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溫州的大街上,你會得出這樣幾點深刻的印象:
茫茫人流中,目光游離者不多,形態倦怠者不多,無所事事者不多。
他們精力旺盛,活力四溢,腳步堅定且節奏很快。在你面前一晃就穿梭而過。
有傳媒在報道中作了一個橫向比較,溫州人走路的頻率基本上要比北京人快一拍,比上海人快半拍。
這是一座富有動感的城市,這是一群充滿生命張力的人。他們日夜忙碌,就像一池永遠活潑潑的海鮮大蝦。
一位來自北方的觀察細緻的作家在目睹了溫州街頭即景後進一步得出結論:
溫州大街小巷,穿着時尚、美艷可人的女子如雲,堪稱“溫州街頭麗人行”。 他在自己的一篇《南行記》中有根有據地考證説,另一座開放城市深圳,滿街靚女毫無疑問大多是外來者。無論是令人羨慕的白領還是傍了富人成“小蜜”,她們往往是因為美麗而變得有錢。
在溫州,街頭的漂亮女子則差不多都來自本鄉本土。她們有能力注重打扮並因此神采飛揚,緣於她們的家人用雙手創下了一份可觀的家業,或她們自己就是經商辦廠的巾幗女傑。可以這麼説,她們是因為有活力而變得有錢,然後,因為有活力、有錢而變得美麗。
這位言之鑿鑿的作家的“美女理論”是否真像那麼回事我們姑且不談。但可以肯定的一點是,溫州人因為他們的鮮活,而在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舞&上搶儘先機,大大地露了一手。
溫州人善於經商辦廠是出了名的,以致被讚譽為“中國的猶太部落”。他們的這一稟性既有傳統淵源,更多的是迫於生存的必然選擇。
溫州背山面海,歷代戰亂的大批難民紛紛南遷於此,人口與土地的矛盾十分突出,人均耕地僅三分。土地難以養生,就只能遠走他鄉,在農業之外的工商業求活路。早在一兩個世紀以前,成千上萬的溫州手工藝人和小商販就背着黃楊木雕、石雕、甌繡從故鄉出發,跋山涉水、漂洋過海,一直到地中海沿岸的歐洲以及世界各地艱難謀生。這一點,與痛失家園的猶太人頗有相似之處。
飽受磨難、浪跡天涯,培育了溫州人不安分、不守舊,“敢為天下先”的闖蕩精神。
溫州人的大膽有時只能用讓人“瞠目結舌”來形容。關於這一點,無數媒體作過極充分的報道:
來自蒼南縣商標之鄉金鄉鎮27歲的個體戶王均瑤,承包了溫州飛往全國各地的28條航線,開中國農民“膽大包天”的先河。
原永嘉縣上塘鎮鎮委書記葉康松,年近不惑棄官下海,飛往大洋彼岸的美國創辦了中國第一個農業跨國公司。他不懂英文,口袋裏揣着一疊小卡片,正面是漢語,背面是英語。在異國他鄉,他逢人就掏出來一個勁比劃。
在西安做了多年服裝批發生意的溫州文成縣女子王月香籌資3600萬元,跑到陜北延安地區承包開發30口油井。她成功了,而她的丈夫因疲勞過度,永遠倒在了黃土高坡。
……
江澤民總書記對溫州人有過一段中肯的評價:
“世界的人都知道溫州人會做生意,沿海靠山賦予他們這種開放的精神,冒險的精神。最主要的是溫州人能吃苦。”
當然,任何一位成功的商人都清楚,能吃苦只算是“入門必修課”,沒有足夠的機敏,在生意場上終將一事無成。
有好事者推論説,能吃苦的溫州人頭腦天然靈光,這與他們和大海為鄰、喜食魚蝦有關。事實上,溫州人在商戰中的機敏,恰恰源於他們為求生存而永不停息的創業衝動。
溫州的朋友向我們詳細描述了一位機敏的溫州商人和一份購銷合同簽約的全過程。
東北一家企業的負責人循着廣告,來溫州找到了生産鞋革機械的張老闆。在廠裏一看貨,東西不錯,價格卻比心理價位高出一大截。
照例又是一番寸土必爭的討價還價。你來我往4天后,張老闆死咬210萬元不肯再松口,雙方尚有20萬元的落差,眼看這筆生意要“黃”。
當晚,張老闆死拉硬拽把東北客商“請”進酒樓,説:“生意不在緣分在。” 一桌豐盛的海鮮大餐。
東北客商酒酣耳熱。只可惜腸胃不爭氣,後半夜連跑了4趟衞生間。再然後,就躺在了醫院。
接下去的一幕是戲劇性的。
張老闆捧着鮮花,三步並作兩步奔到病床前,捶胸頓足:“是我害了兄弟啊!”他的眼角開始濕潤。
張太太也準時出馬,連着幾天穿梭般送來人參雞煲。
東北客商心中熱浪滾滾,緊緊握住張老闆的手:“大哥,都這份上了,錢算什麼。210萬,就這麼着了。”
這位溫州朋友在眉飛色舞地述説中幾次強調,這頓海鮮大餐是“刻意安排”的,此後的進展是“預料之中”的。 我們不知道他有沒有借題發揮、添油加醋,但可以肯定的一點是,這樣的商海片斷,哈佛的MBA教案裏也是無處查尋的。
在《走遍天下的溫州人》一文中,作者李慶鵬提供了這樣一段背景:
“中國歷史悠久,中國人的頭腦也不比任何民族差,只可惜中國人向來不重視數字。比如中國古代常常以三、六、九代表多數,古籍中的許多數字都以大約、左右等模糊不清的概念來描述。
“溫州就不同。這地方容易出兩種人。第一種自然是商人;另一種是數學家。溫州素有‘數學家之鄉’的美譽,姜立夫、蘇步青、李銳夫三位當代數學界泰斗均出生於溫州。原中國科技大學校長谷超豪、北京師範大學校長陸善鎮、西安交大的徐桂芳、美國賓夕法尼亞大學的楊政道等也都是名揚海內外的溫州籍數學家。商人和數學家這兩種人有一個共同的特徵,就是工於計算。”
許多人都知道溫州人會算計。但他們很少注意到溫州人不僅擅長於算數字賬,還十分懂政治。
有關機構前不久曾在溫州企業經營者中作了一次“溫州老闆與政治”的抽樣調查。結果,有91%的被調查者&&“關心政治或非常關心政治”。
十多年來,溫州人的確當怕了“政治被告”。但溫州人深知,政治往往蘊藏着巨大的商機和財富。
溫州商人堅信,沒人的地方,水草最為豐美,回報最為豐厚。這個規律顯然適用於開採政治礦藏。
溫州人的成功嘗試始於1977年。
這一年,中國恢復高考。這是文化教育領域“撥亂反正”的標誌性事件。溫州蒼南縣的金鄉人卻另有盤算:全國上百所大學招收新生,每所學校少則數百,多則幾千,一下子需要多少校徽啊,這裡面又該有多少利潤啊!
臨近開學,大學校長們的辦公室門口幾乎都遭遇了同樣的場面:一個乃至幾個不知天高地厚的金鄉人魚貫而入,胸前勳章般挂滿了待價而沽的各式校徽。
據説,當年,金鄉一個鎮的校徽銷售額就達100多萬元,佔了全國總量的50%。
小平逝世、香港回歸、江澤民訪美……大膽的金鄉人甚至把訂制紀念章的業務信直接寄到了中央辦公廳和外交部。
放肆的金鄉人在政治的鋼絲繩上飛走如燕,一個年産值近十億元的中國徽章商標第一城也在那片土地崛起。
還有玩得更絕的。
一次,溫州人范鳴強攜妻兒到北京旅游。徜徉在寬闊的天安門廣場,范鳴強感慨萬千,神思遐想。
突然,他來了靈感:為什麼不能在天安門城樓開一家“馬列書店”,店內以紅黃“國旗色”為主色調,高處懸挂馬克思、列寧、毛澤東、鄧小平等偉人畫像,所售圖書均為偉人著作。在這個萬眾景仰的地方,還怕沒有銷路?
得知這個想法的朋友沒有不笑他“太癡狂”的:“你就等着吃紅燈吧。”
1999年,新中國成立50周年,馬克思主義傳入中國100周年。范鳴強覺得是時候了。他神色肅穆地叩開了天安門城樓管理處的大門。
結果是在范鳴強預料之中,許多人預料之外。
天安門城樓管理處當即拍板同意。為了&&對這塊“紅色陣地”的支持,還破例對這家書店免收分文租金。
用“天方夜譚”來形容溫州人的創業故事往往並不為過。在本章節即將結束的時候,我們很願意再費點筆墨説説“克林頓事件”,這是集溫州人的精明、大膽和靈敏的政治嗅覺於一身的最新商戰版本。
2000年7月,國內幾大著名網站的首頁上紛紛亮出了一條頗具轟動性的新聞:
中國溫州某企業向白宮發出一封E_mail,開價200萬美元邀請克林頓總統在卸任後擔任該公司的“形象大使”。
有消息説,美國主流媒體也迅速轉發了這一新聞。畢竟,大選在即,政治炮彈十分稀缺。
這裡提及的某企業正是組建沒幾年以西服為主導産品的溫州法派服飾有限公司。
以下是電子郵件的全文。
尊敬的克林頓總統:
我們是用“真誠”和“敬意”給您寫信。這封信凝聚了數千名法派員工的心願和夢想。
我們給您寫信,就是希望您卸任後做我們的“形象代言人”。我們公司的情況在此信中就不一一贅述。總之,“法派”企業是一個勃勃生機,不斷向世界靠攏的中國服飾企業。
而您——一定對“中國”這個東方國家留下深刻印象吧。前些年您到過中國的西安、桂林,我們的一位員工曾親眼目睹過您的容顏。更多的時候,我們是通過媒體關注您。
我們“法派”是把最精緻的服飾奉獻給熱愛生活、追求卓越的人們。而您的氣質、風度及豐富的人生內涵不正是我們尋找的最佳選擇?
我們欲高薪聘請您擔任法派的“形象代言人”,我們是極其真誠地對您發出邀請。望我們的願望能實現。
再一次對您致以崇高的敬意!
法派服飾有限公司
2000年5月25日
幾乎所有的同行都認為,即使用腳趾頭想想就可以斷定這“純屬炒作”,是一個“國際玩笑”。
此後,沉寂了大半年,許多人差不多已經淡忘。
然而,2001年3月,法派公司意外地接到了美國前第一夫人希拉裏的電子函件,明確&&已是自由身的夫君克林頓願意認真考慮“法派”的邀請,並期待與公司方面就此事進一步洽談面議。
克林頓真的會為溫州服裝吆喝嗎?
法派公司的有關負責人&&了謹慎的樂觀:
“為什麼不呢?克林頓缺錢,為了萊溫斯基的官司,前總統共欠下1100萬美元的律師費,至今還有500萬沒買單。想當年,‘偉哥’正式上市時,克林頓曾半開玩笑説自己要給‘偉哥’做廣告。法派是沒有輝瑞(偉哥生産商)錢多,但總比‘藍色小藥丸’多點品位吧?”
這就是溫州人。沒有什麼他們不敢想的,沒有什麼他們做不到的。(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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