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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是哀牢山

2021年12月03日 09:22:27 來源: 新華每日電訊

  11月13日,來自中國地質調查局昆明自然資源綜合調查中心的4名工作人員,從雲南普洱市鎮沅縣出發,走進哀牢山霧氣繚繞的密林,再沒有走出來。

  密林重重、陰雨大霧、瀑布險崖、信號空白、磁力紊亂,甚至還有黑熊出沒——新聞報道中的哀牢山,僅憑名字就令人心生畏懼。

  事實上,哀牢山不是一座山,而是一片山。

  它是一條橫亙在雲南中部,位于雲貴高原與橫斷山脈的分界線上,綿延約400公里的綠色長龍。

  從山麓至山頂,哀牢山綻放出豐富的生物多樣性。這裏有國內保存最完整的亞熱帶中山濕性常綠闊葉林森林生態係統,伯樂樹、紅豆杉、長蕊木蘭等一大批國家二級以上重點保護野生植物在這裏枝葉扶疏,生機勃勃。

  哀牢山堪稱生物物種“基因庫”。以西黑冠長臂猿、雲豹、黑熊、綠孔雀等為代表的一大批珍稀瀕危動物棲息在此,國際候鳥常年從這裏轉机通過。

  哀牢山區域還有哀牢古國、土司及具有悠久歷史文化的南方“絲綢之路”——茶馬古道,孕育了豐富多彩、異常燦爛的少數民族民俗文化。

  “不近人情”的山

  關于哀牢山名字的由來,雲南民間各地説法不一。一種是得名于哀牢國,哀牢山是矗立在其疆土以東的界山,據《後漢書·哀牢傳》中記載,這是一個西元前5世紀初的傣族政權,位于雲南瀾滄江、怒江中上游地區,大致形成于戰國中後期,後歸屬東漢,哀牢國從此消失在了歷史的長河之中;另外一種説法是傣語音譯,“哀牢”在當今傣語意為“酒氣”,進而推測是“哀牢”發音接近傣語“AiLong”,漢語譯為“大哥”或“老大”的意思。

  哀牢山上的高原原始森林,自古以來都是人類的兇險之地。唐朝初年駱賓王的《從軍中行路難》,生動地道出了邊關將士在哀牢山區行軍的千辛萬苦:“杳杳丘陵出,蒼蒼林薄遠。途危紫蓋峰,路澀青泥坂。去去指哀牢,行行入不毛。絕壁千裏險,連山四望高。”

  在詩中,一片無窮無盡的丘陵橫在眼前,蒼茫的山林連接天邊,山路高危,峰頂上紫氣繚繞,道路險阻。在這裏,絕壁千裏,連山四望,都是連綿不斷的原始山林,這就是哀牢山,中原文化和農耕文明未及的不毛之地。

  而在宋末元初詩人方回的詩句中,“霧毒飛鳶墮,風腥巨蟒過。已還生定遠,猶類病維摩”,哀牢山則是山林毒霧遍布,巨蟒出沒,如果染了山中瘴病,就算能救活也要丟半條命。

  記者從哀牢山國家級自然保護區新平管護局了解到,哀牢山走向為西北—東南,北起雲南楚雄彝族自治州,南抵紅河哈尼族彝族自治州綠春縣,全長約400公里,海拔在3000米以上山峰有9座,主峰是位于新平彝族傣族自治縣水塘鎮境內的大磨岩峰,海拔3166米。

  1981年,雲南省人民政府劃定哀牢山自然保護區為省級自然保護區,1988年國務院批準升格為國家級自然保護區,保護區地跨雲南省三州(市)六縣(市):玉溪市的新平縣,楚雄州的雙柏縣、南華縣,普洱市的景東彝族自治縣、鎮沅彝族哈尼族拉祜族自治縣,總面積為6.77萬公頃,森林覆蓋率達到85.1%。

  數十年前,新平縣者竜鄉一帶有一位彝族獵戶李忠明,因擅長獵鹿,大家都叫他“馬鹿匠”。保護區成立之後,李忠明不再打獵,因熟悉哀牢山地形,成為一名護林員。兒子李林國29歲那年,李忠明帶著他上了一次大磨岩峰。

  “大磨岩峰是父親的轄區,去的時候他找路,教我在樹皮、竹子上做記號,讓我在高點觀察山形,記下附近有幾個溝、幾個山包,回的時候他就讓我走前面帶路。”李林國回憶。

  那一年,李忠明光榮退休,守護哀牢山的擔子交到了李林國肩上。“山山相連,峰峰相似,下雨時霧濃,極容易混淆,如果迷路了想順著河找出路,在哀牢山裏有可能四五天都走不出來,處處是斷崖,大意不得。”李林國説。

  哀牢山的上部比較緩和,形成了一片臺地。但這個臺地並不是一馬平川,而是千溝萬壑,再加上地表遮天蔽日的森林,林中處處斷崖、灌叢、溪流、深溝,再有落葉與爛泥長期堆積腐爛成泥淖,整片山猶如一座幽暗而危險的迷宮。

  “哀牢山多雨,不是那種狂風暴雨,而是雲裏霧裏、淅淅瀝瀝不停息的那種小雨,可以持續幾周而不見天日。”哀牢山國家級自然保護區鎮沅管護局科研監測科科長梁濤説,整個森林都浸入了水汽之中,無論是活樹、枯木還是苔蘚,都長期處于濕漉漉的狀態,深山中幹柴難尋,生火極為不易。

  然而,這個對人類“不友好”的山脈,卻是植物的天堂。

  哀牢山以東是波狀起伏的雲貴高原,以西是切割劇烈的橫斷山山地,氣候垂直分布明顯,從山麓至山頂依次為南亞熱帶、中亞熱帶、北亞熱帶、暖溫帶、溫帶、寒溫帶氣候。

  層次分明的氣候造就了哀牢山植被完整的垂直帶譜,植物種類豐富,成分多樣。保護區內已知野生管束植物178科662屬1354種。其中,雲南紅豆杉、長蕊木蘭、伯樂樹、水青樹、香樟等14種為國家重點保護植物。

  在植物區係的劃分上,雲南處于泛北極植物區和古熱帶植物區的交匯和分界地帶,哀牢山地區恰恰又處于這一南北交錯過渡地區。山之西南,是滇南的季風常綠闊葉林和熱帶森林,熱帶成分豐富。山之東北,則是滇中高原的半濕潤常綠闊葉林,林下多溫帶樹種,溫帶草本豐富。

  全國面積最大、人為幹擾最少、保存最為完整的亞熱帶中山濕性常綠闊葉林森林生態係統,就位于哀牢山保護區。記者曾跟隨向導,順著那些不明顯的林間小道走進這片森林,踩著陳年的落葉不斷深入,只見濃蔭蔽日,林木蔥蘢,四處都是虬枝老藤,茸茸的地衣羽癬附著在樹幹、藤蔓上,林中負氧離子極高,生態環境極好。

  雲南哀牢山國家級自然保護區新平管護局局長郭斌介紹,中山濕性常綠闊葉林,顧名思義,濕潤是它的主要特徵,實際上可以看作是一種在溫帶中生長的亞熱帶森林。森林係統對空氣濕度的氣候效應是顯而易見的,哀牢山就像是雲南省的一片“綠肺”。

  “野性十足”的山

  10月2日晚,哀牢山金山丫口鳥類環志(注:一種搜集鳥類遷徙、繁殖等數據的研究方法)監測點附近,一只上體呈飛羽為石板灰色,頭頂和羽冠呈黑色的疑似鷺科鳥類進入了環志人員的視線。

  “虎斑夜鳽!真的是虎斑夜鳽。”梁濤興奮地説,這種鳥類又名海南虎斑鳽,主要分布于我國海南、雲南等省份,從發現命名到現在的120多年時間裏,關于它的記錄相當有限。2000年,它被《世界自然保護聯盟瀕危物種紅色名錄》調整至瀕危等級,為我國一級保護野生動物。

  雲南大學鳥類學博士趙雪冰介紹,在確切的科學記錄中,2008年10月2日,鎮沅縣金山丫口鳥類環志監測點環志到1只虎斑夜鳽,此次發現係同一地點的第二次發現。“能夠在同一地點兩次環志到這種鳥類,確實讓人很高興,也很有科學研究價值。”趙雪冰説。

  哀牢山國家級自然保護區是國際候鳥南遷越冬的重要轉机站和通道之一,新平哀牢山中部的金山丫口、者竜鄉的打雀山和建興鄉的老箐每年白露節前後,都有上百種候鳥經此休息、南下越冬。2004年以來,金山丫口鳥類監測環志站共監測到夜間遷徙候鳥五萬多只,種屬超過230種。

  梁濤介紹,鳥類環志工作可以了解鳥類繁殖地和越冬地之間的關係,確認鳥類遷徙路徑、生活史、種群生態,監測和研究疫源疫病,是研究鳥類的重要手段之一。

  千百年來,還有一群精靈穿梭在哀牢山這片秘境森林中,它們就是西黑冠長臂猿。其身姿靈巧,是樹冠的舞者。作為森林裏的旗艦物種,它們是森林健康與否的標誌。這種國家一級重點保護動物是亞洲獨有的四大類人猿之一。

  11月29日清晨5時,李林國和隊友帶好裝備,前往新平哀牢山西黑冠長臂猿觀測區。“天一亮,長臂猿就會啼叫,我們要用最快的速度找到它們,開始一天的監測工作。”李林國説。

  李林國要“跟蹤”西黑冠長臂猿,記錄它們吃什麼、做什麼以及活動軌跡,這項工作李林國已經做了11年,最多的一個月他上山22天,其中有19天見到了長臂猿。

  “有的年份我和長臂猿在一起的時間比家人還多,那時做夢都會夢到長臂猿。”李林國説。

  觀測員們有一條“軍規”,就是不能干涉長臂猿的活動。李林國説,有一次看到雌性長臂猿懷了寶寶,但營養和奶水又不夠,他就想在它們取水的地方放一些白糖、食鹽等食物作為補給,但是被制止了。

  “蔣老師不允許。”李林國説,他口中的“蔣老師”是中國科學院昆明動物研究所的研究員蔣學龍。

  “我的‘猿’份可不淺。”蔣學龍説。早在20世紀90年代初,蔣學龍就和西黑冠長臂猿結緣,那時科學界只知道雲南有西黑冠長臂猿,但對其分布區域、種群數量和習性一無所知。20多歲的蔣學龍便踏上了研究這個物種的道路。

  時至今日,年近六旬的蔣學龍仍堅持在工作一線,進入哀牢山、無量山實地指導、培訓研究員和監測員。在深山密林裏,有時候長臂猿沒尋著,倒遇到了猛獸,蔣學龍曾先後和雲豹、黑熊不期而遇,還好因為沉著冷靜,最終都化險為夷。

  蔣學龍介紹,西黑冠長臂猿全球種群數量1100至1400只,絕大多數分布在雲南,“根據最近一次調查,在哀牢山境內生活著183群西黑冠長臂猿,在新平境內就分布著124群,約500只左右。”蔣學龍説。多年的種群動態監測表明,西黑冠長臂猿平均每隔四年繁育一胎,種群數量增長較為緩慢,呈穩中有升趨勢。

  哀牢群山中還生活著許多珍禽異獸,已知哺乳動物120多種,兩棲動物46種,爬行動物68種,鳥類418種,昆蟲300余種,包括黑熊、短尾猴、綠孔雀等20多種國家重點保護野生動物。

  “神秘多情”的山

  70年前,哀牢山的深處,還有一群人過著“野人”般的生活。他們身披獸皮,在山林裏鑽木取火、採集狩獵、刀耕火種、茹毛飲血,處于原始社會末期。

  峰巒起伏,雲霧繚繞,那是曾經的“家”,80多歲的苦聰人李窩,祖先作為古時氐羌的一支,從西北遷徙到這,已逾千年,祖祖輩輩從沒離開過山林。

  新中國成立後,當得知山上還有人生活時,一支支解放軍和民族工作隊開始進山尋找。他們幫助苦聰人搬出哀牢深山,發給他們耕牛、鐵農具、鐵鍋、食具、種子、口糧,並手把手教他們生産、生活技能。苦聰人直接過渡到社會主義社會。

  隨著多輪脫貧戰役陸續打響,3萬多苦聰人目前主要移居在鎮沅縣、金平縣等地。今日的苦聰山寨已實現全面小康,苦聰人住上了磚混樓房,通了4G信號,普及了智能手機,興起了茶葉、香蕉等種植業和牛羊養殖業,還有人追逐潮流做起了“電商”“微商”,新一代的苦聰人裏出現了本科生、博士生……

  在哀牢山南麓紅河州元陽縣一帶,世代居住著哈尼族、彝族、苗族、壯族、瑤族等少數民族,他們用智慧和汗水塑造出聞名世界的哈尼梯田。梯田規模宏大,氣勢磅薄,僅元陽縣境內就有17萬畝。

  在新平縣,哀牢山和戛灑江以其清秀雅麗、廣博相容的品格,孕育了一個古樸典雅、柔情似水的民族。這個民族因女子腰部束一條長長的花腰帶,上繡有絢麗斑斕的精美圖案,挂滿艷麗閃亮的櫻穗、銀泡、銀鈴而名之為“花腰傣”。

  青山悠悠、碧水長流,淳樸的花腰傣用他們古老的風俗為這片土地蒙上了一層神秘而多情的面紗;綠野萬頃,稻谷飄香,勤勞的花腰傣耕耘不息,在峰巒疊嶂的哀牢山上開鑿出層層的梯田,描繪著五彩斑斕的田園生活。

  歷史上內地與邊疆地區進行茶鹽貿易往來所形成的交通路線——茶馬古道也需要穿越哀牢山。這條道是古代滇中、滇南著名的“茶鹽”官商大道,又是古代“南方絲綢之路”的重要通道,同時也是過去馬幫商客南來北往、縱橫交錯的古道路網中心。

  鎮沅縣千家寨是茶馬古道上的必經驛站,無數馬幫在這條古道上默默行走,經歷了人間的悲歡離合。悠遠的鈴聲串起了山谷、平壩和村寨,各族趕馬人集結在這條古道上,長途跋涉、風餐露宿,灑下許多可歌可泣的感人故事。

  如今,十裏河潺潺的流水依舊奔騰,而清脆悠長的馬鈴聲早已遠逝,留與人們的是無盡的遐思和追憶。(記者何春好)

[責任編輯: 丁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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