代風雲;武昌紅樓的磚墻浸透晨曦,依然銘記着辛亥革命第一槍的震顫。
一江水,行經萬里、穿越千年,讓武漢在中華民族現代化進程的關鍵節點上成為重要參與者,同時也讓水文化深深嵌入武漢人的生活。
武漢有“百湖之市”美譽,2025年7月29日航拍武漢沙湖(前)和東湖(後)。
南岸嘴、月亮灣、龍王廟,是兩江三鎮四岸的交匯;沿江大道、臨江大道、沙湖大道,是江風湖韻的畫卷;東湖、南湖、沉湖,是豐富生態的寶庫。
若是外地人,到武漢一定要體驗一次長江輪渡,從武昌的中華路到漢口的武漢關,票價僅為1.5元。站在輪渡的甲板上,觀武漢長江大橋橫臥滔滔江面,上層是公路,下層行火車,陽光灑在橋上,倒映於粼粼江面,這即是武漢人的日常,是長江兩岸熙熙攘攘的生活與生計,更是一座城與一條江的深度聯結。
人水共生,文脈綿盛
武漢,因水而生、因水而興,也因水而奮鬥不息。
正是由於處在兩江交匯的特殊地理位置,武漢的城市記憶,是一部與洪水相爭的艱難史,是人與水相互磨合、共生的智慧史。依水而居,在水中築土為墩,所以武漢有不少以墩為名的地址;防洪築堤,這裡以堤為名的街道也比比皆是。
在長江、漢江交匯的龍王廟江灘處,高高的防洪墻上,標刻着1931年、1954年、1998年武漢關最高水位:28.28米、29.73米、29.43米。一塊鐫刻着“生死牌”的石碑靜靜矗立,將人帶回到1998年那場聲勢滔天的抗洪鬥爭,觸摸“萬眾一心、眾志成城,不怕困難、頑強拼搏,堅韌不拔、敢於勝利”的抗洪精神。
1931年武漢三鎮“堤防盡潰,人畜漂流”“市鎮精華,摧毀殆盡”,水淹三鎮百餘天。如今,這樣的情形永成歷史記憶。龍王廟等曾經嚴防死守的“生死戰場”,早已成為市民休閒漫步、親近自然的城市公園。
清晨,朝霞映照武漢的標誌建築——江漢關。
治水之道,不在征服,而在共生。
“推動長江經濟帶發展必須從中華民族長遠利益考慮”“要把修復長江生態環境擺在壓倒性位置,共抓大保護,不搞大開發”。新時代,中國治江實踐在武漢寫下生動注腳。
武漢接續實施長江高水平保護十大提質增效行動,統籌推進長江高水平保護和高質量發展,1842個長江入河排污口排查整治全面完成,93家沿江化工企業關改搬轉任務基本完成;390座各類碼頭完成清理,騰退岸線50公里;新增完成造林11.94萬畝,新改建綠道48公里……
“長江幹流武漢段水質已連續5年穩定保持Ⅱ類,水源地水質達標率100%。”武漢市生態環境局局長張朝輝説。如今,兩江四岸已織就長80余公里、面積830多萬平方米的濱水生態畫卷,年接待游客突破5000萬人次。
江水東去,武漢的長江故事,在“山水人城”相融的筆觸中,繪就出一幅古今交匯的新圖景。
2025年7月26日清晨,武漢的朝霞。
這裡,不僅是地理坐標,更是精神原鄉——一城江湖氣,半部水文明。
走進位於武漢的長江文明館,一件件長江流域典型的文物標本,勾勒出長江流域歷史發展軌跡與文明演進脈絡,而從中都能找到武漢的身影。
從舟楫往來,到巨輪直航、高鐵馳騁;從漢口開埠,到“漢陽造”;從聘請第一位“洋廠長”,到制定一批走向世界的“中國標準”。千百年來,武漢見證了不同國家、不同民族、不同文化的交流交融。
從抗洪搶險中眾志成城的英雄壯舉,到長江大保護中治理污染的壯士斷腕;從大河安瀾的人水共生,到高質量發展的人水共榮;從“大江大湖”雄闊的城市性格,到南北文化交匯、近代中西文化的碰撞融合……這份深厚的水文明底蘊,已深深融入現代城市肌理。
江河萬里,和合共鳴
每到夏天,武漢都會被一個熱詞所包圍——渡江節,到今年已經舉辦了50屆。
上至耄耋老翁,下至垂髫小兒,這座城市的人們親水、樂水。長江大橋和兩岸江灘上,人頭攢動,萬千目光追隨江中健兒,共享這座城市與長江的相處方式。
第50屆武漢渡江節,健兒們組成方陣橫渡長江。
半個世紀來,武漢渡江節早已超越單純的體育競技。它承載的不僅是泳者的勇氣,見證的不僅是發展變遷,更是這座城市的文化基因——在浪濤中鍛造的堅韌不拔,在激流裏淬煉的開放包容。
來自英國的阿什利·霍格今年是第六次參與渡江節。2017年第一次來參加比賽時,他對長江的印象停留在“湍急且略帶漂浮雜物。”“這些年水質越來越乾淨,作為流經大城市中心的河流來説,這太罕見了。武漢能把長江照顧得這麼好,讓人敬佩。”對他來説,長江吸引他走進了武漢,也用一種特別的方式連接世界各地的人。
當今世界正經歷百年未有之大變局,全球大河流域共同面臨着氣候變化、洪澇災害、環境污染等一系列挑戰,可持續發展已成為全球性議題,迫切需要匯聚各方智慧,深化交流合作。
作為大河治理的交流&&,2025“大河對話”於9月25日至27日在武漢舉辦。論壇以“大河文明——全球水安全與高質量發展”為主題,引來全球政界、學界、智庫、企業及國際組織代表圍繞大河流域文明傳承發展、水資源安全、生態保護與文化傳播等議題,深入開展對話與合作,助力世界大河流域城市共同發展、共同繁榮。
江城武漢,橋都武漢。武漢設計和建造的橋梁不僅遍佈全國,更走向世界。
作為長江經濟帶上的核心城市,武漢生態文明建設實踐恰如一部立體教科書——通過生態修復、文化傳承與綠色發展,證明了保護與發展並非對立選擇,而是可以在相互促進中書寫一份人水共榮的圖景——
江中,“微笑天使”穩定形成金口、天興洲、雙柳水域三個江豚種群;岸上,“武碳江湖”微信小程序用戶數已突破183萬,“雙碳”目標融入市民“指尖”生活;城內,大力推進製造業綠色低碳發展,“十四五”期間單位GDP能耗累計下降超10%,綠色環保産業産值突破1000億元。
在這場文明與河流的對話中,武漢將以長江江豚的微笑、清澈的江水和可複製的實踐,向世界傳遞長江生態復興的武漢答案。
棲息在沉湖濕地的灰翅浮鷗給幼鳥喂食。新華社記者伍志尊攝
長江從不囿於河道。長江之水,自古就是連接南北、貫通東西的天然紐帶,也成為武漢開放胸懷、擁抱世界的象徵。
江河萬里,和合共鳴。
武漢向水而歌的旋律,這一次也將隨着長江的波濤,傳向世界,匯入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大合唱。(記者 李鵬翔 侯文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