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新華網浙江頻道8月22日電 為了能了解到這些江西童工在浙江企業裏的真實境遇,記者續在江西展開尋訪。15歲女孩劉燕(化名)很快進入了我們的視線。
小劉燕,江西省德興市龍頭山中學初一年級學生,家住龍頭山南溪村。在山路上經過了近1個小時的步行後,我們終於在遠離集鎮3公里多路的偏僻小山村裏,見到了這位臉上稚氣未脫的小姑娘。面對來訪的記者,她斷斷續續地哭訴了自己在浙的慘痛遭遇——
今年春節過後,我輟學跟着老鄉到浙江義烏打工。在老鄉的介紹下,正月13(2月24日),我們一行6個女孩很順利地在義烏市王阡二村樓永軍辦的繡花廠找到了一份銹花的工作。6個女孩中,我最小,15歲,其他幾人都比我大,但也都還沒有領到身份證。
在這裡,我們的生活條件不好,老闆安頓我們在一個外墻都還沒來得及粉刷的房子裏住下,並借給我們一隻爐子,讓我們自己燒飯吃。因為剛到浙江,心裏滿是新鮮感,所以也沒什麼怨言。
廠房就在我們宿舍的隔壁。第二天,我們就開始幹活了。工作兩班倒,白班從中午12點到半夜12點,夜班從半夜12點到第二天中午12點,白、夜班每隔一星期互換一次,上班當中可以吃一次飯,吃了飯就幹活。
我們要做的事情是給衣服、帽子、襪子這類的東西繡花。一般來説,按定額,每繡1000針,我們可以賺1分錢。具體到一件繡品,價錢會有些不同。
第一天,我學繡花,沒有賺錢。第二天,也就是2月26日,我開始自己幹,做的是白班。為了能多賺點錢,我們每個人都拼命幹,都到半夜12點了,大家都還不想息手。我儘管很想睡覺了,但精神高度亢奮。這天我們都幹到凌晨1點左右,我一共繡了240個"大美國頭扣",按當初説好的價錢,這天我應該賺了8。6元錢。
2月27日凌晨,我才睡了沒幾個小時,就給吵醒了,在一起幹活的姐妹們好心地叫我起來吃飯。我眼皮真是一點都張不開,我説我不想吃飯,我只想睡覺,她們説,不吃飯就沒力氣幹活,硬拉我起來。這時,我突然很想我那個貧窮、但起碼能好好睡個安穩覺的家。
沒有睡好覺,2月27日的白班,我幹活的手腳明顯慢多了。已經開始熟悉繡花流程的我,這天反而才做了200個"大美國頭扣",比頭一天還少了40個。
説是每天工作12小時,其實,我們幾乎每天工作都在13小時以上。我活幹得越來越慢,老闆娘看了非常不滿意,言語中就常流露出我是很笨的意思。老闆娘説話聲音總是很響,有時我不太聽得懂老闆娘夾雜當地方言的普通話,不太能領會她話的意思,她那鄙夷的神情就寫在臉上。每當這時,我感到又難過,又十分害怕。
有一段時間,我們這兒活特別多,我們每天干活時間超過15個小時,就這樣還經常受到老闆的責罵。有一天,我老家一個親戚來看我,為了能陪她一下,我僅有的睡眠時間就更少了。這天,當我上班到半夜的時候,我做著做著眼睛怎麼也難張開了,我頭暈腦脹,還想嘔吐,凌晨1點左右的時候,我實在堅持不住了,就先去睡覺了。這樣一來,卻又給老闆娘留下了話柄。老闆娘跟人説,我太早去睡了。
曾和我一起幹活的女孩葉素珍今年也只有16歲,因為吃不消這裡幹活時間長、待遇低、老闆娘又兇,勉勉強強做了一個星期,她要走了,老闆和老闆娘沒發給她一分錢工資。
我們每天干了多少活,都自己私下登記在小紙片上。我們這樣沒日沒夜地幹活,其實賺得錢很少,因為老闆規定的定額很低,我算了算,第一個月我只賺了300多塊錢,其他手腳比我快點的,也沒有超過500元的。有一次,我為了想多賺點錢,從中午12點一直做到第二天凌晨5點多鐘,姐妹們很心疼我,就跟老闆娘説,我還小,不能讓我幹這麼長時間的。誰知,老闆娘走到我面前,沒好氣地白了我一眼,罵我是神經病。我委屈得眼淚差點掉下來。
睡眠時間不足,我經常恍恍惚惚的,好幾次,我差點給繡花針扎了手。同去的一個叫葉美玲的女孩手就曾兩次被繡花針扎得鮮血淋漓。她痛得嗷嗷直叫,我們聽得心裏也直髮抖。
這樣擔驚受怕、小心翼翼地過了一天又一天。我們每天盼著老闆能給我們發工資,盼著能有個休息天可以出去玩玩。可是,我發現這兒是不發工資的,每月我們只能向老闆"借"點生活費用用,每次最多只能"借"50元,每月最多只能"借"3次。有活的時候我們不能休息,老闆接不到活的時候才允許我們休息,出去玩。
5月26日,我們5個女孩終於忍受不了老闆的欺凌,集體提出了辭職並要求結算工資。
事情原委是這樣的,那天,葉美玲家人打電話來説她媽媽生病了,要她寄點錢回去。當時這個電話是老闆樓永軍接的,事後,老闆卻沒將此事告訴葉美玲,直到5月26日那天,葉美玲跟家人通電話後才知道。葉美玲當時就哭了,她跑去責問老闆為什麼不將她媽媽生病的事告訴她。葉美玲哭得很傷心。我們同病相憐,想到這些日子苦不堪言,也忍不住跟着一起哭了起來。後來,老闆同意"借"給葉美玲200元錢,給她媽媽治病。
我們出來時間長了,也都想給家裏寄點錢去,就要求老闆也給我們每人"借"200元。老闆和老闆娘就發火了,説我們反了,是不是不想幹了。我們辛辛苦苦幹了這麼長時間,工資卻分文沒有,看老闆這個態度,我們十分氣憤,提出結完賬後就走人。老闆娘惡狠狠地對我們説,結賬可以,但每人要先扣去300元,説是我們做了那麼多次品,還要扣掉我們的房租費、水電費、用爐費……等等。我們中的一個人氣憤不過,就説,難道還要我們倒貼給你們不成?老闆娘説,正是,你們去貸款來好了。我當時想,這也許是老闆娘一時氣話,就跟老闆娘説,給我們一點回家的路費也行。可老闆娘還是不肯。那天晚上,我們5個女孩抱頭痛哭,我們害怕連家也要回不了。
還好同伴裏有親戚是義烏人,這位親戚借給我們每人100元錢,我們總算能回家了。我們逃也似地離開了義烏。但我們總想把我們的血汗錢能給要回來。從2月24日做到5月26日,按老闆當初規定的定額算,我們每人大約都應該能拿到700到800元左右的工資。
我現在最想做的事是,拿回錢,重新回到學校讀書。
採訪附記:在義烏,記者還就劉燕反映的情況進行了調查。記者找到義烏市王阡二村樓永軍辦的銹花廠時,廠裏已空無一人。趁"閒",樓永軍及其妻子自己在蓋樓房。樓永軍夫婦説,正月的時候,他們這兒是來了6個要求打工的女孩,劉燕就是其中之一。她們都沒帶身份證,他們曾要求這些女孩馬上寫信回去打證明來,結果就一個叫陳華英的辦了個臨時身份證來,其他人都沒有。有一個叫葉素珍的女孩做了一天就走了,其他人幹了兩個來月。
他們這兒上班分兩班,中午12點到夜裏12點為一班,夜裏12點到次日12點為一班。樓老闆説,有些打工的為了多賺錢,自己要加班,他們也管不了。
至於結賬時要先扣300元的事,老闆娘這樣解釋,她們繡壞襪子大約300隻,每只賠2元,繡壞衣服200件,每件賠5元。當我們準備走的時候,老闆娘向我們強調,她們除了水電等費用外,用爐費也是一定要付的。她們不知去向,賬還沒結清。(《浙江工人日報》/雷虹
涂建敏)
編者言:《浙江工人日報》記者雷虹等人是較早批露報道浙江省童工問題的記者,並且受到了政府部門及社會的關注,本網的此次追蹤“辛酸”童工的專題報道,得到了《浙江工人日報》記者雷虹、《都市快報》記者王雷、王飛等人的協助,在此對他們&&感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