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四清晨7點，浙江省德清縣城的大街上人車寥寥，但城中心的“有德驛站”內，熱氣陣陣升騰。
兩位志願者將剛剛煮好的湯圓遞到上早班的環衛工人手中，為這些堅守在崗位上的勞動者，送去這座城市的溫暖與甜蜜。
“平日送豆漿，過年就送湯圓，365天，一天不落。”自2020年9月開始，46歲的物業保安陶羽卒和其他幾個志願者一起，創辦了“一杯豆漿”公益項目。
每天早晨5：30左右，志願者們就要開始制作豆漿，然後將滾燙的新鮮豆漿逐一送到縣城環衛工人的手裏。項目實施800多天來，即便是年三十，也從未中斷過。
2021年8月，德清縣“打造精神富有縣域樣板”工作啟動後，政府的支援和社會氛圍的激勵，讓參加“一杯豆漿”公益活動的志願者隊伍迅速擴容到1300多人。
“一杯豆漿”雖小，燭照普通人的愛心。“一杯豆漿”雖小，可洞見德清精神文明建設的群眾基礎。
“我們打造精神富有縣域樣板，正是立足精神文明濃厚的群眾基礎。”德清縣委書記敖煜新説。
“得者”要崇德，“富口袋”也要“富腦袋”
丈夫沉默寡言，妻子刀子嘴豆腐心。兩人好不容易拉扯大了孩子，在縣城買了房，卻鬧起了離婚。
離婚協議遞交到“德清嫂”調解工作室，德清縣婚姻調解委員會主任姚惠文找兩人分別一聊，原來是個大烏龍：丈夫遇到煩心事，不願告訴妻子，以免平添妻子的煩惱。丈夫越來越沉默，妻子認為丈夫心裏想著別人，不願意和她説話。于是，三天兩吵，分床、分居……
“有時把煩心事説出來，煩惱不一定減少，但誤會或許會消除。”從事社區工作20多年的“德清嫂”姚惠文對鬧離婚的那位丈夫説，“回家吧，先把小床拆了，再給您老婆燉一鍋她喜歡吃的老鴨湯。”
幾天後，夫妻倆來領取調解書，笑著對姚惠文説，“這個調解書，是我們婚姻的一段插曲，等我們老了拿出來翻翻，還是一段美好的回憶。”
“德清嫂”是德清縣發揮婦女作用，參與基層社會治理、參加精神富有建設的群眾性志願群體，已入選聯合國2030可持續發展案例。截至2022年，“德清嫂”注冊志願者人數超過萬人，共有169個“德清嫂”特色服務小組深入全縣各村（社區）開展志願服務。
和“德清嫂”一樣，德清縣還活躍著“德小青”“有德青年”等群眾性志願組織，他們踴躍參與精神文明實踐，給德清打造精神富有縣域樣板的實踐匯入磅薄力量。
德清是一個相對富裕的地區，2021年城鄉居民每人平均可支配收入分別達到68619元和42548元，綜合實力位列全國百強縣市第36位。德清還是精神文明建設高地，2021年蟬聯全國縣級文明城市評比第一名。
“共同富裕是人民群眾物質生活和精神生活都富裕。富裕起來的德清，要在精神富有上發力，讓人民群眾在物質生活水準穩步提升的同時，實現精神生活層面的共同富裕，高品質助力共同富裕示范區先行樣板地建設。”敖煜新介紹，德清縣委縣政府從“理想信念強、道德品行美、文化生活優、社會風尚好”四個維度布局，下好打造精神富有縣域樣板先手棋。
德清首先啟動了公民道德館、城市文化活動中心、德清大劇院和德清城市館等十大標識性項目建設，推進實施百個新時代道德典型、百個“有德青年”宣講員、百個特色文化禮堂等“十個一百”提升行動。
鐘管鎮幹山村農家書屋，就是“十個一百”提升行動中的“百個悅讀悅享書房”建設成果。德清縣與新華書店合作，讓新華書店進村，賦能農家書屋實現了“從有什麼書就讀什麼書，到想讀什麼書就投放什麼書”“從只能買書，到可以借閱新書”和“從單一讀書，到課外活動拓展”的三大變化，把農家書屋“升級”成了加強農村文化服務的綜合載體。
相距幹山村6公里外的鐘管鎮塍頭村文化禮堂，不僅設有農家書屋，而且還有兒童活動中心、老年活動中心，甚至還有反映村史的蠶桑館。“我父母喜歡聽越劇，以前聽戲都是露天演出，夏天蚊子多，冬天手腳冷，聽戲不過癮。現在好了，每次縣裏送戲下鄉，他們像過節一樣呼朋喚友，早早地去文化禮堂吹空調，還不用搬凳子。”30歲的志願者王潔説，文化禮堂除了演戲，還開展豐富多彩的講座，比如縣公安局來宣傳反詐，就提升了村民的反詐意識。
“打造精神富有縣域樣板，就是要讓富裕起來的群眾，不僅要‘富口袋’，也要‘富腦袋’。也就是説，物質生活的‘得’者，必須崇德向善。”德清縣委常委、宣傳部長周志方説。
“德者”要有得，“富腦袋”也要“富口袋”
70歲的新市鎮宋市村村民姚建華想不到，把自家庭院打掃幹凈了，家裏和和美美，還能得到村裏給的省內兩人兩日遊的獎勵。
宋市村以前環境臟亂差、鄰里糾紛多，愁壞了村兩委一班人。2017年，村裏推出幸福積分卡，從垃圾分類、庭院環境衛生、家庭和睦、積極參加公益活動等方面，為每家每戶打分排名，公示在村裏的紅黑板上。
因為幸福積分卡上的積分名列前茅，姚建華第一年領到了兩條“幸福魚”和“幸福洗衣液”。此後幾年，隨著村裏獎勵機制的完善，還獲得過旅遊獎勵，領到過每年600元的現金獎勵，還能讓家裏65歲的老人參加村裏張羅的“幸福宴”……
“以前有些群眾對打分排名不以為然，還是習慣在房前屋後堆點雜物，後來一看有這麼多獎勵，都開始重視幸福積分卡排名了。”姚建華説，關鍵是面子上挂不住，鄰居老人都去參加幸福宴了，自家的老人心裏難受。
幸福積分卡排名“內卷”是表像，村裏面貌煥然一新才是實質。宋市村幸福積分卡的做法，已被德清縣推廣，正在改變更多的村莊。
支援打造精神富有縣域樣板建設，德清農商銀行參考積分評定，向一些道德高尚、品質優秀的家庭和個人發放信用貸款，引導和激勵縣域群眾“崇德尚義、與人為善”。截至2022年12月，德清農商銀行以道德信貸方式，發放“豐收德美貸”26.8億元。
“精神富有建設不僅要讓群眾‘富腦袋’，也要讓群眾‘富口袋’。”德清縣精神富有專班負責人曹利月説，事實上，兩者是相輔相成缺一不可的關係，物質富裕能夠為精神文明建設提供物質條件，而更高水準的精神文明建設反過來又為物質文明建設提供精神動力。
康乾街道聯合浙江工業大學莫幹山校區管委會，推出了“教授課堂”，既為轄區群眾提供公民道德、生態環保、健康素養等公益課程，提升群眾的精神素養，又依托專家教授們開展“田野教學”，手把手傳授種植、養殖技術，幫助群眾實現增産增收。
讓德者有所得，除了物質獎勵外，德清縣尤其注重精神激勵，建立了覆蓋部門、鎮（街道）、村（社區）的道德典型選樹體係，堅持讓普通市民群眾唱主角，每年表彰100個典型人物。
截至目前，德清縣涌現出時代楷模群體1個、全國道德模范2人、全國道德模范提名獎3人、浙江省道德模范8人，全國文明家庭、文明村鎮、文明單位12個。
“榮譽是社會對個人、家庭和單位的更高認可。”曹利月説，德清“金字塔”型的先進典型群體，給群眾樹立了可親、可信、可愛的榜樣，在群眾中形成了見賢思齊、比學趕超的良好風尚。
2022年9月，德清縣印發通知，進一步探索建立精神富有評價體係，推動形成“量化評價—分析決策—揚優補短”的閉環機制，力求不斷固化和提升精神富有建設成果，推動精神富有水準實現螺旋式上升。
示范引領，“富腦袋”帶富更多“腦袋”
2000年的一場車禍，奪走了章宬父親的生命，留下了高位截癱的母親。
12歲的肩膀，扛起照顧家庭的重任。20多年如一日，章宬“烏鴉反哺”般照顧母親，用愛生動詮釋了中華民族孝親敬老的美德。
她的故事，聽者感懷，聞者落淚。這些年，章宬先後獲得第八屆全國道德模范、中國好人等榮譽稱號。
章宬主動申請加入了“有德青年”宣講團，深入學校、企業、鄉村宣講黨的理論、社會道德風尚。她在和聽眾交流的過程中，説得最多的就是，“要珍愛身邊的人，要珍惜現在的幸福生活。”
83歲的蔡永法，是第三屆浙江省誠實守信道德模范。他58年守護新四軍烈士陵園的故事，在德清家喻戶曉。
前幾年，他從烈士陵園掃墓回家的路上摔了一跤，重傷昏迷不醒。在醫院搶救過來後，他交代兒子，“要接力掃墓，沒有革命先輩，就沒有我們的幸福生活”。孫子要結婚，他把小兩口帶到烈士陵園説：“這也是我們的親人。”
2001年從教師崗位退休後，蔡永法當起了烈士陵園義務講解員。建黨百年慶典那段時間，他平均每天為上千人講述新四軍烈士的故事。
莫幹山下，章宬、蔡永法等先進典型，溫暖著人們的心田；道德模范宣講團、“余英師説”宣講團、“00”後宣講團等群體在行動。他們深入田間地頭、工廠車間、課堂講堂，給群眾送去黨的創新理論、形勢政策、黨史故事等精彩內容，如火如荼推進著德清打造精神富有縣域樣板的實踐。
“德清正在探索一套多元力量參與精神文明建設的長效機制。”敖煜新説，德清鼓勵市場主體、社會組織、普通群眾參與文明實踐和精神文化産品供給，通過“富腦袋”們去富更多的“腦袋”，初步形成了“黨政引導、社會參與、全民發力、上下聯動”的精神文明建設新格局。
歐詩漫是一家生産化粧品的企業，投資6500萬元在德清建成了世界上最大的珍珠博物院。
漫步在這個囊括了珍珠全産業鏈的博物院展廳，珍珠化粧品琳瑯滿目，珍珠生産流程活靈活現。“修建珍珠博物院，目的之一是從業人員的文化自信。”歐詩漫副總裁楊安全説，中國是珍珠生産大國，但許多人不知道世界珍珠養殖起源于中國。歐詩漫輾轉從國外找到的文獻證明，最早養殖珍珠的就是德清。
“參觀展館的人會發現，珍珠産生的過程，就是珍珠母體死亡的過程。”楊安全説，歐詩漫一直在傳遞一個資訊，“母愛偉大”，做人要懂感恩。
“民間設獎”，是德清縣社會參與、全民發力打造精神富有縣域樣板的最生動體現。從1997年設立首個民間獎項以來，德清共設立了82個“草根道德獎”，群眾選群眾，群眾獎群眾，獲獎群眾超過萬人，有力助推打造精神富有縣域樣板的落地生根。
敖煜新説：“精神富有是一個係統工程，德清正試圖通過建立評價指南、構建評價體係，用有形路徑探索無形課題的破解。但這條路很長，我們將不懈求索。”
（本報記者黃書波、黃海波 參與採訪：俞思衍、沈曉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