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華網昆明8月9日電 題:鬥南二十四小時
當下,中國很多城市正在經歷酷暑,雲南昆明的鬥南花卉市場裏卻春意盎然。荷花、玫瑰、向日葵......四時鮮花爭奇鬥艷,數個小時後,它們將被運到全國各地,出現在商場、會議和婚禮現場,以及尋常百姓家。
昆明的小鎮鬥南因花而聞名。在這裡,曾經“以路為市”的賣花攤子在40年間聚合成一個專業化、規模化的産業集群,逐漸發展成為輻射全國的花卉市場。
“這是一個所有人的市場,賣花人的身份不分貴賤,買花人也能以最低的價格買到喜歡的花。”史金龍的攤位在“花市”的一角,“花市”是本地人對昆明鬥南花卉市場的簡稱。
史金龍是陜西人,2009年進入雲南農業技術院修讀作物生産專業,畢業後在農資行業輾轉多年,始終在尋找一份“健康、環保、可持續”的生意。史金龍看好鮮花行業,2019年,就帶着妻子來到鬥南做鮮切花生意。
根據雲南省農業農村廳發布的《2021年度雲南省花卉産業發展報告》,2021年,雲南省花卉種植面積和産值位列全球第三,花卉全産業鏈産值達到1034.2億元;鮮切花産銷量連續28年全國第一,市場份額佔據了全國鮮切花行業的半壁江山;鬥南花卉市場鮮切花交易量超過了荷蘭花荷集團,進一步鞏固雲南在亞洲地區的花卉“定價權”。
凌晨5點,鬥南的早市熙熙攘攘。史金龍仔細瀏覽過花農和批發商面前的花材,記錄下時令花材的品類和價格。
他告訴記者,對於零售而言,選取時令花材能在最大程度上保證花的新鮮度,既免去了租賃冷庫的成本,又能在一對一的對手交易中以最短的時間獲得需要的花品。
早上9點,大宗交易退場,面向市民和游客的零售攤進場。史金龍支起攤位,將新收來的荷花和蓮蓬扎捆擺齊。
史金龍的攤位
“生意好的話一天最多可以賣到600多枝,總體利潤不是很高。但這個行業好在,無論是誰都可以來做。”他把親人也帶進鮮花行業。“表妹白天在市場賣花,小弟晚上在花市直播;大弟前一陣去了新疆開花店,花從鬥南進貨。大家平時各做各的,需要的時候互相幫助。”
不同於“花市”中買賣雙方一對一出價的對手交易,拍賣是一對多出價的交易模式,多見於大批量、高品質、分等級的鮮花買賣中,根據市場中的供求關係而浮動定價。鬥南的鮮花拍賣交易市場也被業內人稱為“拍市”,2001年成立的昆明國際花卉拍賣交易中心(KIFA)是其中資歷最老、規模最大的一家。
上午10點,車輪滾動的聲音響徹整個花拍交易大廳,裝滿鮮花的車筐一節拖着一節,包裝後排布整齊的花朵一疊摞着一疊。
昆明國際花卉拍賣交易中心(KIFA)到貨區
花卉拍賣制度始於荷蘭,成為國際通行的花卉流通途徑。KIFA企劃負責人朱琦介紹,花卉拍賣交易模式自2001年12月20日敲下第一錘後,當天來自雲南省內的20萬枝鮮切花通過拍賣模式走向市場。2014年,全國首個鮮切花交易價格指數——KIFA鮮切花交易指數正式發布,KIFA制定的鮮切花交易規則、價格指數、等級要求也直接影響着全球花卉市場的價格走勢和行業標準。
“父母都是農民,種花比種糧食賺錢。”畢茲是“拍市”的供應商,也是花農。2016年,他放棄了深圳五礦集團的工作回鄉從事花卉生意。
畢茲説,種一畝繡球,原材料一季可以收入兩三萬,做成産品後利潤可以達到七至八萬;而種一畝玉米一季最多只能賺三千塊錢。
代際傳承和家族協作在花卉生意中十分常見。畢茲和哥哥延續了父母的花卉生意,常年種植繡球,他負責管理種植基地,而哥哥則主營花材處理工廠。繡球花開後,畢茲將其中一部分供應到“拍市”,另一部分則運送到哥哥的工廠製作成永生花。
拍賣走的是量,看的是選品眼光。鬥南的花農們有自己的小圈子,拍賣的流程從育苗就開始了。“育苗群裏大家會討論今年什麼品種比較火,有人會看朋友或親戚做什麼,自己也跟着學。”除了圈子裏的信息外,畢茲的經驗還來自於“拍市”每日的行情披露。在公眾號上,不同品類的花種每天的成交額、成交量、價格浮動趨勢都有清晰的記錄。
在季節更迭或節假日前,花農們也會根據行情培育一些稀有的品種,來增加自己在競拍中的優勢。畢茲介紹説,花農們進口最新的花種進行培育或是自主研發具有知識産權的花卉産品,不僅能讓花種本身區別於其他技術含量低的品種,獲得極具競爭力的估價,還能直接提升花農在圈子裏的影響力。
從2006年開始,KIFA通過聯合國內外花卉育種商、種植者,以簽訂三方合作協議的方式來解決國際花卉新優品種引進和專利費收取的問題。“這樣的方式既減輕了前端種植戶買苗的壓力,也能持續為育種商帶來合理的收益。”朱琦説道。
供應商只負責將花送到拍賣中心,經銷商則接續了之後的拍花環節。
中午12點,經銷商們陸續來到了交易大廳。張蘭(化名)是花拍中心的資深客戶,做玫瑰花的生意已經有12年了。
在張蘭看來,“拍花拼眼力和手速,差一秒成交價格都會不一樣。”
交易大廳設有12口交易大鐘,每一口鐘上記載了被拍賣花的名稱、等級、成熟度、瑕疵、供貨基地等信息。電子屏上的信息始終處於滾動狀態,經銷商手邊有確認按鈕,每3-5秒就能成交一單。2022年,昆明國際花卉拍賣交易中心大鐘拍賣交易額達到20多億,鮮花交易日均規模高達500萬枝。
昆明國際花卉拍賣交易中心(KIFA)交易大廳
花的拍賣價值與花卉的採後保鮮程度密切相關,尤其是對於大批量的花卉交易而言,這一關不僅需要花農在前期具備成熟的種植技術和經驗,也需要花拍中心制定高效的打包、質檢、轉運流程。
“在拍品被上架之前,KIFA已經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了粗修枝、簡易包裝、質檢、信息錄入等流程,讓花從採摘到上架之間不超過12個小時。”朱琦説。
下午2點,花拍中心的到貨區還在源源不斷進駐新的花品。經銷商經過拍賣完成提貨後,物流成為運到各地花店、消費者手中最關鍵的一個環節。
“打包公司、物流公司在附近都有很多站點,一朵花從摘下到送出,每個環節在鬥南都有細分的服務機構承包,可以覆蓋到最後一步。”張蘭的花即將被包裝公司接管,再由物流公司的短途貨運送往省內和臨近的省外城市,專門的冷鏈運輸公司也會全程負責訂單中40%-50%運往海外的花品。
晚上8點,“拍市”閉市,而“花市”的批發夜場才剛剛開始。
史金龍又來逛“花市”了。夜市可以補充早市沒買到的花品,也是一個直播的好地方。
微信小程序、淘寶電商、直播帶貨,是近幾年鬥南市場興起的潮流。區別於對手交易和拍賣交易,互聯網給予了花商吸引大規模線上消費者的契機。
昆明鬥南花卉市場·花花世界裏“鬥南花城”小程序展示
史金龍和妻子在去年四五月份也嘗試了抖音直播,其火熱程度讓他們既欣喜又疲憊,“光打包就打到凌晨2點”。半個月後,史金龍和妻子放棄了直播渠道。
“直播需要時間沉澱。”畢茲認為互聯網渠道是賣花的新機遇,但對於小本生意而言,積累用戶口碑並不容易,想要短時間做成規模是困難的。
晚上12點,夜市的交易臨近尾聲。發貨公司延續了市場的忙碌狀態,開始馬不停蹄地分揀、打包、轉運。
即使如此,史金龍最擔心的依然是運輸和保鮮問題。“有的地方快遞比較慢,鮮花的保鮮在目前很難做得很好。”
畢茲是一個惜花之人。花被流拍了、在冷庫裏呆久了,或是以各種形式被損耗了,他都會心疼。“我最擔心哪個環節出了岔子,顧客拿到手裏的花不新鮮了。畢竟我們能做的只是把花種出來,送到‘拍市’,太多部分是我們無法掌控的了。”
張蘭為七夕節的訂單忙到不分白天黑夜。“早上接單,下午拍花,夜裏發貨到凌晨。最近的訂單又多又密,這樣的日子還要持續至少半個月。”
在這個24小時不停運轉、365天從不歇息的市場,鬥南的花正在流向全國、流向世界各地、流向每一個愛花人的手裏。(完)(參與采寫:唐敏安 劉婉晴 白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